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小夜，何夜

  一匹毛髮鋥亮的灰狼在河畔跑來跑去，琥珀色的瞳孔猶如上好的蜂蜜，灰狼拔足狂奔，奔到橋頭又折返，它不發出聲音，遠遠看著，就像只體型過大的狗。

  何夜吹著口哨，大狗嘶哈嘶哈地跑回來，何夜摸著它的頭。

  「阿灰，該，回家了。」

  「嗷嗷。」

  「不，行，不能，再玩，了，會有人，看見，嚇到，百姓。」

  「嗷嗷嗷。」

  「渡口，也，有人，溜一圈，可以了。」

  何夜安慰著懷裡的朋友，阿灰伸出舌頭在何夜手心裡舔，少年，不，該說是青年的眼睛璀璨幽深，隱隱從裡面透出點藍光，深邃的五官，英挺的鼻樑寫滿了異域風情，他就是大齊朝新認回來的皇子，七皇子何夜，也是當年在蒼雪山上騎狼的狼孩，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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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他聽白荷的話離開蒼雪山，差不多有三個年頭，這三年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第一年，他的狼群選擇往南遷移，在一個叫落佛的小山上定居，他每天待在山上，只偶爾會去山下的河流洗澡，畢竟離了蒼雪山缺少溫泉，小夜的狼兄弟是不需要太乾淨，小夜是需要的。

  尤其定居時已是七月份了，天氣炎熱，小夜每天夜裡都出汗，可他三五天才洗一回澡，也不算是特別講究，借著下山洗澡的功夫，還能順便觀察村子。

  白荷跟他講，他會遇到很多漂亮的村丫頭，他會愛上她們，像愛上她一樣，而他不會遭到拒絕，他總能等到一個他喜歡，對方也喜歡他的好人，成親，廝守。

  他不信，可他會去，他想證明白荷是錯的，他的確遇到了許多丫頭，她們有的美，有的丑，有的高，有的矮，小夜騎著狼靜靜地觀察，來了一撥又一撥，他果然沒興趣，很得意，心想這下自己可以去找白荷了，告訴她，自己沒變心，狼群有了棲息地也不需要他去帶領，小夜終於可以體驗自己的人生。

  可是這一切在第二年就都破滅了，微服私訪的皇帝不知為何來了落佛山，不知為何從山頂上跌了下去，不知為何沒跌死，只是陷入了昏迷，不知為何被他的狼群發現，不知為何他剛好在現場，沒讓狼把皇帝咬死，反而是救了皇帝。

  這一救出了事故，清醒的皇帝看到他，忽然就哇哇大哭，指著他的藍眼睛涕淚橫流地講了個故事，那是什麼故事來著？小夜不記得了，總歸是一個男女間談情說愛的故事，總歸，皇帝要認他，他拒絕也沒用。

  皇帝帶了好多好多人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拜他，小夜只覺得荒謬，但下一秒，他就被抬上了轎輦。

  他離開了蒼雪山，離開了落佛山，來到了明州城，也就是京城，他們給他洗澡，梳理亂糟糟的頭髮，修剪黑漆漆的指甲，剝去舊衣，換上新衣，柔軟的絲綢讓他不適，晝夜都燈火通明的宮殿讓他不安，他還是更喜歡漆黑的叢林。

  他逃了，然後被帶回來，他被認為七皇子，封了平安王，他不再是山野上咆哮的狼孩，他必須跟過去一刀兩斷，做個體面高貴的皇族。

  「但是，做，皇族，有，什麼，意思？」第二次逃跑被請回，小夜呆呆地問。

  他的首席幕僚，也是他的府臣（每位皇子府上都有）趙靜告訴他：「做皇族身份尊貴，做皇子身份尊崇，要什麼，就有什麼。」

  要什麼，就有什麼，那他要老婆，也會有老婆？

  「當然！」

  趙靜說：「您是要選皇子妃？府上有專門負責婚嫁禮事的，我找他過來，帶上京中各大官員的貴女小像，給您掌掌眼？」

  小夜搖頭，「我，不要，貴女，我要，白荷。」

  第二次逃跑後沒再有第三次逃跑，小夜留了下來，他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何夜，而他的玩伴，阿灰，阿黑，阿紅，也從落佛山上下來找他了。

  因為七皇子是被狼撫養大的，皇帝也是在狼群的助力下得救的，狼施恩於子又施恩於父，從此在帝王的心中神化了，何夜回宮，撫養他的狼緊接著就被奉為狼神，落馱村的平民也跟著受惠，只要他們服侍好山上的狼神，朝廷就免他們的稅。

  狼活的滋潤了，都是些充滿靈性的動物，自然也能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生活是狼王子給的，阿灰，阿黑，阿紅，和小夜從小就耍在一起關係最好感情最濃，他們下山進京來找何夜，由於狼的地位尊貴，且一路上三狼也沒傷人，加上民間各種狼神的傳說，皇帝便順應潮流將三狼留下，後來皇帝病危，命何夜去綿州，三狼也都跟著。

  阿紅還好，是母狼，和阿黑在一塊後懷了孕，就安靜地待在行宮裡。伴侶懷孕，阿黑當然也不會出去亂跑亂竄，兩匹狼都消停了，只有阿灰，還傻乎乎光棍一個，和他一樣，都是沒伴的。

  只不過他是人，沒伴就沒伴，沒伴也不能發瘋，阿灰是獸，沒伴，就不是真正的狼，在狼群中還是懵懂天真的小伙，小伙一身使不完的力，在行宮吃的好，精力充沛，成天纏著何夜，要何夜帶它去山間奔跑。

  這是狼的習性，狼不能一直拘在屋子裡院子裡，它們屬於山水，屬於自然，三狼的陪伴一定程度上閹割了自己的野性，何夜感激，因此每次狼們要求出門釋放，何夜也都會同意。

  但，釋放也要有時間限制，何夜已經是人了，不是狼了，他身上還有另一個標籤，七皇子，公派來綿州，明領綿州暗訪瓜州，他不能給朝廷丟臉，所以，他也不能放任阿灰整日整日在外野奔。

  「該，回去了，阿灰，要，聽話。」

  說著說著，何夜沉下了臉，阿灰委屈地嚎了一聲，察覺出徹底沒戲，也不作了，夾著尾巴跟在何夜身邊，突然聽到橋上有一男子在喊：「孩子！我的孩子！誰來借我只船，我的孩子游到江中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