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曬著太陽死

  寧凌心頭微松，低頭看來一眼，露出幾分愧疚與感激。今日兇險皆因她而起，秦宇只是被殃及，可他並沒有逃走，而是留下來共抗黑天魔。如果不是這樣，她之前就已葬身魔掌。

  而且，秦宇露出來的某些「馬腳」，比她料想中更加驚人，甚至於讓寧凌忍不住想，他身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呢？想到東嶽派中當初鋪天蓋地的指責、嘲笑，她心底微微一笑，騙過這麼多人，秦宇心裡一定很得意吧。

  日後，當那些人發現真相時，又會是這樣的表情呢？可惜，自己看不到了呢。

  

  秦宇突然睜開眼，兩人視線毫無準備碰觸，寧林心頭微慌，急忙撇開了眼神。

  秦宇輕咳一聲，「寧師姐，情形怎麼樣？」

  寧凌道：「黑天魔距離我們更遠了，只是神念強大依舊鎖定我們，或許不用太久，他就會放棄。」頓了頓，她眸子明亮認真，「秦宇師弟，謝謝你！」

  秦宇擺手，眉頭緊皺著流露思索，幾息後，他沉聲道：「寧師姐，事情有些不對。金丹修士手段眾多，底牌非你我可以想像，你能認出黑天魔，他定不是無名之輩，這樣的魔道強者，豈會輕易就被打發掉？」

  寧凌秀美微蹙，「黑天魔乃魔道赫赫有名之輩，你這麼說，我也覺得太順利了。」她抬頭，掃過周邊寂靜的山林，雖然雙方氣息輻射下，山林中生靈皆已逃離，可這份安靜此刻卻透出某種無形壓迫。

  突然間，低沉嘶吼掀起的滾盪聲浪自四面八方傳來，一頭頭矯健身影竄出，鎖定了寧凌、秦宇兩人，眼神冰冷、暴戾而又充滿敵意。頭頂上，啼鳴伴著呼嘯風聲，幾頭體積格外龐大的蒼鷹盤旋著，延展開足有十米的翅膀灑落下大片陰影。

  這些飛禽走獸都不是普通野獸，而是開啟了靈識，吞吐日月精華容納天地靈氣，有幾分智慧的妖獸。而此刻它們眼珠，全部都是漆黑之色，像是滴入了墨汁，再無其他半分雜色。

  寧凌低呼，「黑天御獸法！」

  一頭黑豹奔跑中扭過頭來，黑色眼眸流動出分明的情緒波動，口吐人言，「寧家小輩好見識，居然識得老夫這傳承自古年的御獸神通，那你應該很清楚，這些妖獸現在都是我的分身，悍不畏死瘋狂圍攻下，你們能逃得掉嗎？」

  頓了頓，黑豹眼神落到秦宇身上，低沉笑了笑，「當然，如果你自願被殺死，老夫保證饒他不死，這是我黑天魔給你的承諾。」

  寧凌心臟微縮，堅定意念此刻遭受有力一擊，低頭與秦宇對視，他神色依舊平靜沒有半點異常，心頭微松時又有幾分赫然。

  秦宇冷笑，「魔道修士背信棄義乃家常便飯，若我真的信你，不如此刻自殺來的妥當，免得落入你手中多受折磨。」他長身而起，「寧師姐，他在故意拖延時間，御獸法下匯聚來妖獸越來越多，我們要儘快突圍。」

  秦宇抱住她，「寧師姐，得罪了。」腳下重重踏落，隨著體內法力轟鳴，兩人如離弦之箭破空而走。

  寧凌俏臉微紅，按下心頭翻滾，抬手幾片金色光芒打出，讓大片山林陷入金色火海。

  金色光芒中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哪怕被御獸發完全操控的妖獸，也本能中敬畏不前，黑色眼珠露出掙扎之意。

  後方，黑天魔一口鮮血噴出，仰天怒嘯，「小子，老夫定要將你挫骨揚灰！」秦宇乾脆利落的舉動，破掉了他的謀算，妖獸們的意志反抗更讓他遭受反噬，豈能不恨他入骨。

  「秦宇師弟，飛行妖獸升高了，我攻擊不到它們，有這些蒼鷹充作耳目，我們永遠逃不掉！」寧凌面露焦慮，走獸懾於金色光芒的氣息不敢靠近，可僅僅這樣當力量耗盡，他們最終依舊難逃死局。

  秦宇沒有說話，腳下每一步踏落，都會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腳印，推動兩人極速前行。眼神銳利掃過周邊，尋找著脫身的可能，儘管局勢兇險，依舊強悍的保持著平靜。

  慌亂總是無用的。

  突然，涓涓水聲傳來，一條陡峭山澗以極其凌厲肅殺的姿態，傲然出現在眼前。

  秦宇眼眸微亮，深吸口氣腿部肌肉繃緊，微弓後猛地伸直，推動身體彈跳起來衝進山澗！

  「啊！」寧凌失聲驚呼，下意識抱緊他，兩人身體緊貼到一起，驚人的柔軟讓秦宇出現短瞬僵直，但很快他就顧不得感受這些，眼神落到山澗一側，精準找到落腳點。

  唰——

  唰——

  兩人急速下沉，漸漸有霧氣出現，令視線更加模糊，可秦宇依舊落得驚險萬分卻又自然從容。超強目力發揮作用，讓他快速尋找到可借力的地方，瘋狂降落。

  噗通——

  冰冷的山澗河水，濺起一團水花，可轉眼就被撫平，也將兩人身影徹底吞沒。

  吼——

  吼——

  圍來走獸站在山澗上，焦躁走動不斷咆哮，頭頂上充當耳目的蒼鷹，也發出失去目標的憤怒啼鳴。它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落入必死局面的青年男女，擁相擁落入水中，隨著水流沖向遠方。

  黑天魔站在石頭上，任憑凌冽山風吹動他的長袍，黑色眼珠盯緊著下方河流，口中憤怒低吼，「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逃走嗎？老夫會找到你們，我一定會找到你們！」

  啼鳴中，蒼鷹沖向更高的天空，一隻只飛往不同的位置，封鎖大片範圍的地域。只要秦宇、寧凌出現，就絕逃不過，它們銳利的眼神！走獸嘶吼著，開始順著石崖奔跑，沿低緩的地方進入山澗，「噗通」「噗通」跳入水中。

  這場追殺，還遠沒有結束！

  秦宇發現寧凌很怕水，從跳入水中開始，她就死死抱住他的身體，如此用力甚至於讓他難以活動，只能儘量將她攬在懷裡，避免遭到曲折多變的地下水道撞擊。

  山澗中的河流不是流向山林外，而是直衝山腹中，大大出乎秦宇的預料，他本是希望借水力逃出山林，若運氣好或許能夠遇到強大的修行宗派，嚇退黑天魔。如今，只能聽天由命，既來之則安之。

  可是很快，秦宇就感受到不妥，懷中的寧凌越來越熱，竟讓他在冰冷的地下河水中，也感受到一絲灼燒。

  不敢再繼續呆在水中，秦宇冒險探出頭來，幾次險而又險避開迎面而來的石頭，終於找到了一片空白地面。他抱緊寧凌，腳下用力踏住一塊凸起岩石，兩人破水而出落在地面。

  眼神一掃，這裡應該是經年累月下，被河水衝擊成的空洞，後來因為河道改向才空了出來。沒有發現危險，秦宇將寧凌放在地面，她緊閉著眼，俏臉不見血色，已經陷入昏迷。

  「寧師姐！」秦宇喊了幾聲毫無反應，心頭微沉取出一顆丹藥，小心送入她口中。

  可馬上寧凌翻身嘔吐，將吃下丹藥吐了出來，急促喘息幾下，緩緩睜開了眼，「我因過度使用血脈力量遭到反噬，需自身修養恢復，任何外力干涉都會被排斥。」只說幾句就香汗淋漓，可見她此刻虛弱。

  秦宇正要說什麼臉色微變，俯身將寧凌背起，用撕碎長袍將她綁緊，沉聲道：「寧師姐，抱緊我！」

  地下河道中已有妖獸咆哮傳來。

  寧凌咬住嘴唇，「秦宇，你自己走吧，帶著我逃不掉的！」

  秦宇站直身體，沉默幾息，「我想過。」語落腳下重重一踏，帶著她躍入暗河。

  河水瞬間將兩人淹沒，寧凌感受著他寬闊溫暖的後背，及強勁有力的心跳，下意識貼緊他。

  想過卻依舊留下，這其中的份量，她如何不知？這一刻寧凌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被重重敲擊，心緒澎湃。

  靜止下來不需奔波的黑天魔，將黑天御獸法威力發揮到極致，更多妖獸沖入暗河，搜尋寧凌、秦宇的下落。如果不是水流衝擊侵蝕下，地下出現無數孔洞地形複雜，兩人早已陷入妖獸圍困。

  可即便依仗地形複雜，連續逃往三日後，秦宇依舊到了強弩之末，胸前斜向下的傷口，撕裂開大片血肉，在水中浸泡而泛白，向外翻卷著頗為猙獰恐怖。

  這是一條妖魚出其不意，給秦宇留下的深刻記憶，若非他反應快了一線，只怕整個胸膛都會被它鋒利獠牙撕開。儘管最終這頭妖魚被打碎腦袋，可秦宇傷口傳出的血腥氣，成了最好的目標。

  如果給他一些時間，藉助藥力完全可以修復傷口，可他根本沒有喘息之機，只能不斷的疲於逃命。

  寧凌依舊被綁在背上，聽著秦宇粗重喘息，突然淚如雨下，「秦宇，你走吧，走吧！」

  秦宇頓了頓，嘆息道：「如果三天前我自己逃，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現在已經晚了。既然如此，我只能咬牙堅持，若半途而廢，豈非讓我的拼命毫無意義。」

  寧凌道：「你不怕死嗎？」

  秦宇吞下幾顆丹藥，一邊大口咀嚼著，「怕，世上英雄豪傑無數，可誰說不怕死，絕對是騙人的，我小人物一個當然怕死。可就算死，也得死的有些價值吧，好歹我讓一魔道金丹大人物在屁股後面追了三天，日後被人知曉少不得得驚嘆幾句吧。」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所以寧凌沒有笑，幽幽道：「你後悔嗎？」

  秦宇搖頭，準備起身，「寧師姐，沒有意義的事情還是別討論了，你省點力氣恢復，或許我們活命的機會，就在你身上了。」

  這話頗不客氣，寧凌卻沒有動怒，「秦宇，我不想逃了。」她看著僵在眼前的身影，「所以，你就不必再壓制自己的傷勢了，既然逃不掉，我們便死在一起吧。」

  秦宇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大口大口吐血，顏色深暗夾雜凝積血塊，酣暢淋漓以至於讓人懷疑，他會不會就這樣乾脆的，把自己體內的鮮血噴個一乾二淨。

  好在他最後停了下來，臉色雖然更加難看，喘息卻舒暢許久，發出感慨嘆息，「原來吐血也能是一件痛快的事兒！」

  兩人相距不到尺許，隱約能夠感受到，彼此身體傳出的溫熱，成為黑暗地底彼此心底唯一的安慰——就算死，黃泉路上還有個伴呢。

  寧凌拍拍秦宇，「還能動嗎？我不想死在這，記得那條通往地面的裂縫吧，我們去曬曬太陽。」

  秦宇點點頭艱難起身，緊緊把她綁在背上，「行，咱們就曬著太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