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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用處

2024-05-02 16:05:46 作者: 意遲遲

  身為嘉隆帝的第一個孩子,大公主浮光想要的東西,從來便沒有得不到的。

  

  她既開了口想要玉真,那人自然就是她的了。是日傍晚,玉真便抱著把七弦琴上了浮光大公主的馬車。自此以後,若生再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直到多年後,玉真成了公主府的玉先生,成了浮光大公主身邊最得寵的人,成了平康坊連家的新主人時,她才知道,昔年春宴上玉真彈奏的那一曲,究竟有多少分量。

  這世上的事,今朝盛,明朝敗。

  不過轉眼,連家的富貴便成了過眼雲煙。連家的宅子,被浮光大公主隨手揀來送予玉真為禮。綠漆正門上方的牌匾被搗碎拆毀,再不留半點痕跡。換了主人,它也就沒了繼續姓連的權力。

  可玉真,仍然用著他在連家獲得的「玉」字。真是諷刺。他坐在連家的宅子裡,以為自己是個主子。可浮光大公主一日管他叫玉真,他便一日是公主腳邊的狗。

  真正的主人,只有公主殿下一人。永遠,只有她一個人。

  想到往事,若生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

  凡此種種,皆說明浮光大公主是個不可結交之人。但因雲甄夫人同嘉隆帝極為熟稔,浮光大公主更是時常往連家走動。駙馬爺去世後,她孀居在家,卻並不喜清靜,便總來纏著雲甄夫人說話。若生跟著姑姑長大,同她走得也近。後來發生的那些事,在她同大公主坐在一塊談笑的時候,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的。

  若生腳下的步子又漸漸慢了下來,鞋履之下烏亮如鏡的地磚似乎也變得更為冷硬。廡廊下白玉欄外栽著的幾盆花草,都還枯著。若生定睛看去,卻在上頭發現了一星小小的綠芽,小的幾乎就要瞧不見,但實實在在就生在乾枯的枝椏上。天氣尚寒,但這一瞬間,卻似有和煦春風撲面而來,暖入人心。

  而今還只是宣明十七年……若生深吸了一口氣,抬腳往前走去。

  方出得千重園,她便聽見了她爹連二爺的聲音:「阿九怎地還不出來?」

  他鬧著回去吃點心要先走,走到外頭卻又想著要同她一道走,拉著朱氏在門口候著,半天沒走動。若生沒料到他竟在等著自己,當下忍不住心頭一酸,連忙大步上前,道:「您怎麼不先回去?」

  連二爺見著了人,長鬆了一口氣,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大氅說:「我想著你雖然個矮腿短,但打裡頭走出來,也費不了多少工夫,便說等一等,哪個知道你走得這般慢……」頓了頓,他又道,「爹爹我可沒嫌棄你生得矮!趕明兒你就長成大高個了!」

  「……」若生半晌接不上話。前兩日他還在擔心她吃得多長得太高不成樣子,這會倒是又嫌她矮了。

  回明月堂的一路上,連二爺都在嘀咕這事。

  若生聽著他絮絮叨叨說話,方才撞見玉寅一行人時霎時湧上來的寒意便頃刻間消散了。回到二房,連二爺進門脫了靴子吃了兩塊棗泥餡的軟香糕,盤腿坐在熱炕上翻了兩頁話本子,便又纏著若生要陪他習字。

  他倒是每日裡都要練上一會字,寫得比若生像樣子。

  若生往常懶懶的,甭說陪他,這等話聽見了尋常是理也不理睬的。

  她避著他不願意搭理的日子,也已有很長一段日子。有時連二爺纏得緊了,她還會板著臉說些不好聽的來趕他走。父女倆的感情,早冷淡得不成樣子。是以這幾日,她突然變得好聲好氣,性子軟和了些,連二爺的膽色就又慢慢大了起來。

  若生則是見他能說能笑就滿心歡喜,自然是他說什麼都好,聞言便立即吩咐金嬤嬤將紙筆備上。

  朱氏就在邊上做著針線打發時間,做的是連二爺的襪子。

  府里有針線房,底下的丫鬟婆子手藝也大多不差,再不濟外頭也有成衣店,衣裳鞋子,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貼身體己的物什,總是自己親手做了才好。朱氏的心思,一直都是這般坦然真摯。

  若生提著筆,悄悄側目朝著她手裡的活看了一眼。

  針腳細密精緻,便是府里養著的那幾位繡娘,只怕也沒這等好手藝,可見是花了心思在上頭的。

  若生就輕輕笑了笑。

  陪著連二爺練了兩張字帖後,她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木犀苑。

  她領著綠蕉站在廊下,遙遙望著前庭四角,回憶著盛夏花開的時候,如潑似濺,綺麗漫天的景象,淡然吩咐了下去:「派人把院子裡的花草都除了去。」

  「是。」綠蕉應下,轉頭便找了幾個手腳利落的婆子來,沒一會便將那些還枯萎著的花草都連根拔除了,只剩下幾個空蕩蕩的花盆。再過片刻,就連花盆也都被搬開了。

  若生這才滿意了。

  唯有這般空曠寂寥的庭院,方才能日夜提醒她,連家的富貴奢靡,有多容易失去。她身邊的至親,又是多容易再也無法相見。

  她站定,靜靜看了兩眼,忽然對綠蕉道:「去把紅櫻叫來。」

  紅櫻自綠蕉被重新提上來的那一日起,就幾乎沒了能在若生跟前露面的時候,但好在還掛著大丫鬟的名頭,底下的人一時間也沒有冷待她的。少頃,紅櫻掀了帘子走進來,見著剛在炕上坐下沒半刻的若生便「撲通」一聲跪倒,口中連聲道:「姑娘,奴婢知錯了。」聲音里說著話便帶上了哭腔,顯得十分可憐。

  若生卻恍若未聞,也不叫她起來,只居高臨下看著她,道:「哪錯了?」

  「奴婢不該仗著您好脾氣,就不知分寸胡亂說話。」紅櫻神色悽惶,抬手便「啪」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倒也是下了力氣的,宜喜宜嗔的一張臉登時便紅腫了起來。

  如果不是早知她的心性面目,只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早就被誆過去了。

  若生當著她的面,重重嘆了口氣,示意綠蕉扶她起來,又賞了條杌子給她坐,這才道:「罷了,左右我也不生氣了。」

  紅櫻愣了愣。

  「你瞧你,好端端的都留下指痕了。」若生指了她的臉道,「我還指望著你辦事,這可怎麼見人。」

  紅櫻聞言,立即站了起來,忙道:「奴婢回頭拿粉細細遮了,斷不會叫人給瞧出來!」

  主子願意吩咐你辦事,就是臉面,就是機會。

  紅櫻收了淚,連眼角淚痕都用帕子仔細抹去。

  若生一點不落地看進了眼裡,慢條斯理地道:「去打聽打聽,這一回千重園裡新來的那幾個,都是誰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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