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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字條

2024-05-02 16:06:56 作者: 意遲遲

  「喵嗚。」元寶輕輕叫了聲,邁著小短腿爬啊爬,一點點從他腳邊爬遠了。

  蘇彧冷笑了聲,大步上前一把將它打橫撈起,看著錦囊問:「打哪回來的?」

  元寶不吭聲,閉上眼睛腦袋往後一仰,四肢攤開,開始裝死。肚皮上毛茸茸一片白毛,柔軟綿密。它一動也不動地僵著,不妨鼻前忽然掠過一陣風,兩片被風捲起的竹葉不偏不倚擦著它的鼻子過去,惹得它立即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渾身顫抖起來。

  這般一來,它自然無法繼續裝下去。

  睜開眼,元寶就眨巴著眼睛將爪子默默往前探,勾著蘇彧的袖子,「喵嗚」來「喵嗚」去。

  蘇彧睨它一眼,並不言語,抓著它邁步往小院中去。

  進門時,蘇彧身邊的小廝三七正挽著袖子在打水澆花,見狀一愣,而後道:「五爺,西面那叢花都叫元寶給糟蹋了!」

  聽見這話,原本安安靜靜呆著的元寶驀地扭頭去看他。

  小院裡栽了些花花草草,原不多,但因如今正值春日裡,開得倒也是正好,粉粉白白的各色花瓣層層疊疊堆在那,招了不少蝴蝶來。元寶看著就雀躍,天天蹲在那撲蝶,結果蝴蝶沒被它撲到幾隻,花倒是都被它給踩歪了。

  

  這些花草平素就都是三七在伺候著,眼瞧著開得正好看就被元寶給全折騰壞了,他心疼得很,瞥見元寶還看自己,就抓著水瓢憤憤道:「先前我還幫著你撿東西,往後再落了看哪個幫你撿!」

  三七今年不過才十三四歲,生得又是一張娃娃臉,一笑唇紅齒白活脫脫就是那畫中的善財童子,元寶根本不怕他。

  看他氣鼓鼓的,元寶還齜牙笑,嘴邊的幾根鬍子顫個不休。

  蘇彧低頭看了一眼,忽然一巴掌蒙在它臉上。

  「喵嗚……嗚嗚嗚嗚……」

  蘇彧定定看向花前站著的三七,低低問:「幫它撿了什麼東西?」

  「哦,您那會正巧不在,小的晾了衣裳回來準備進屋子裡放木盆,一扭頭就撞上了它。」三七手下動作不停,一手拿著水瓢,一手提著小木桶,「元寶嘴裡叼了只錦囊,一頭撞在小的腿上後這錦囊就掉了。」

  然後它低著頭磨蹭了半天也沒能再把錦囊拾起來,遂仰頭看向三七,喵喵的叫起來。

  三七便順手彎下腰給它撿了起來,誰知遞過去後,元寶卻閉著嘴不肯動了,隻眼巴巴瞅著他。三七看了看錦囊,想著八成是這貓也嫌叼著嘴累,於是乎就笑著為它掛在了脖子上。

  元寶便「喵」了聲,嗖的一下竄了出去,只給三七留下個圓滾滾的背影,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三七澆著水回想著早前那一幕,氣不打一處來,噘著嘴嘟囔起來:「小的要是知道它把這花給糟蹋了,別說幫著又撿又掛的了,就是它叫破了喉嚨,小的也絕不搭理它一下!」

  他嘟嘟囔囔說著,又扭頭去找蘇彧。

  然而誰知他身後不遠處原本應該站著人的地方,空蕩蕩的,連個鬼影也沒有。

  三七嘴裡的話戛然而止。

  過了會,他抬頭看看碧藍的天空,長長嘆了口氣。

  他這跟的是什麼主子啊……

  屋子裡的蘇彧這會卻正在摘下元寶脖子上掛著的錦囊。

  他稍一抬手,元寶就後退一步。

  他將手探出去,它就往桌子下躲。

  蘇彧就收了手屈指在光潔的桌面上輕輕叩響,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往連家去了?」

  「喵……」元寶在桌子底下蜷成了一團。

  蘇彧輕叩著桌面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他忽而彎腰往桌下看去,視線越過桌子腿正正落在元寶身上,他冷著臉:「胡鬧!」口氣不像是在罵貓,倒像是在斥責自己養大的孩子。

  元寶上回去連家,是他授意的。

  查明了連家所在的位子後,他領著它狀若無意地走了一遍,又算計過該從何處進入方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連三姑娘的院子裡,所以元寶上回是從哪進去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而當他此刻瞧見元寶背上的毛髮上沾了幾星薔薇花汁時,他便明白它又去了連家。

  但這次,它是自作主張去的。

  蘇彧想起當日卦象,愈發覺得不該再叫元寶接近連若生,就看著它道:「往後再胡鬧,我就命人做了籠子將你鎖起來。」

  元寶聽著他平平靜靜的口氣,身子瑟縮了下,嘴裡的聲音亦是「喵嗚」一聲輕了下去。

  蘇彧這才取下錦囊掂了掂,輕飄飄的,卻似乎比先前稍重了那麼一分。

  他蹙起了眉頭,白玉般乾淨修長的手指落在了錦囊口子的系帶上。

  ——裡頭多了一張字條。

  其中一張上面寫著多謝二字,是他原先就見過的,而另一張上的墨字卻都還是新鮮的。

  蘇彧掃了一眼,便知這兩張字條出自一人之手。

  新出現的這一張,亦是連若生手書無疑。

  他將字條一揉,胡亂塞回了錦囊中,口子一紮,站起身來攥著錦囊往柜子邊上去。打開櫃門,尋出一隻陳舊的木頭匣子來,他開了鎖掀開蓋子,將手中錦囊也囫圇丟了進去。

  也不知撞上了何物,匣子裡傳來低低的一聲輕響。

  被揉作一團的錦囊在裡頭打了個滾,落在一旁,露出了下頭的一枚銅錢。

  銅錢下,還有一塊玉牌。上頭穿著紅繩,像是經年的,顏色已然褪得發白。

  方才的那聲輕響,正是錦囊落下後,撞上了銅錢,銅錢又碰到了玉牌的聲音。

  「啪嗒」,盒蓋落下,匣子裡重新變得漆黑一片。

  任外頭時光交替,春秋變換,這些死物,漸次沉默了下去。

  外頭卻已是暮春時節,天光明媚。

  元寶聽著響動,悄悄地從桌子底下往外爬了幾步,見桌前無人,它就搖著尾巴飛快地竄了出來,眼瞧著蘇彧還在柜子前站著,它立即撒腿就飛奔起來。可誰知這門關得牢牢的,它一把撲上去,爪子摳著門板,「嗤啦——嗤啦——」

  門板卻始終紋絲不動。

  元寶無力地伏在地上,轉頭來看蘇彧,耳邊卻聽見一陣翅膀撲棱聲。

  轉瞬,一隻灰羽的鴿子就沿著半開的窗子飛了進來,將翅膀一收落在了窗下的書案上。

  元寶登時雙眼放光。

  可蘇彧也瞧見了那鴿子,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至窗邊,正巧擋住了元寶的視線。

  它就滿地打轉,想要走過去跳到書案上,「喵!喵喵!」

  這鴿子頭一回來時,元寶正趴在書案上打瞌睡,一睜眼就將它給捉住了,雖然最後鴿子是被蘇彧救下了,但這畏懼卻已深入骨髓,這會一瞥見元寶的模樣,它就「咕咕」叫著跳到了窗台上,看著一副隨時就要拍翅膀飛走的樣子。

  好在蘇彧及時揚手捉住了它,從它腳上取下信後就將它放出了窗外。

  元寶失望地「喵」了聲,尾音拖得長長的,慢吞吞爬回了桌子底下黯然神傷去。

  蘇彧沒搭理它,先看了信,而後神色微變,推開了窗子招呼三七,「看著元寶,休叫它再亂跑。」

  三七提著小木桶點頭如搗蒜:「給餵吃的嗎?」

  可沒等到回話,蘇彧的人影就已經從窗邊消失了。

  三七愣愣地盯著窗欞看了半晌,將手裡的木桶往地上一頓,哭喪著臉腹誹起來,還能不能好好說次話了?

  回應他的,卻只有不知何時爬到了窗口處的元寶,「喵——」

  至於蘇彧,這會已出了門往竹林里去了。

  出了竹林,他腳下亦不停,只徑直往角門去。走至空巷,角落裡突然「噠噠」幾聲輕響冒出一匹駿馬來,膘肥體壯,鬃毛被風吹得揚起。蘇彧上前兩步,牽住牛皮製的韁繩,一腳踩住腳蹬翻身上了馬。

  午後天光仍亮,他騎馬步出平康坊時,這天色卻漸漸黯淡了下來。

  頭頂上烏雲團團愈發如墨團一般,沉甸甸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傾盆大雨。風聲亦是大作,吹得道旁樹木枝葉搖曳作響,隱隱約約的,遠處似還有雷聲轟鳴。

  今年開春後,下過幾場雨後就是許多都不見雨水。四周草木雖綠,卻總好像缺了些濕潤的水汽跟清新。

  蘇彧策馬轉過個彎,天色愈暗,轉眼間就有細密雨絲筆直墜下。

  只須臾,雨絲便變成了豆大的雨珠,一顆顆落在人身上打得生疼。

  蘇彧下馬時,正巧瞧見檐下的一盆花孤零零地淋在雨中,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急雨給打得狼狽不堪,未開的花苞都碎了。

  他抿了抿薄唇,叩響了門扉。

  「篤篤——篤篤篤——篤篤——」

  兩短三長,總計七下。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一道縫。

  門縫裡探出半張臉,待看清來人是蘇彧後才將門大開了去,口稱著「主子」將人迎了進去。蘇彧隨手接過油紙傘走進雨中,一邊沉聲問:「什麼時候發現不對勁的?」

  「往常午後睡上一個時辰也就醒了,可今日是未時一刻睡下的,到了申時二刻裡頭卻還沒有響動,乳娘進去探看這才發現不知怎地已燒得額頭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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