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葉堇哲眼中的她

  畫展開始前先是各位畫家之間的見面，左未央見到了自己奶奶的老朋友，這不見還好，一見了才知道，原來這位畫家自己之前也是有過一面之緣的。

  這詳細的還要從一兩年前說起，那個時候左未央還只能跟阮好生活在那間寂寞的別墅中，無聊中整天就是畫畫。後來正好有一場慈善拍賣會，由香港世家圈子裡的人舉辦，左老夫人大概是覺得這種場合左家要是不出面顯然很不給面子，可是家裡又都是商人，除了錢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就想起自己那個外邊的孫女還有一門尚可糊弄的手藝。於是，左未央就這樣第一次踏入了這個圈子，也是在那場拍賣會上認識了這位畫家。

  

  這位大師記性居然倒還不錯，還能認得出她，遠遠地剛一看見左未央和左老夫人到，就撇下身邊正在交談的對象迎了過來。

  「雅惠你怎麼也來了？瞧你現在這身體，有事情讓小輩們做去不就好了，還費這些心思做什麼？」

  和左老夫人差不多的年紀，打扮得卻是穿紅著綠，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藝術家，兩位長輩在說話，左未央站在輪椅背後微笑無言。

  一旦嫁了之後啊，就很久沒有人再叫她名字了，年輕時候是左夫人，老了就是左老夫人，就連她自己都快忘記雅惠這個名字，被老友一提起來，就頓時又回到了當年的少女時代。

  「這話說得，好像你就肯撂手不幹了似的，你都還能費心辦出這一場展覽，我怎麼就連來都不能來了？」

  老人大笑，一眼就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開朗潑辣的女子，被老朋友損了這麼幾句，也不覺得因為是在這麼多人之前而發惱，反而覺得又想起從前的日子，很是懷念高興。

  「你說說，都多少年了，還是這麼的一見面就損，你這張嘴，現在重孫子都有了，在校輩面前也不知道裝裝樣子的嗎？」

  左老夫人假裝繃著的臉也一下子鬆了下來，忍不住笑：「雪梅你這張嘴可也不差啊。」

  雪梅大畫家連忙謙虛地搖搖手：「不敢不敢，彼此彼此。」

  這下子，就連硬撐著不笑的左未央也終於被兩位老人逗笑，趕緊側開了臉去，以免她們覺得自己不莊重。

  而這邊兩位老人已經順勢聊起了年輕時候的事情，一個十八歲就嫁了人，一個十八歲還在做著所有人都不看好的藝術事業，一直被不看好到二十八歲，才稍稍有了點火候，後來三十八歲時成了大家，卻又在風生水起之時嫁給了香港一位富商，就此事業被家庭取代，前兩年那富商死了，才又開始重操舊業，並憑藉著這些年在世家圈子裡打下來的名聲做慈善，還算是圈子裡小有號召力的一個人物。

  老人們一聊起過去就熱火朝天，左未央已經自顧自看了一圈展覽里的畫，原來不僅僅只有畫，還有許多其他藝術形式，例如攝影、篆刻、書法等等，總之只要是圈子裡的人有點一技之長的都可以入展，展覽旨在募捐，藝術高度倒也只是小打小鬧。

  只不過左未央視線落到攝影區，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非常湊巧的，就看到了一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作品。

  一瞬間，熱淚盈眶。

  那是……阿哲的攝影。

  主題是一個女孩的背影，一條嫩黃色碎花連衣裙，微卷的中長發披在肩上，夾著一個金色發卡，還戴了一對小珍珠耳環，坐在船頭，只有一個上半身的背影，雙腿則垂在船邊。

  這船盪在一片平靜的水面，兩岸是白牆黛瓦的建築，岸邊還有從房屋通到水邊的階梯，有女人們在洗衣，笑吟吟的。加上微黃的夕陽，街道上成群結隊回家的孩子，莫不靜好。

  這個女孩子分明就是兩年前的自己。

  那年他們還在上海念大學，一起去了一次朱家角，應該就是阿哲在那一天拍下的。時至今日，她都還能想起那一天。阿哲帶自己去朱家角的時候，剛一見到他，臉上就帶著溫暖陽光的笑，就像是夏季中最耀眼的太陽。那樣漂亮的男孩，穿著一身再簡單不過的白襯衫和黑色休閒褲，身材修長，既帶著少年的稚嫩青春，又有著半熟的高大沉穩，同時又既滌盪了年少的幼稚，也尚未沾染成人的虛偽骯髒，是專屬於這個年紀的青澀與成熟共融。渾身上下的氣息都讓人覺得乾淨和清爽，想要親近，再配上那個令人如沐春風的無暇笑容，完全就是陽光、美好的代名詞。

  照片是一瞬間的永恆，可是，人卻早已經不在了。

  「未央……未央……」

  左老夫人叫了兩聲沒得到回應，不由得回頭看自己的孫女。這才看到左未央正在望著遠處發愣，眼裡居然有些淚意，老人家頓時一下子就急了，也往那邊看，才見到居然正好是那一副攝影作品。

  心裡一顫，連忙小心地又叫了一遍自家孫女：

  「未央……你，看什麼呢？」

  左未央沒有收回眼神，有關於阿哲的東西，她都不捨得放下，一邊慢慢說：

  「奶奶，你看，那是我嗎？那是兩年前阿哲眼中的我，和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嗎？」

  「這……沒什麼不一樣的，不過兩年而已。」

  左老夫人生怕左未央一下子身體又會承受不住，其實自己早就知道這場展覽上保不准就會有葉堇哲的東西，這就是自己不敢跟她說的原因。

  左未央點點頭，認同的樣子，然後戀戀不捨地抽回眼神，看著自己奶奶：

  「奶奶，你怎麼不告訴我？」她不由自主地蹙著眉，一點點說，「如果你早告訴我，有阿哲，我……一定會來的。」

  左老夫人嘆一口氣，滿臉都是長輩對小輩無可奈何的樣子：

  「奶奶這不是，擔心勾起你的傷心事嗎？」

  左未央一時無言，再次沉默地點點頭認同，然後用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

  既然，這裡有阿哲，那麼自己肯定要做得更加好一點，讓阿哲看到，自己在這兩年裡是有成長的，要讓他驕傲，要讓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