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嫉妒
2024-07-13 09:48:55
作者: 峨眉劍客
「我這樣的下等人可不敢要老爺們看上的菜,這太湖白蝦,我們是不配吃啊——」
任英澤這樣說看似抬高對方貶低自己,實際上腔調陰陽怪氣,話里話外都顯得仿佛是顧雲霽幾人霸道無禮,搶了他事先定好的蝦。
蘇旗聽得心頭火起,啪地一聲把筷子摔在地上,怒道:「你說什麼呢!你自己沒付定金人家酒樓憑什麼給你把蝦留著?我們比你先來,先到先得的道理不懂嗎?」
任英澤輕嗤一聲,說話依舊尖酸:「哎呀,便是我昨天付了定金又怎麼樣?人家一看鹿溪書院的老爺們來了,還不是照樣得把菜乖乖地端上來,才不會管我們這些人呢。」
蘇旗實在受不了對方話語裡的諷刺了,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踢翻旁邊礙事的矮凳,走到任英澤身前指著對方的面門道:「能不能好好說話?你陰陽怪氣給誰聽呢?我們好好地坐在這吃飯什麼都沒幹,你存心找茬吧!」
程炎笑容淡淡,語氣冰冷:「我們幾個還是第一次來這鴻運酒樓,此前並不認識閣下,更不要談有什麼過節了。怎麼聽任公子這話里的意思,倒像是我們鹿溪書院的學生在這橫行霸道,欺負了你們似的。」
任英澤哈了一聲,仿佛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反問道:「你們鹿溪書院欺負我們杭州府學還欺負得少嗎?」
「是嗎?那就請閣下說說,我們鹿溪書院怎麼欺負你們杭州府學了?」顧雲霽好整以暇地搖了搖扇子,語氣隨意,「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也好讓我等『羞愧而逃』啊。」
「你們、你們……」任英澤縱然有滿腔的不平,可此時讓他說出鹿溪書院欺負他們的具體事例,一時半會兒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說什麼?難道說因為鹿溪書院成績優異人才濟濟,每次科舉考的舉人進士都比他們多,搶了杭州府學的風頭?還是說皇帝下江南看都不看杭州府學一眼,卻寧可走半個時辰的山路也要去鹿溪書院?
如果把這些說出來,不就等於承認杭州府學處處不如鹿溪書院了嗎?
見任英澤久久不說話,旁邊一早支起耳朵準備聽八卦的客人頗有些失望,小聲道:「不是說鹿溪書院欺負他們了嗎,這會兒讓他說出具體的例子,怎麼又不開腔了?」
另一個知曉內情的客人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嗐,人家鹿溪書院哪有欺負杭州府學,他們就是嫉妒。一般情況下,府學容納了本府幾乎所有的優秀學子,是一個州府的最高學府,偏偏咱們杭州府出了個鹿溪書院。」
「鹿溪書院尤擅科舉,在整個江南都頗負盛名,裡面的先生不是當世大儒就是朝廷上退下來的老爺們,他們收的學生,要麼是世家子弟,要麼是天賦極高的寒門學子,無論是從生源還是教學支持來說,都勝過杭州府學太多了。」
這人給自己斟了杯酒,端起來抿了一口,說得越發起勁:「按理說,咱們這多了個這麼出色的書院,那是好事,說明本地文風鼎盛嘛。每年官府都對鹿溪書院有撥款,供其定期修繕維護。今年書院還招了好些杭州府的學生,我們支持他們,他們反哺我們,本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但是嘛——」
話說一半,他又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酒,給旁邊人勾得心急火燎,不停地催促他:「但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這人條理清晰,說得頭頭是道,酒樓里漸漸安靜下來,一個個屏氣凝神,豎起耳朵等他的下文。連顧雲霽幾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都仿佛暫停了,任英澤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麼,鬼使神差地閉上了準備反駁的嘴,想接著聽下去。
說話的人感受到四面而來的期待目光,終於如他們所願地接著道:「但是,這當中偏偏有人不樂意,那就是杭州府學!這府學是杭州官府辦的,本來應該是整個州府最權威正規的學校,結果鹿溪書院來了之後,有本事的老師跑了,天分好的學生也被挖走了,連官府對府學的撥款都變少了!」
「就說府學本屆新進的學生吧,其中大半都是被鹿溪書院淘汰下來,只能留在這讀書的。這府學處處不如鹿溪書院,想去人家那讀書吧人家還不要,府學的學生當然看他們鹿溪書院不順眼了,說白了就是嫉妒。」
這話可剛好戳中了任英澤的心窩子,因為他就是今年既沒有收到鹿溪書院的帖子,又投文章被對方拒絕,只能留在杭州府學的學生。
聽得此話,周圍人紛紛朝府學的幾人投去異樣的視線,眼神中多有譏諷。任英澤被當眾揭穿心思,氣得面色鐵青,轉過頭沖說話的那人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呢!誰嫉妒他們了?再敢嚼舌根我撕了你的嘴!」
顧雲霽現在明白這任英澤對他們的惡意是從何而來的了,看對方這色厲內荏的樣子,就知道那些話肯定是說中了,不然他也不會立刻跳腳。
他神情自若地端起茶杯,平靜地說道:「你沖人家撒什麼氣?就這麼著急證明他說對了?」
蘇旗也是心下瞭然,他優哉游哉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頗為放鬆地翹起二郎腿,譏諷道:「我說怎麼跟吃了炸藥一樣,逮著人就咬,原來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啊——」
任英澤強撐著臉面嘴硬道:「誰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了?告訴你,我當初也考上了,只是沒稀得去!我們杭州府學好得很,一點都不比你們差,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嫉妒過!」
「是嗎?」顧雲霽挑眉,「那閣下是收到的帖子還是投的文章?若是帖子,走的是哪位大人的門路?若是投的文章,文章題目又是什麼?」
任英澤心虛地別過臉去:「你,你管我呢?我憑什麼告訴你!」
顧雲霽冷笑一聲:「你不說那就是根本沒有這回事!自己沒本事考不上,不去思考自身的原因,反而去詆毀鹿溪書院,你這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行徑!」
任英澤怒目而視:「你說誰小人!」
蘇旗絲毫不懼,猛地站起身和他對視:「說的就是你,任、英、澤!怎麼,不服?不服憋著!」
「你!」任英澤氣得發抖,拳頭捏得得咯咯響,幾乎遏制不住內心想打人的衝動。
眼看兩方就要動起手來,夥計連忙跑過來打圓場:「幾位客官消消氣,不就是一盤蝦嗎,不至於不至於,改天再吃好不好?大家和氣生財……」
任英澤身後一個府學學生走上前來,附在他耳邊道:「鹿溪書院的學生大多都是世家子弟,這三個小子也說不準是什麼來頭,今天還是算了,別逞一時意氣。」
顧雲霽也不想和他們在這打起來,毀了人家酒樓的生意。於是扯著蘇旗的袖子將他硬拉著坐下來,小聲安撫道:「為了他們毀了咱們吃飯遊樂的好興致,不值得。」
任英澤見狀深吸一口氣,極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咬牙道:「今天就先放過你們,今年的遊藝會上,走著瞧!」說罷,帶著幾人拂袖而去。
蘇旗根本不知道他說的遊藝會是什麼,但還是不甘示弱地衝著對方的背影喊道:「去就去,誰怕誰!」
好好的飯局被這麼一打岔,幾人都沒了吃飯的興致。程炎見狀輕嘆一聲,夾起一隻蝦放到蘇旗碗裡,勸道:「吃吧,這蝦可來之不易,多吃點。」
蘇旗沒好氣地說:「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
「那這些菜怎麼辦?」程炎看著桌子上還沒怎麼動的菜,有些捨不得,「這麼多好東西,扔在這豈不是浪費了?」
蘇旗一揮袖子:「這可都是花了錢的,怎麼可能扔在這?全部都裝起來,打包帶走!咱們回書院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