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將在此長眠

  我流落到了一所醫院中。

  牆上寫的字並不是我司空見慣的雪國文字，是字母。想必我是隨波逐流到了國外吧。

  

  「給你兩個選擇。」

  「一，閃開她的攻擊。」

  「二，被她殺死。」

  「噗呲——」

  連倒計時也沒有，我便被殺死了。

  然而我卻感覺不到痛。

  ——

  到底是往返了多少次呢？

  「痛。」

  身體開始兀自這樣覺得。

  明明腦海里沒有任何想法，四肢卻擅自行動。

  「咕、呃——」

  我的肋骨仍然被她的刀刃所刺穿。

  然而我的手抓住了她的咽喉，用膝蓋頂住她的側腹限制她的行動。

  她想用另一手準確殺了我。

  但我已經死了太多次，我無法通過武力戰勝她。

  唯一的優勢只有我有很多條命。

  我不怕死，直接便用身體去嘗試。

  如果試錯了，造成了致命的傷口，那便重來。

  ——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我還是第一次見。」

  「好像撿到寶了啊。」

  男人驚愕之後，用力的拍了拍手。

  那女人瞳孔冷冰冰的，注視了我幾秒，退後了，刀還插在我的肋部。

  ——

  其實我可以秒殺他們所有人。

  但是我不願意。

  匍匐在我身體裡的核心力量，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運用。好像我用了她就會消失，可實際上已經消失了。

  我沒有任何想法，像是機器人一般，只是想找點事來做而已。

  ——

  但即便我不願意去運用那份能力，身體上與日俱增的強化也無法改變。

  作為沒用過槍的新手，我在三天內便可以在有效射程內百發百中。他們很高興，認為我很有用。

  忘了說，我大概是加入了國際上的殺手組織。

  他們內部也不是團結一致，勢力盤根錯節。

  我見到了從開始拉攏我身子不惜和我上床討好我，只為了讓我最後站隊她那邊成為對她來說有價值的女人。不過她的身材很好，我很喜歡。

  但是為什麼能看到影子呢？

  啊啊。

  我明白，因為優夜雖然沒有那麼誇張的身材曲線，但她總能迎合我的口味做出各種氣質上的改變。這個女人的媚態比不上優夜。

  最開始擔任我師父的女人很奇怪。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她是因為沒有目的，是真正的機器人，所以才會迷茫。

  這是必然的吧？

  人類無法變成真正的機器人。除非心已經損壞了。

  可即便像自己這樣心已經損壞的人類，也會有xy。這便代表人類永遠也無法成為機器人，我想成為沒有心的機器人。

  我告訴她，你之所以會痛苦，是因為你開始思考了。

  雖然並不是因為殺了多少人有罪惡感，也不是為了今天該吃什麼而煩惱。只是因為上頭的人都是上司不知道該聽命誰而煩惱。

  她仍然煩惱，我也煩惱。

  這樣的日子要到多久呢？

  今天又殺了不少人，可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已經壞掉了。

  ——

  不知道是殺了多少人，我遇見了一個長的和優夜很像的小女孩。

  但她的性格卻又好優夜完全不同。

  不過天賦上作為人類已經很聰明了，我瞞著組織開始教她用槍。

  她想復仇，她想向我學習，成為她口中所謂強大的殺手。我告訴她，我很弱。

  ——

  最終組織里的勢力終於撕破臉皮，和我發生關係的那個女人給我選擇，要麼聽命於她，要麼回家。

  真的有這麼好心嗎？把自己的東西還給自己，讓自己回去。

  大概是有槍手在船上等著，殺掉自己吧。

  ——

  在我做出思考之前，我和那小女孩藏身的地方已經被炸毀了。

  我找不到她。

  說實話，時隔這麼久我終於生氣了。

  我又殺了很多人，他們都說我是怪物。我是怪物，這沒錯。

  教導我的師父把槍口對準我，我沒有反抗。

  或者說，我這人很喜歡凡事都等價交換，她開頭幫過我不少忙，現在我想還她一條命。哪怕這條命對我來說微不足道。

  「砰——」

  但為什麼呢？

  她選擇了在我面前自殺。我也沒有任何感覺。

  這組織已經亂七八糟，那和我發生關係的女人登上了舞台。

  「你、真的是怪物啊。」

  她這樣說。

  但和別人驚恐的樣子不同，她像是陶醉一樣摸著我的尾巴。

  我喜歡沉迷於欲望中，沉迷在低級趣味中，因為這樣可以短暫的忘卻一切。即使事後回想起來會更加痛苦，我也不在意。

  ——

  「說好了會來找我，為什麼？！」

  我教導過的小女孩也用槍口對準我。

  我不在意。

  因為是我違背了約定，我認為她已經死在那場襲擊中，但是她事實上沒死。

  「嗚，我每天、就喝一點點水，餓到不行吃一點乾麵包屑。」

  「在那裡——」

  「就那樣等了師父十天。」

  我也給她和那位當不了機器人的機器人一樣的權利。可以殺死我一次。

  「我、只有師父了——別丟下我。」

  但是最後她也把槍放下了。

  緊緊地抱著我這樣已經死掉的人，我身上並沒有任何溫暖可以給她汲取。

  我也同樣和她發生了關係。

  和她在一起比跟那成熟的女人在一起更舒服，因為她真的很像優夜。

  她也會用各種不同的風格取悅自己。

  但唯獨比不上的是，她沒有優夜模仿的那麼完美。也不會那麼觸動我的心臟。或者說，現在的我沒有心。

  我不想要她們了。

  但又很奇怪，無論我怎麼說她們都一如既往的愛著我。

  即使我說——

  「我救你，是因為你長得很像我愛的人。」

  「嗯，我的妻子。」

  「現在願意和你上床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說的沒錯，我確實即便和你在做的時候想的也是她。」

  為什麼要以那樣同情的眼神注視我呢？

  ——

  說實話，我曾以為我不會愛上任何人。

  但我想錯了。

  我的感情根本就是膚淺的。

  即便我知道我內心仍然愛著優夜，但我現在也愛上了她們。

  這對她們來說是可喜可賀的是，她們也不止一次顫抖著問，現在有沒有愛上我？

  我回答是。

  可她們並不知道我很難過。

  我又面對上了優夜曾經面對的問題。誰生，誰死？

  我將這問題開誠布公。

  她們都已經老了。

  「根本沒必要難過那種事。」

  「我···想問。」

  「有沒有，稍微治癒一點點師父心裡的傷呢？」

  我回答是。

  她也滿意的去死了。

  我繼優夜之後最愛的人是我的徒弟。另外那成熟的女人從一開始在殺手組織里就是用身體上位的，是二手貨。

  倒不是我嫌棄。

  是她早就無法像我手把手教導的徒弟一樣一心一意的愛著我。她始終認為漂亮女人生活在世上最大的武器就是身體。當然，她最開始也是這樣做的，用身體籠絡我。

  所以，她背叛我也好，死在我面前也好，都沒多大感覺。

  但是我的徒弟死了。

  在那天，我的心大概又壞的更徹底了。

  ——

  我把她的屍體冷凍起來，放置在國外的研究所寄存。我有很多錢，不只是我這些年殺人存下的，還有優夜留下的巨大的財富。

  我回了國，在國內也和許多不同的女人發生了關係。

  對她們來說，我好像有別樣的魅力。

  但我對著鏡子，只覺得是個無聊透頂的男人。

  到底是活了多久呢？

  總之戰火爆發了，我無意參與，便找了地方躲起來。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世界已經變了樣。

  ——

  等我再回過神時，已經成了一個聚集地的首領。

  可我什麼也不明白。

  要說唯一搞明白的事，只有一件。

  我騙了我的徒弟。

  其實我根本沒有愛過她，到最後也一點也不悲傷。

  我愛她的理由仍然是因為她和優夜很像。

  我想她也許是知道的，所以才會總是旁敲側擊問我優夜是個怎樣的女孩子。

  這很殘忍。

  我把她的遺體下葬，在她的墓前道歉了。

  ——

  我流浪了起碼四百年之久吧。

  直到我意外發現了殘留的設施，那東西真的很鬼扯。

  說什麼可以回到以前。

  真的嗎？

  可我的心臟卻隨著那猶如兒戲一樣的研究報告開始沸騰，別人可以無視，可能讀檔的我，作為怪物的我，是願意拿出一絲希冀去相信的。

  現在想來，哪裡是怪物回應了林傑呢？

  大概，是我在長達四百年後的世界回應了林傑。但我也是怪物，所以說是怪物回應了他也沒差。

  ——

  總之，我確實回到了從前。

  回到了我魂牽夢繞的從前。

  但那又怎樣呢？

  我見到窩囊的自己東躲XZ，我見到廢物一般的自己哭著說不想再繼續了。

  因為他是我，所以我能理解。所以我想殺了他。

  回到過去第一件事，我居然是把自己殺了很多次。

  我沒有考慮過祖母駁論之類的東西，我只是單純的發泄。

  但未來的我並沒有死。

  可差不多也是從那時候起，有了很多的『我』。虛假的，真實的。

  有被我干擾製作出的，也有他自己作死製作出的。

  我在他死後的世界，和那些殘留的影子交流過。為什麼稱為影子呢？

  大抵是我根本不想稱他們為真物。

  我是想把她當做真物的，可我做不到。

  她好像也做不到吧。

  不認為我是『他』。所以我也把她殺了。

  我跟著我自己跳躍了很多線路，就像是看廁紙小說那樣明明沒什麼意思，卻因為不想再去找其他的而一直點下去。

  ——

  起先，我是為了有趣才去干擾的。

  因為我見到了故人，夏弦月。

  我想看看，身為我的『我』，在一點點變動下會怎樣呢？

  結果是三角戀。

  我覺得有趣。

  『我』發表了小說，而我做起了編輯，奇妙的關係。但我難得提起了興致。

  我看著我自己一點點成長，逐漸開始成為和我截然不同的人。

  說實話。

  我妒忌了。

  憑什麼呢？

  明明他也是我，為什麼『我』就得落得這個下場？

  但很快我又釋然了。

  縱使他再怎麼掙扎，最終也走了我的老路，選擇了優夜。

  可他並不會知道在遙遠的未來，他會變成如今的我。這也是我到現在還能悠然看著他的緣故吧。

  ——

  我追加了線路。

  我想要更加強力的干擾他的人生，到底是為什麼呢？這樣不想見到和現在的我一樣的人生。

  因為我的強力干擾，其他不明因素也開始接二連三的出現了。

  或許未來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但我還是沒有消失。

  嗯？

  是這樣嗎？

  我是，想要消失嗎？

  我想要見到他走上不同的人生，然後祝福著他消失嗎？沒，我沒這麼慷慨。

  ——

  我在有段時間喜歡戴著狐狸面具。

  因為我偶然從倉庫里翻出來這東西，這是久遠以前和優夜生活在一起，我送她兔子面具，她則送了我這個面具。

  還嘲笑我像狐狸一樣笨蛋。

  是傻吧？

  狐狸可是聰明的象徵。但是這傢伙的腦袋不可能不知道，說不定是故意用這樣傻瓜的說法引導我吐槽。

  『嘻嘻，大哥哥總是會因為優夜的話就發呆呢。』

  『又再思考瑟瑟的事了嗎？』

  『那也是因為你總是說些不明就裡的話。』

  『會討厭優夜嗎？』

  『那倒不會，反而覺得可愛吧。』

  『就是愛著優夜咯？』

  『嗯，的確是這樣。』

  『唔，大哥哥有時候感覺很恐怖呢···』

  現在想來她那時候有些害羞的別過臉，是證明她偶爾也會害羞吧。那是她最真實的情感。

  ——

  逐漸的。

  我不能再像最初那樣，簡單的預測『我』遇見的優夜在思考什麼。

  這也是當然得吧？

  因為教育方式不同，因為經歷的不同。

  他所在的優夜會因為『我』的緣故在意普通人類的性命，也會隨著『我』的意願在人類世界裡活動。

  和我和優夜不同，他們生活在明處，而我們生活在陰暗的暗處。我羨慕他們，我數次想要取代他，但是我始終沒有行動。

  到底是為什麼呢？

  ——

  很快我知道答案了。

  「大哥哥？」

  機器人說話了。

  我什麼程序也沒做，只是單純的把最後一塊碎肉從冰層里取出來，放置在裡面。

  但我的優夜毫無疑問的復活了。

  我非常開心。

  但與此同時難題又來了。

  過去的我已經在影響現在了。

  再這樣下去我會消失。

  我回想久遠的過去，我滿足了嗎？

  沒滿足的話，要帶著這樣殘破的優夜繼續活下去很久嗎？她又能活多久呢？據我觀察，她也許是因為我頻繁的回到不同的過去導致的變故復活。

  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奇蹟不是免費的。

  ——

  我其實想活下去。

  但另一個『我』，並不是弱雞。

  我了解他，也了解他的『優夜』。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了解，我說的是內心的動力。

  我無法直接殺死他們。因為他們在過去。

  但他們可以殺死我，即使機會很渺茫，但確實有機會。

  這是誰埋下的陷阱呢？

  到現在已經無從歸結，我再次問心自問，我已經滿足了嗎？

  我已經滿足了。

  我的優夜已經復活了，在我的腳邊親昵的挨著我。

  當我告訴她一切時。

  她居然說要保護我，可她已經什麼都做不到了。

  ——

  那機會是真的，我親眼見到了他的『優夜』來到我面前。

  我殺了她無數次。

  但她也出現了無數次，我無論如何也殺不死她。

  直到我的優夜發現這一切。

  她悲傷的問我。

  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我說也許有，但是很渺茫。總有一天會被殺死。

  她又問。

  『大哥哥，會害怕死亡嗎？』

  我回答說不會。我講述了我這些年的經歷。

  當我說到出軌的時候，她啪嗒啪嗒的用滾輪壓我的腳，還要我把她抱起來親。

  我不知道她是怎樣思考的。

  但最後她的確是歡快的說。

  『大哥哥想要反抗，優夜就會竭盡全力幫助大哥哥。』

  『大哥哥覺得不反抗就好，那優夜也覺得這樣就好。』

  我帶著殘破的她在屬於我們的未來旅行，約會，因為她的身體原因無法做。

  但即便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優夜看到過去的自己覺得很好。'

  某天，她突然這樣笑著說。

  隨後又補充一句。

  『但現在的我和大哥哥也很好。』

  我突然後悔了。

  我說想要活下去，想要保護她。

  但她告訴我說，要送我一個禮物。

  其結果也就是她的電路控制短暫的和骨骼娃娃相連，我們久違的怪異的接觸。

  我明白了，她其實快到極限了。

  她能活過來是奇蹟。

  這奇蹟並不能持續太久。

  我反抗的結果最好也不過我過去的改寫全都歸零，我的優夜到頭來還是會消失。我已經不存在再和優夜活下去的機會。

  她早就知道這件事。

  所以才會在和我做完之後，從機器里淌出眼淚。

  『對不起，優夜不想一個人。』

  她的意思是，不想一個人再死掉。

  或者說，想和我在一起。

  我說。

  『我也是這樣想的。』

  在明白這件事之後，我便重新戴上了狐狸面具。

  『笨笨的狐狸大哥哥。』

  『想要我吐槽嗎？』

  『要。』

  『那你就是笨笨的機器人優夜了。』

  『優夜不是機器人。』

  她又生氣的用底下的輪子壓我的肚子，又可憐巴巴的問。

  『會討厭機器人優夜嗎？』

  『不會，只要是我的優夜，不管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

  『···』

  我們笑的很開心。

  ——

  我和『我』見面了。

  看起來他並不知道屬於他的真物已經來過這裡多次。但我也沒打算告訴他，反正迎接他的之後只有幸福吧。

  迎接我的也是。

  我要他殺了我。

  但作為『我』當然是生性多疑的。有些想笑，好歹這是我這一生為數不多的真摯，結果被自己糟蹋了。

  不過不管他怎麼想。

  我只是輕輕地抱起我的真物，告訴她要關機咯？

  然後關掉開關。

  我的真物很懂我。

  在我抱著她走向死亡之前。

  她狡猾的演了一齣戲，跳出來說什麼不要我死。

  等等。

  突然好想問問我的優夜，那是開玩笑還是真的不想我死？

  可在那之前，我的身體已經碎裂。

  如果沒有碎裂的話，說不定我要改變主意。

  我最後見到我的面具飛揚起來，也化成了碎片。

  捫心自問。

  如果可以重來，我不想變成怪物。我想——也像『我』一樣，和我的優夜手牽著手，中間還有我和我的優夜的小孩在開心的叫著爸爸媽媽。我注視著優夜，她也溫柔的注視著我，兩個小孩子卻不懂這種默契兀自鬧著要吃糖。

  那樣的生活，真好。可惜，我從一開始就輕易地放棄了『人類』這一身份。

  如今就這樣死去，也算是自討苦吃。

  不過要說唯一慶幸的事也是有的。

  不管怎麼樣，這次，是我和我的優夜，一起死掉。這樣就好。

  那麼，祝另一個我守著屬於你的真物們，永遠幸福的生活下去。

  雖然我可能突然又變得有點不甘心，但如今敲定的事實便是——

  我將在此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