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守宮砂

  順帝後宮有公主五十，佳麗三千，宮女十萬。

  焚妖童子又都是些血氣方剛的男兒。

  真要不管，那宮裡綠化搞的絕對好。

  所以為了給帝君分憂，太醫院經過幾年研究，發明了一款男用守宮砂。

  這種守宮砂，滴在童子左臂之上，只要保持完璧，十年不會掉落。

  而一旦掉落，焚妖童子立刻拷問，然後送往人字爐焚燒。

  別狡辯，辯就連祖墳也松鬆土。

  檢驗守宮砂，便是武十一他們出宮前的最後一步驗身。

  排隊來到太醫院，童子們一個個伸出手臂。

  老御醫戴著眼鏡，挨個查看諸人手臂上的守宮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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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見懷疑有問題的，吐口唾沫擦一擦。

  一番檢查，確認無誤，老御醫又送一人一顆紅丸。

  那是固本培元，抵抗妖氣的丹藥。

  吃了晚死幾天。

  待眾人吞完丹藥，休息一會兒，又被禁軍引導著，上了出宮的黃牛車。

  眾人上了黃牛車，立刻喜笑顏開地交流起來。

  雖說人被熏得很慘。但本能還是讓這些焚妖童子努力活著。

  而作為同病相憐之人，大家互相照顧通聲，也成了唯一發泄和取暖的渠道。

  童子之間的交流很單純，大都是在聊業務話題。

  今天燒了幾個妖？

  是妖精還是妖怪？

  妖精正不正經？

  妖氣上不上頭？

  ……

  隨著討論，車上漸漸有了人氣，獨一人沒有參與。

  那是今日裡燒「人」字號爐的傢伙。

  武十一知道，那人叫劉十六，住他隔壁，比他早來半年。

  因為去年焚一隻污妖時操作不當，被熏瞎了隻眼睛。

  其實自從下班出來，武十一便感覺劉十六不太正常。

  他神色有些慌張，而且時不時抿嘴、仿佛喉嚨很不舒服。

  須臾後，黃牛車過了一道大凹坑，猛地震了一下。

  緊跟著，那人的抿嘴迅速惡化成了嘔吐。

  「哇！」

  隨著嘔吐，數個晶瑩剔透的薄片，夾雜著幾縷血絲被這人吐出。

  武十一發現那晶瑩的，竟然是幾片金色的人指甲。

  金指甲上有小眼，被一根棉繩連在一起，棉繩又跟那人的槽牙拴在一處。

  有這道機關，那人才強忍著沒有在跳十二根竹竿的時候吐出這些指甲來，又或者在跳躍的時候，被它們戳破食道和內臟。

  但即便如此，那人也撐到了極限。

  剛才那猛不丁的牛震，儼然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

  金黃色的指甲透著妖異，一定是燒「人」字爐的傢伙趁著焚妖，從某個妖化屍體上扒拉下來的。

  可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又是從什麼妖怪身上得到，武十一便不清楚了。

  劉十六吐出指甲後，尷尬了和同事們笑了笑。

  大家沉默，沒有一個人檢舉揭發。

  因為大家都苦。

  焚妖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耗材，被妖氣熏得渾身是病。

  隨時都會死，還不能搞綠化。

  如果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誰願意送孩子幹這個。

  既然宮裡的物件和妖屍殘片能在民間賣個好價錢，那有本事的，自然冒險一試。

  成功了，家人萌陰，不成功送「人」字爐變灰。

  雖然命短，但總也好過被妖氣腐蝕，慢慢變成行屍走肉，痴呆弱智。

  望著劉十六偷的東西，眾人無語。

  這一刻，大家似乎都是瞎子。

  出了宮北玄武門，眾焚妖童子被送入「童子院」。

  這裡緊鄰著京城的繁華大路，但卻顯得異常沉悶。

  畢竟住著一群天天薰陶毒氣的耗材，還有多少心氣去熱鬧呢？

  眾人被管事的集中點卯，核對名冊之後，便就地解散。

  而後，各回各屋。

  焚妖童子雖說乾的是非人的勾當，但待遇真是不錯。

  一人一單間，有小院溜達不說，進門便有四菜一湯和百年小酒的招待。

  吃完了還有專人收拾碗筷，伺候得和爺一樣。

  但武十一心裡明鏡似的清楚，這些安排，體現的是朝廷對他們滿滿的算計！

  一人一屋，是為了防止有人入魔成妖，造成大面積破壞。

  那些貌似香甜的飯菜，都是大補壯陽之物，讓他們以減損陽壽為代價，強行對沖歸塵司的陰氣。

  所以，自從進入焚妖童子的行列之後，武十一便開始了生命倒計時。

  五年之後，他就算是不被妖氣熏死，也會被朝廷的壯陽藥物耗盡陽壽。

  不過今天，武十一的定數與眾不同了。

  他有了《極陰寶鑑》，可以通過焚燒妖屍獲得回饋。

  也就是說，他燒的妖精越多，就越有可能獲得改命增壽的法門。

  而眼下，他則必須先把《極陰寶鑑》的觸發機理研究透。

  待端飯的人拿走食物，關了正門之後，武十一將一根蠟燭點起，又捉了一隻蒼蠅。

  須臾後，他將它投進火里。

  隨著一聲「咯吱」。蒼蠅被武十一燒成了灰。

  然後……沒有然後了。

  於是，武十一認識到了一件極其可悲的事情。

  那便是他的極陰寶鑑，只有燒妖魔這類有「道行」的東西時才會出現。

  畢竟，一開頭它便說得清楚：

  人無惡念不化魔，獸無緣由不變妖。

  這也就意味著，看似兇險，人人避之不及的大內焚妖間，對於武十一來說，卻是個福地。寶地！

  正在武十一悟透這個時候，童子院裡突然颳起一陣陰風！

  風把樹杈子折斷不少，連帶著屋裡的蠟燭也顫了三顫。

  緊跟著，一聲聲尖銳急促的銅鑼聲竄進武十一的耳朵。

  銅鑼聲聲中，童子院罕見的有人高喊告警。

  「劉十六妖變了！各院滅燈屏息，不許外出！」

  劉十六？

  隔壁那個吞了金指甲賣的童子兒！

  他沒有倒在焚妖的毒氣中，卻八成被金指甲的屍毒染成了妖物。

  命！真是讓人無奈。

  武十一聽得這些，有些茫然。

  然就在這時，晴天突然雷鳴，緊跟著兩道華光穿天而過。

  隨後，銅鑼再次響起。

  「劉十六被尋妖司王道士一掌斃命！太平嘍……」

  隨著那聲聲呼喊，武十一頭上直冒冷汗。

  他意識到，「真人帶貨」這件事危險太大了。

  他身邊的同事，也個個都是定時炸彈。

  還是老老實實，焚妖燒水，當個「鍋爐工」，吃帝君瓜撈這事好一些。

  第二天一早，童子們上午無事，可以閒逛，

  大家都在牆根下討論劉十六變妖屍的事情。

  武十一也關心，但沒有參與討論。

  他知道，如果想弄清楚劉十六為什麼突然變妖魔，就得搞清楚他盜取的那金指甲是從何等的妖魔身上找到。

  那妖物又有什麼來歷。

  但很遺憾，這不可能了。

  他唯一能從那人妖變的事情上吸取的教訓是，必須抓緊焚妖。從中尋找延年益壽，跳出輪迴的法門。

  ……

  午時三刻，送焚妖童子的黃牛車準時將一眾人帶到大內焚妖坊前。

  武十一下車，和往常一樣接受工作分配。

  為了公平，宮內歸塵司分焚化爐都是靠「翻牌子」決定的。

  二十一面牌子對應七屬，二十一個爐子，整整齊齊。

  翻到什麼就去什麼爐間焚妖。

  今日翻牌子，武十一又一回抽到了水部的焚妖爐。

  拿到牌子的人，壓力都很大。

  只有毫無怨言的武十一含著期待，雙眼放光往自己的爐間走去。

  焚妖間裡，一隻貼著血色符籙的魚盆，靜靜地等待武十一的「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