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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葉堇哲的忌日

2024-05-02 16:04:36 作者: 梨灼

  聽著車子在自己身後絕塵駛遠的聲音,終於,再也不用忍,也再忍不住。

  失去力氣一般地摔下來,開始毫無顧忌地趴在雪地里放聲大哭,滾燙的眼淚在冰冷的雪上砸出一個又一個的洞,密密麻麻,直像砸在心上。

  雪越來越大,整個世界都慢慢變得模糊不清,女孩的小小身影在雪地里幾乎不可見。

  蒼茫匆匆的世界,誰也無暇關心旁人。

  所以,每個人只能獨自舔舐,獨自療傷,是否渡得過情關,皆是造化。

  至於這份感情,在這些熱淚流盡,白雪完全覆蓋之後,大約也該就此深埋在這個冬日的雪天,以後誰都不會提起,誰都不會記得。

  

  對楚未央來說,是他,終於,離開了,真好,不然老擔心他有一天會離開。

  而對陸城來說,是失去了一個為他可生可死的人,而他都不會知道,不會覺得遺憾。

  ——————————

  這就是過往,七年前他們的最後一面。

  她愛他,路人皆知,他卻無感於心,她愛他,草木動容,他卻無動於衷。她愛他,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歌德的我愛你,與你無關,那個時候她還只自私到天真地想著,他要是不愛自己,就最好也不要愛上其他人。

  直到親眼目睹他對待孫莞兒的樣子,才知道,自己終於是輸了。

  所以孫莞兒這個名字,對左未央而言,無疑是人生中遭遇的第一次最大的諷刺。

  可是七年過去了,他現在卻告訴自己,他並不是有多愛孫莞兒,而只是因為責任,那樣狠心地拒絕自己,也只是因為責任。孫莞兒為他得了病,他固然要負責,那麼自己呢?在那之後,他又怎麼知道自己都經歷了什麼?

  七年啊,遲到七年的真相,似乎,早就已經不重要了,有些東西在該來的時候不到,以後都不必再到。

  「原來是這樣啊。」她呼了口氣,很輕鬆似的,「所以呢?我都已經看開了,你還提起來做什麼?對了,你娶我的時候,她一定又鬧得很厲害吧。」

  陸城垂著眼,實在是漂亮得令人驚心動魄,但萬籟俱寂中,他的聲音居然是傷感而緬懷的。

  「她死了。」

  「她……死了?」

  左未央怔住。

  「對,你還不知道。」陸城的情緒深不可測,「心理治療沒有成功,她的症狀加重,自殺了。」

  陡然沉默。良久,兩人之間都沒有再說半個字,左未央花了許久的時間才終於接受這個驚人的事實,最後不得不承認,孫莞兒,其實也是個可憐人。那些縈繞了七年的陰影,一瞬間全部成了兔死狐悲的戚嘆。

  而對於陸城而言,時至今日,之所以提起舊事,把積壓七年的真相告訴左未央,一則是因為紀唯的行為,讓他不得不解釋,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心裡最深處,還是存有一絲希望,如果能讓她多知道一點真相,會不會還能和從前一樣,重新愛上他?

  否則……傷害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心,又有什麼成就可言?

  他們之間沒有誤會存在的必要,僅僅只是父母之仇,就已經是無法逾越的鴻溝。

  既然說起從前,陸城也百無禁忌,繼續提起另外一個人,卻讓左未央聽後,再也淡然不下去。

  「莞兒對我,就和葉堇哲對你的意義一樣,」

  左未央霎時抬頭,不可思議且警惕地看著他,足有半分鐘,才似笑非笑地緩緩搖起頭來:

  「不,他們怎麼會一樣?他們……不一樣的。」

  見她幾近執著,陸城也不忍心再刺激,又留了一會兒,看她逐漸平靜下去,才起身,去了浴室。

  「陸城……」

  左未央卻叫住他,不等他回頭,已經開口,「下個月四號是阿哲的忌日,我要回吳石市看他。」

  陸城亦沒有回頭,高大的身軀僵了僵,最終回答了一個字:

  「好。」

  ——————————

  飛機於下午三點落地,又經歷了一個小時的車程,左未央才來到吳石市,葉家祖宅與祖墳的所在,在外的葉家人要是去世了,都要送回到吳石安葬。

  葉堇哲生前遺願是把心臟換給左未央,所以死在醫院,按照例法本應該入太平間,但葉家的人又豈會允許家人骨殖在外?不惜動用牛刀,從院長那裡要回葉堇哲的屍體。

  於是,葉堇哲的靈魂才能在清淨安寧的祖墳中度過了他的第二個二十三歲。

  墓園本是不允許旁人進去的,但看守墓園的人認出了左未央,表情經歷了震驚、無奈、惋惜種種之後,最終放行。

  她其實只來過這裡一次,是阿哲剛去世後不久,那個時候她的母親恨極了自己,認為自己是害死阿哲的兇手,事實也的確如此,她強占了阿哲的心臟,哪裡還有爭辯的立場?至於後來,她沒有再來過吳石,更是害怕來到這裡,因為總能勾起那些傷逝的回憶。

  可今天是阿哲的忌日,她怎麼能不來?墓碑上是笑容燦爛的青蔥年少,前方是幾束新鮮的花。

  守墓人站在左未央身後緩緩說:「夫人和大少爺他們剛剛來過。」

  左未央不語,只在碑前慢慢地蹲了下去,在一幫跟隨她的醫生和保鏢驚恐的目光之下,心中眼中僅僅只有她的阿哲一人。

  「阿哲。」撫摸著冰涼石碑上的相片,她語氣溫柔,「我不是不來看你,我很想你,只是身不由己,你會原諒我嗎?」

  虛弱的女孩,縹緲的語氣。此一幕讓守墓人看得都有幾分於心不忍,幽深的茶色瞳孔中幾番思索考量,終於,才決定走到左未央身邊,恭敬地低頭:

  「左小姐,其實除了把心臟移植給您之外,二少爺還有一個遺願。」

  左未央猛地抬頭,恍惚問:

  「是什麼?」

  「海葬。」守墓人垂著眼,「墓園裡的不過是二少爺的衣冠冢,他的骨灰,早就撒在了大海里。沒有人知道二少爺為什麼要許下這樣的遺願,但是我們只能照做。」

  左未央怔了足足有三分鐘,最後終於一陣心悸,堅持不住癱坐到了地上,幾個人連忙要上前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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