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3.二分之一

  昏暗的地下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了狂風，頭頂的燈光明明滅滅，黑暗如墨水染上畫卷。

  威嚴恐怖的氣息如同潮水一般漲了上來，壓迫得路明非難以呼吸——不對，這就是潮水，四周的牆壁不知從什麼時候滲進水來，在走廊當中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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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蹄聲滴答作響，渾身燃燒著烈焰的八足駿馬踏進了這座建築，出現在了一眼就能望到的走廊盡頭。

  火光由遠而近，越來越盛大，牆壁中滲出的水流淌下來，觸及到那火光時，蒸發為裊裊的白色蒸汽。

  神駿來到了蒼白人影的身邊，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顱，神明伸出手，從虛無的空洞之中抽出枯枝一般的長槍，氣勢再度拔升。

  路明非雖然沒有殺過龍王，但他是見過龍王的，無論是耶夢加得還是芬里爾，都曾在他的面前展露過完整的姿態。

  然而路明非卻從未感受過如此等級的威壓。

  就仿佛天地在一瞬間傾覆，銀河之水倒掛而下，沖刷在他的靈魂之上。

  路明非看著神明。

  暗金色的甲冑、藍色的風氅、枯枝般的長槍，還有在他身邊俯首的八足神駿。

  路明非想起來了。

  顧北曾經和他說過這個傢伙，北歐主神——奧丁。

  難怪……難怪就連小魔鬼都表示這次無能為力，畢竟對面是那個奧丁啊，就連顧老大這種狠角色都感覺頭疼的傢伙，小魔鬼就算再厲害，對上奧丁也沒有勝算的吧——路明非這樣想。

  不過就算是奧丁，也要硬著頭皮先打過再說，能不能贏是之後的問題，現在他必須將奧丁拖住。

  蘇曉檣應該已經把事情通知給花姐了吧……

  路明非鬆了一口氣，精神卻繃得很緊了，緊緊握住手中的刀柄。

  兩把一米多長的寬背大刀並沒有給路明非帶來多少安全感，儘管這兩把刀是顧北臨走時留給他的法器，他也沒有抱太大希望。

  他明白，自己和奧丁之間的差距並非是依靠外力能夠補足的，除非他手裡的是賢者之石打造的單兵火箭彈——而且還得是追蹤版的，不過很可惜，這玩意哪都通還在開發當中，並沒有成品。

  只能硬碰硬了。

  路明非正想著，奧丁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還沒有到你登台的時候。」奧丁說。

  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卻仿佛透著故人重逢般的語氣。

  他並不逼近，但他的威嚴如仿佛一把利劍，指在路明非的眉心，給人的感覺是奧丁只要上馬一衝，自己就會被利劍穿顱。

  然而路明非更在意奧丁口中的話。

  「你認得我？」路明非問。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應該是沒有見過奧丁的，她對於奧丁的了解全部都是通過顧北和楚子航的口述，那為什麼奧丁卻好像跟他很熟的樣子？

  路明非皺緊眉頭，卻發現奧丁的目光並沒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了更遠的地方。

  那句話似乎也不是對他說的。

  這裡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嗎？

  當然沒有，路明非在過來前特地驅散了這幾層的人，這裡除了他們兩個以外不會有任何人。

  那奧丁在看什麼？

  路明非腦筋一轉，有了答案：「好吧，我大概知道你說的是誰了，不過很可惜，現在他比較忙，你有什麼話可以和我說，我會幫你轉達的。」

  奧丁的視線終於聚焦在了路明非身上，原本就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在一瞬間激增。

  路明非胸口一悶，知道不能在這麼拖下去了。

  他拖著雙方向奧丁發起了衝鋒。

  這場戰鬥全無勝算，路明非此舉基本等同於直面死亡，但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路明非一邊衝鋒，一邊將左手的大刀拋飛出去，幾十公斤重的兇器在他的手中就像是輕若鴻毛的玩具，打著旋砸向奧丁的腦袋，在半空中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

  這還沒完。

  在大刀飛向奧丁的同時，路明非用空出來的一隻手從背後掏出一把沙漠之鷹，他在下來之前就已經給彈匣里壓滿了鋼芯彈，這種重型鋼芯彈的威力只用一顆就可以把一頭成年的非洲象爆頭。

  哪怕是凱撒和楚子航，想要駕馭這種超重型槍枝和超重型子彈也頗為吃力，但路明非卻在瞬間就把壓滿的彈匣打了個一乾二淨。

  他的身體素質遠比凱撒和楚子航要強的多，甚至比一般的次代種還要強，能夠在身體強度上勝過他的，除了顧北大概也只有龍王了。

  而且他之所以能夠在一瞬間清空彈匣，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他根本不需要瞄準。

  他只是要製造一片彈幕擋住奧丁，只要拖延奧丁幾秒鐘的時間，另外一個作用就是遮擋奧丁的視野。

  之前拋飛出去的大刀也是同樣的作用。

  他壓根不指望這些遠程攻擊有什麼效果，他只是在為真正的攻擊打掩護。

  事實上也正如他料想的一般，這些攻擊對於奧丁確實沒什麼效果。

  奧丁只是伸手在面前輕輕地一抹，一道完全由空氣組成的障壁憑空出現，凌空飛來的刀鋒和沙漠之鷹射出的子彈被那道空氣障壁完美格擋，那些鋼芯彈肉眼可見地懸停在空中高速旋轉，卻再也不能鑽進去哪怕一厘米。

  它們一邊旋轉一邊熔化，化作一團團灰黑色的鐵水，看起來那道空氣障壁還附帶極高的溫度。

  好在路明非的刀是顧北親手打制的法器，能夠承受物理意義上的高溫。

  而這時，路明非也如願以償地衝到了奧丁的面前。

  他聽顧北提起過，奧丁掌握著空氣盾牌一樣的技能，所以他並不意外自己的攻擊被奧丁擋下，倒不如說，他本來就是希望奧丁能夠將那些攻擊擋下。

  因為除了遮蔽視野和拖延時間以外，那些攻擊還有另外一個作用——製造破綻。

  顧北曾和路明非講過奧丁的能力，自然也給過破解這些能力的辦法，除了無解的時間系和命運系的能力以外，奧丁的其他技能基本都可以被破解。

  空氣障壁自然也有。

  根據顧北的說法，奧丁的空氣障壁在承受傷害的時候有一個上限，只要攻擊的強度超過這個上限，就可能夠將障壁打破，而一旦障壁被打破，短時間內奧丁就沒辦法凝聚出第二塊障壁。

  只要將第一面障壁打破……

  路明非沖至奧丁面前，沙漠之鷹在彈匣被憑空的時候就已經被他甩手丟掉了，現在他正好空出一隻手來，接住了被彈飛回來的大刀，借著這股力道用力下劈！

  「咔嚓——」

  奧丁面前憑空出現了道道裂紋，他的空氣障壁被這勢大力沉的一擊砸了個粉碎，而相應的，路明非這氣勢洶洶的一擊也被擋了下來。

  不過沒關係，這本來就是路明非的目的。

  他的眼中終於綻放出了金色的光華，在從最開始的戰鬥到現在，路明非一直都是在作為一個異人而戰鬥，但只憑藉這些力量還是不夠。

  幸好的是，路明非並不是單純的異人，在作為異人之前，他還是一名混血種。

  而且還是有外掛的混血種。

  路明非弓步拖刀，一隻被握在右手中的刀此時終於被他揮動起來，砍向奧丁，而路明非的口中也同時喊出來那個他已經很久沒有用過的言靈。

  「power overwhelming！」

  無敵模式！

  路明非從路鳴澤身上薅到的最值錢的羊毛，讓他一直從幾年前的東京用到現在，可謂是受益終生了。

  路明非的手臂肌肉虬結，這自下而上的逆風一刀來勢洶洶，勢必要將奧丁從中間給劈成兩半！

  然而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

  路明非手中的刀毫不猶豫，但心中卻惴惴不安，眼瞅著刀鋒就要砍在奧丁身上，路明非卻突然聽到從奧丁口中吐出來一個古怪的音節。

  龍文。

  言靈，和仙文一樣，能夠直接干涉世界本質的力量。

  路明非也是混血種，自然也聽明白了奧丁說了什麼。

  奧丁說……theworld！

  好吧，開個玩笑，奧丁沒有替身，也不需要替身，他就算沒有世界和白金之星一樣可以完成時停，而他剛剛也只說了一個字。

  「停。」

  他居高臨下地對這個世界下達命令，而世界能做的只有服從。

  一瞬間周圍的所有都褪去顏色，除開奧丁本人以外，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卓別林默片裡的灰白。

  奧丁看著近在咫尺的路明非，面具後的金色瞳孔流露出一絲遲疑。

  他現在完全可以殺掉路明非，但是在他之後的計劃當中，路明非是不可或缺的一環，可如果不在這裡殺掉他的話……

  現在的路明非都能夠做到這種程度，倒不是說沒有時停奧丁就沒有辦法了，只不過路明非的成長讓奧丁感覺詫異。

  而且最讓他感覺不對的，是路明非身上並沒有太多屬於「王」的氣息。

  換言之，這傢伙沒有藉助血統，就走到了這一步。

  之後他又會成長到什麼程度？

  而且如果路明非維持這種成長走向的話，未來他的血統得不到開發，那自己的計劃要怎麼實施？

  面具後的眉頭皺緊，思考過後，奧丁舉起昆古尼爾。

  計劃如果進行不下去的話，那留著路明非也沒什麼用了，既然如此，不如就在這裡徹底解決……

  纏繞在奧丁身上的那書寫著血色咒文的飄帶不安的晃動起來，空氣中雷屑翻飛，宿命之槍昆古尼爾上翻動起死亡的黑色氣息。

  奧丁緩慢舉起昭示著命運的長槍，動作緩慢，強大而又優雅，仿佛在進行這是一場儀式。

  一場剝奪生命的儀式。

  他以身體為巨弓，以昆古尼爾為利箭，彎弓如月！

  而路明非只是呆呆地看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停止的時間當中保留意識，甚至進行思考，或許是因為他體內留著類似空條承太郎的血無敵之血吧，但是現在他真的就像承太郎同樣的處境，他卻做不到承太郎那種胸懷必勝的勇氣。

  承太郎在靜止的時間當中等待機會，等待迪奧露出破綻，他就要把迪奧置於死地，哪怕當時迪奧隨時可以殺了他，承太郎也沒有畏懼過死亡。

  他只是想要打死迪奧，甚至都沒有想過自己會不會被迪奧打死。

  路明非做不到這一點。

  他看著奧丁舉起命運的長矛，那上面纏繞著不祥的氣息。

  這就是死亡降臨的感覺麼？

  路明非想要掙扎，但他的身體紋絲不動，就像是沉進了一片泥濘的沼澤。

  有惡魔的聲音在他耳邊呢喃：「交換嗎？」

  路明非看到笑容燦爛的男孩出現在奧丁的頭頂，他看著路明非，嘴巴開合卻沒有聲音。

  其實就算沒有聲音，路明非也知道男孩說的什麼。

  「交換嗎？」

  嘖……真是會趁人之危啊……

  那麼，要交換嗎？

  其實這筆帳很好算。

  路明非不知道交換之後是什麼結果，但路鳴澤顯然是鐵了心不會插手了，這種時候還不交換的話，那他肯定會死。

  或許路鳴澤不忍心讓他死，但這種賭概率的事情，路明非從來都不覺得靠譜。

  所以路明非的回答是：「換！」

  耳邊的聲音終於不再重複「交換嗎」三個字，而是變成了：「明智的選擇，用四分之一的靈魂，我帶你離開這裡。」

  等等！

  路明非目光如火炬一般看向奧丁。

  反正都換了，那不如玩把大的。

  「我給你四分之二，你把他幹掉。」

  路鳴澤：「……哥哥，你還真是會給我出難題啊。」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路明非面前，令人驚奇的是，他居然也能夠在停止的時間中活動。

  「怎麼？不行嗎？」路明非問。

  「當然不是。」路鳴澤聳聳肩，「我一向尊重顧客的選擇，更別說你還是我親愛的哥哥，但是哥哥，你給我的酬勞並不對等啊。」

  「什麼意思。」路明非不解。

  「畢竟是現存最強的龍王級，想要對付奧丁，二分之一怕是沒可能。」路鳴澤笑了笑，「得加錢。」

  路明非：「……就二分之一，愛干不干。」

  「好吧好吧，這也算是咱們的第一單交易，我就盡力而為吧。」

  路鳴澤打了一個響指，路明非感覺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然而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是屬於他自己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奧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