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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 虛偽君子

2024-07-13 10:02:55 作者: 峨眉劍客

  聽了方述的話,方子歸忽而一笑,諷刺道:「收手?呵,煩請父親教教我,如何收手?去陛下承認我有謀害君主之心,讓他誅了我的九族嗎?」

  說到這,方子歸笑容垮塌,面上的譏諷轉化為暴戾:「事已至此,我惟有一條道走到黑,我收不了手,也沒有回頭路!」

  「……不過你大可放心,我方子歸一人做事一人當,將來若是敗了,我便同你斷絕父子關係,不會讓我這個亂臣叛黨玷污你方大學士的清名……屆時旁人知道了,也不過感嘆一句什麼樣的生母有什麼樣的兒子罷了……」

  提到生母,方子歸表情滿不在乎,心裡卻是猛地一陣鈍痛,喉頭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方述內心又是生氣又是悲哀,痛心疾首道:「方子歸,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難道會不盼著你好嗎?父子之間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你若敗了,我能好過?你又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傷我?」

  不知是那句話說得不對,方子歸瞬間變了臉,怒道:「我若不是你唯一的兒子,你怕是早就忘了還有我這麼個人了!」

  「……小時候,我過的簡直就不是人過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還要干雜活,做苦差事,而你對我不管不問。可笑我還是方家正兒八經的大少爺,在我十三四歲之前,卻連院子裡的下人都可以看不起我,對我隨意唾罵。」

  

  說著,方子歸情緒激動起來,猛地逼近了方述,面目猙獰地看著他:「我且問你,作為我『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生身父親,那時候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方述被他的眼神刺痛,狼狽錯開視線,沒有說話。

  方子歸將方述的神情看得分明,涼涼一笑:「方述,你今天才在我面前演什麼慈父之心,實在是太晚了。」

  看著方子歸滿臉的失望,方述內心愧疚悔恨交加,聲音發顫:「……當年,吳氏害死了阿蝶和她腹中的孩子,我悲痛憤恨至極,對你確有遷怒……」

  「現在想想,長輩之間的事情不該牽連孩子,吳氏犯下大罪,她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我不應該遷怒於你,放任府中僕從對你進行虐待……」

  「夠了!」

  方子歸大吼一聲,忽地暴怒起來:「方述,我告訴你,這個世上誰都可以說我娘的不是,唯獨你不可以!因為你是唯一一個對不起她的人!」

  「三十餘年前的陳年舊事,想必京中還是有不少老人記得,但凡他們談起來,多半都是說我娘如何如何的歹毒心狠。講她一介低賤婢子,趁主人酒醉爬上床,痴心妄想要攀高枝。」

  「然而實際情況是怎麼樣,沒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方述,你捫心自問,到底是我娘不知廉恥勾引你,還是你順水推舟從了她?」

  方子歸冷笑:「我也是男人,這說辭你騙騙自己就行,還能騙我?男子若酒醉得厲害,根本沒有行房事的能力,你見我娘投懷送抱,打心底里就沒想拒絕她,不過是借酒醉之名為自己挽回顏面罷了。」

  「你要了我娘的身子,卻不給她名分,任她如同個笑話一般在府中受盡屈辱,直到她被查出有身孕,你才不情不願將她抬為姨娘,可見你方述敢做不敢當,根本就稱不上是個男人!」

  方述頹然地低著頭,喉頭哽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提起這些,方子歸就為自己生母感到不值,咬牙切齒道:「是,我娘或許不是什麼好人,她嫉妒心重,不知饜足,和正妻爭風吃醋,但你就是什麼好人嗎?」

  「明知後宅在互相爭鬥,你卻聽之任之,既讓蘇旗姑姑受了委屈,也沒給我娘足夠的尊重。最後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蘇旗姑姑落胎,她自己鬱鬱而終,你才如夢初醒般追悔莫及,演給誰看?」

  「你對蘇旗姑姑若真情深義重,就不該接受我娘的示好;你若是個光明正直的君子,就不應坐視不理,由得後宅婦人之間爭鬥。長輩之事不牽連晚輩,你卻還是遷怒於我,直到年過不惑還沒有別的子嗣,這才想起我這個被遺忘在角落的兒子來。」

  方子歸眼神怨毒,話語似尖刀,字字刺在方述心上:「你占盡了我娘的便宜,間接導致她落入深淵,卻偏偏還要裝出一副無辜樣子,將過錯推到我娘一個女子身上。」

  「方述,你根本就不是什麼光明磊落,清白正直的君子,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虛偽小人!」

  方述腦中轟地一下,仿佛遭受了什麼巨大打擊,面色灰白,整個人搖搖晃晃,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

  他嘴唇顫動著,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我竟不知,你這般恨我……」

  因為怒極,方子歸雙目發赤,下意識握緊了拳頭:「不錯,我恨你!我恨透了你!若非有孝義的道德束縛著,我真恨不得殺了你為我娘報仇!」

  「從小到大你都沒有疼過我、愛過我,眼看自己即將落個無後的下場,這才急急忙忙重拾起對我的教育,撒手不管十幾年,想要就此白得一個孝順兒子,未免太天真了。」

  方子歸閉了閉眼,憤怒的話語中隱含一絲悲涼:「我不是沒有渴望過父愛,我也曾努力讀書,表現得乖巧聽話,希望你能給我哪怕一點點關心,只可惜你從沒回應過我的期待……」

  「……但現在我不需要了,你所認為的慈父之心,於我而言只是阻礙,是我奪嫡爭鬥之路上的絆腳石。既然從沒有得到過,那便也沒有失去。來人——」

  說到這,方子歸面上諸多複雜的情緒漸漸消隱,最終只剩下一片冷漠。他一聲令下,五六個身強力壯的家丁立刻出現,態度恭敬:「家主。」

  方述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惶然道:「你……你要做什麼?」

  方子歸冷笑:「父親此前不是向陛下上了好幾道乞骸骨的摺子,想要致仕嗎?那兒子從今往後就遂了您的願,讓您好好歇歇。」

  說罷,他招招手,兩個家丁立刻上前,不由分說地架起方述,將他往後院帶去。

  方述劇烈掙紮起來:「放肆!我是你們的老爺!我的話也不聽了嗎,快放開我!」

  方子歸背著手,平靜地看著他,話卻是對院裡僕從說的:「老爺年紀大了,今日於家中突發疾病,臥床不起,需緊閉院門安心休養。我這個做兒子的,只好接過家中的管理權,替他在朝廷那邊上書辭官了。」

  僕從們不敢看也不敢聽,只低頭應道:「是。」

  「你……」

  看著變得極為陌生的兒子,方述瞪大眼睛,嘴唇顫動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由著家丁被一步一步往深鎖的後院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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