第102章 雪霽(2)
2024-07-13 17:00:55
作者: 吉祥夜
「笑話!我怎麼會怕他?」蕭伊庭明知這是激將法,還是選擇了中計,為了證明自己真的不怕他,他鬆開了葉清禾的手,繼續悠然自得。
兩個人終於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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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二,妹妹。」范仲唇角揚起一抹笑,眉、目,皆盛開了笑意。
「你來這裡幹什麼?」蕭伊庭很不友好地問,警告這傢伙不止一次兩次了!不要叫小二!他就是記不住!
范仲總是那副淡淡的,就可以陽光四射的笑容,「來看幾個叔叔伯伯。」
蕭伊庭那副這是我的地盤你來幹嘛的神情稍稍收斂,不過,對他的紅衣服仍十分不順眼,狠狠瞪了一眼後,繞過范仲,傲嬌地往前走,壓低了聲音問,「妹妹,看到沒,同樣是紅衣服,穿在我和他身上明顯是如此不同。」
葉清禾回頭一看,正好范仲也迴轉身來,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
她微笑低言,「嗯,他穿起來比較好看。」
「你……」這是要氣死他嗎?妹妹到底懂不懂審美?嗯!她不懂!完全不懂!看她把自己打扮成那副土裡土氣的樣子就知道了!跟范仲一樣屬於鄉土氣息派的!
驀地,卻傳來范仲的聲音,「小二……」
「小二你個頭啊!讓你別叫小二你偏叫!什麼意思呢?仗著比我大兩月嗎?大兩月了不起嗎?這大過年的,你是要給我打紅包還是怎麼的?」他正氣頭上呢,噼里啪啦吼了他一頓。
范仲淡定自若的,笑了笑,「好啊……」
一句「好啊」將蕭伊庭秒殺,他有吐血的衝動,罵了句「神經病!」
范仲倒是由著他罵,邊走過來邊從口袋裡掏紅包出來,原本就是來拜年的,口袋裡有叔伯們打給他的紅包,他也沒看裡面內容多少,拿出兩個,一人一個送到他們面前,「新年快樂。」
還真給啊……
蕭伊庭瞠目結舌。
「謝謝!」秉著不要白不要的精神,他一手將兩個全收去了!卻沒有回答他一句新年快樂。
蕭伊庭拿著紅包和葉清禾漸漸遠走,范仲注視著他們的背影,唇角的笑容不改,某種那抹似乎天然而成的憂鬱卻漸漸明顯,最後,才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葉清禾倒是連續回頭好幾次,目睹范仲一直站在原地,不懂他怎麼回事,是不是捨不得紅包啊?
話說二哥確實過分了點,哪有真拿人家紅包的理?
「二哥,你這麼做好不好啊?」她問。兩人不是死敵嗎?拿起紅包來怎麼沒有階級仇恨了?
蕭伊庭哼了聲,「有什麼不好?這傢伙從小到大給我造成的精神傷害無數!就當賠我精神損失了!遠遠不夠呢!:」他捏了捏紅包的厚度,好像還不錯,毫不羞愧地把紅包背入了口袋。
葉清禾再一次回頭,這回范仲已經走遠了,變成一個耀眼的紅點。
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覺得二哥和范仲之間不像二哥自己說的那樣,這個學期下來,和范仲在同一個學校,彼此也有過多次邂逅,或在圖書館,或在食堂,而且邂逅的頻率還挺高,可是每一次見面,炸毛的那個人總是二哥,范仲從來都是一副清淡如雲的樣子,無論二哥是出言不遜或者暴跳如雷,他都保持著溫潤的笑容……
他們,真的像有生死之仇嗎?所謂的精神傷害又是什麼?
「二哥,他給你造成什麼傷害?」她問。
他猛然想起,他的這些醜事妹妹還不知道呢……打死也不能說給妹妹聽,否則,他一世英名徹底完蛋……
「小孩子別問大人的事!」他沉著臉道。
「大人的事?」葉清禾想了想,再聯繫前後,他總說范仲是花花公子的那些話,豁然開朗,「難道是他老挖你的女朋友?」
蕭伊庭臉色一變,不說話,加快了腳步疾行,將她遠遠甩在後面。
她也不著急去追趕,只是愈加覺得這事兒可樂了,在後面笑個不停。
「還笑?再不快點回去等著感冒先生來找你約會!」他回過頭來,對著她惡狠狠地咆哮。
她朝他奔過去,卻沒有止住笑聲,那個雪晴的下午,並沒有因為上午的不愉快在彼此心裡留下陰霾,無論生活里發生什麼事,他們的小世界就像這雪後初晴的天氣,透著光亮和小小歡喜。
日子就這麼重複著向前邁進。
開學,天氣回暖,繼續圖書館看書的日子,繼續和王哲一起開店的日子,繼續和蕭伊庭以及阿祖玩遊戲的日子,而付真言,也繼續著他為夢想奮鬥的日子,在空閒的某個周末,仍然會捧了玫瑰花在女生宿舍下等她,無論她給他怎樣的回應。
至於蕭伊庭,也是個大忙人,忙著努力念書,忙著驅趕「蒼蠅」似圍著清禾轉的付真言,忙著陪伴來找他的錦兒。重複著每次付真言來過之後的生氣與和好,重複著生氣後的冷戰與和好後的歡樂,葉清禾以為,他們的生活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直到大二那年即將到來的暑假……
其實,每逢暑假到來,葉清禾的心情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會一度灰暗,因為,暑假的某兩個日子,是父親和母親的忌日。
她從不會在父母忌日有什麼拜祭或者紀念的行為,或者,這是她堅強性格背後的弱點,她不要紀念他們的忌日……
然而,儘管她如此不願意面對,這兩個日子每年還是會深刻地提醒著她父母離去的事實……
那天葉清禾下午沒事,一個人去觀看學校的書法展。
書法展上大部分都是學生的作品,其中不乏出類拔萃之作,她這個曾經拿過金獎的人不得不感嘆,寫字這個技能還是得常練才不至於退步,感覺自己這兩年沒練,還真是手生了。
她慢慢地踱著步欣賞,卻在展廳的最末,被一副字給震撼。
當那字體撞進她眼帘時,她眼瞼一跳,隨之心跳都加快了,酸意和痛楚在胸口碰撞,眼淚竟然不自主地滾滾而出……
太熟悉太熟悉的字體……
她飛快地去看落款,那落款竟是陶然山人……
不是……
她知道不是……
仔細地看,便可知這字體雖然跟父親的很像,甚至於能看出是刻意模仿過父親的字,但是,卻不是父親的親筆,還有那個落款,陶然山人……
這究竟是什麼人的作品?字跡比她的更像父親的風格?連號,都取得和父親那麼像?
眼前忽然多了一張紙巾。
她順著拿紙巾的手往上看,看見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微張了唇,記憶在腦海里碰撞!她想起來了……「穆川師兄?」
眼前的人戴一副眼鏡,儒雅而溫潤,不是當年父親的得意門生穆川是誰?
那人也是一驚,而後仔仔細細盯著她看,終於認出了她,驚呼,「小師妹!?你竟然在這所大學?」
葉清禾捂住嘴點頭,眼淚滾滾而下。
她無法形容現在這種感覺。
自從父親去世以後,她改了名字換了身份換了一種生活,將她從之前的記憶里完全剝離出來,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她生生活著經歷了一場前生來世,所有的過往都是她前世的故事,所有的故人都已隨著前生的回憶被阻隔在奈何橋的另一端,任彼岸花開得繁盛妖艷,她卻再也無法跨過奈何橋,無法再和「前世」之人有交集……
某些時候,當她孤單地行走在校園裡的時候,她會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未亡的魂,孑然漂泊在人世間,與這世間的每一個人格格不入,所以,她才如此清淡冷漠,她不是拒絕所有人的靠近,而是,或者,她只是屬於她的前生,在她的潛意識裡,她永遠是封荷,而不是葉清禾……
卻不曾想,在她所以為的「這一世」,竟然還能遇到一個跨過「奈何橋」,飛過「彼岸花」與她重逢的舊人,瞬間將她所有對前世的眷戀自心底最深處連根拔起,一直堅持的孤冷和堅強也在這一刻崩潰,潰不成軍……
二十分鐘後,她和穆川坐在了最近的咖啡館內,她已經不再淚流滿面,可是,仍然掩飾不住她情緒的激動。
通過剛才簡單的交談,她了解到,穆川居然在本校中文系任研究生導師。這兩年,她的活動範圍太窄,又不熱衷於社交,加之偌大的校園,要認識外系每一位老師,也非易事,以致,她進校兩年,都無緣和他重逢,若不是今天她一時興起來看書法展,只怕仍然沒有機會見到……
「小荷,老師去世的時候我並不知情,後來知道了,前去弔唁,才知曉原來師母也……我尋找過你的下落,卻一無所獲……這幾年你過得好嗎?」穆川仍然叫她小荷,同時曾經幸福美滿的家庭如今只剩女孩孓然一身而感到痛心,他知她身體不夠好,眼下見她仍然體質單薄的樣子,讓他十分痛心。可是,他也知道,這個問題其實是白問,小師妹今天能坐在這所大學裡念書,就證明她確實過得不錯,只是,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兒,這其中又吃了多少苦呢?
「穆師兄,我過得很好,還有,我已經改名了,現在叫葉清禾,以後叫我清禾吧。」這是四年來第一次有人正面跟她提起父母之事,她固然傷心,可是並不牴觸,因為,至少終於有一個人可以讓她毫不避諱地談論父母談論過去了。
「葉?從師母的姓?」穆川道,「不過,我還是叫你小荷吧,習慣了。」
小荷?小禾?讀音上並沒有分別。不過,她喜歡,因為,父親在世的時候總是叫她小荷的……
默許了,她微微一笑,臉上淚痕一干,只覺皮膚緊繃繃的,「穆師兄,你呢?近來可好?小果子呢?長大了吧?祖姐姐好不好?」
她記得,最後一次師兄和父親視頻通話的時候,小果子已經能在視頻里對著父親叫「師公」了,那時候,媽媽還說,下回一定要穆師兄把小果子帶家裡來玩……
呵,短短几年,物是人非啊……
她心裡一陣酸楚。
穆川面色略略一滯,不著痕跡的苦澀在他眼中閃過,而後卻笑著道,「小果子哪能不好呢?成天皮得跟猴子似的!今年八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