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陽光之雨

  在巨獸的面前把小七金鐵四個人放下，任潛悠在他們的鼓勵聲中，和小雨一起一飛沖天。

  天空之王本就是天空的王者，速度之快不做第二人之想，而任潛悠的能力發生了莫名的變異之後，速度也並不稍慢，在兩個人那駭人的速度之下，巨大而斜插天際的山巒瞬間就已經到了面前。

  距離近了，任潛悠終於確定，這確實是一艘飛船，雖然整個飛船已經被灰塵覆蓋，甚至很多地方都長上了樹木，但是那嶙峋的結構和偶爾突出的人工痕跡，還是很清晰地表明，這是人造物。

  任潛悠能夠感覺到陽光的力量並不是來自這山體的內部，或許這山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打開，不過在半山腰上，有一處建築，那建築依山而建，看起來很像是一處碉堡，而那建築的周圍，密密麻麻地滿布著無數的陰鬼。

  任潛悠此時雖然擁有巨大的攻擊力，卻不敢輕易使出，因為裡面有陽光在，他們想要救出陽光，就必須沖入其中。

  「怎麼辦？」面對那麼多的陰鬼，又不能用大招，就算是任潛悠都有些束手無策。

  「我來。」小雨低聲道，然後，小雨突然放聲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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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從雪中走來，手裡拿著傘，把傘撐在天空，說你看。你張開雙手，白色的紙鶴，振動著翅膀，在盤旋。你面上掛著笑容，把手背在身後，很輕很輕地說，閉上眼。是什麼讓我如此地期盼，在你溫暖的手心，我的心如同融化的雪，變成雨……那一道血光閃現，我來不及的突然，失去焦距的雙眼，滿面猙獰的嘴臉，無法抑制的吶喊，找不到你的笑顏，在沒有依靠的彼岸，一個人等待千年。你揮舞長槍出現，如同破空的閃電，火焰燃燒在你的雙肩，照亮我的黑暗！紙鶴飛，那光芒如此耀眼，追著你的腳步，我是冰封萬年的雪，化為雨滴飄散，灑在你的發梢，打濕你的雙肩……哦，紙鶴雨……」

  這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歌，那歌聲高亢而充滿了難言的期盼，即便是中間有著那麼一絲絲的血腥與衝突，卻被那無法抵禦的纏綿與盪氣迴腸所衝散。

  即便是冷酷無情的陰鬼，也為這歌聲所動，幾乎無法提起動手的勇氣。

  就在這時，有一人怒吼一聲：「殺了他們，違令者死！「

  一道道血光亮起，那黑色的影子竟然一瞬間殺了十多個陰鬼，她的手中舉著一塊血色的令牌，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那人，竟然是妖女凌！

  「殺！」陰鬼們從小雨的歌聲中脫離出來，紛紛吼叫著殺了上來，任潛悠咬牙，就打算沖入，卻見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御空而行，閃到了妖女凌的身邊，一刀向她砍過去。

  妖女凌倉促應戰，慌忙用手中的令牌擋了一下，幾乎是瞬間就脫手飛出，妖女凌大驚，顧不上再反擊，慌忙向後飛撲過去。

  「黑衣！」任潛悠大驚，然後大喜，那黑色的影子，不是黑衣是誰？

  黑衣竟然來了！

  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過黑衣了，再一次看到黑衣，任潛悠覺得自己眼眶開始發熱了起來。

  對黑衣的身手，他絕對有信心，只是畢竟妖女凌距離那令牌的距離更近一些，她飛躍，伸手，幾乎又要把那令牌抓在手中，卻見一個白色的小小影子突然跳了出來，抓住了那令牌，然後蹲伏在了另外一個黑衣人的肩頭，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冒了出來。

  「哥哥！白衣！」

  那小小的白色影子，正是依然保持著骸骨形態的任潛恆，而那黑衣人不用說，必定是白衣了，原來他們三個在一起。

  一時間看到了三個自己想要見到的人，任潛悠心中的擔心已經去了大半，而此時黑衣已經來到了白衣的身邊，從任潛恆那細小的指骨中接過了令牌，高高舉起來，命令道：「所有人，都住手！」

  「三位長老，請出手！」眼看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卻見妖女凌又拿出了一塊近乎雪白的令牌，大聲命令道。

  幽谷是一個令牌高於一切的世界，不過聽妖女凌的語氣，似乎對三位長老還有著恭敬之心，或許這三位所謂的長老正是他們的同謀。

  黑衣冷冷一笑，道：「老不死的東西，是時候讓你們去另外一個世界了。」

  從黑衣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很有喜劇效果，如果不是陽光還深陷敵手，任潛悠一定會大笑出聲。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笑不出來了，因為黑衣雖然強悍，卻也頂多能夠和一名長老打鬥占據上風，對上三個人卻絕對不行。

  白衣雖然和黑衣一起很久了，但是失去能力的白衣，根本就不是長老的對手，就在此時，又一道影子閃了出來，擋住了其中一名長老，分擔了白衣的壓力，而此時妖女凌卻轉身就走。

  「哪裡走！」任潛悠哪裡能讓她逃走，長槍一揮，一到短促的弧斬射出，妖女凌反手一擋，手中的雙刀卻應聲而短，那弧線划過了她的身體，沒入了她身後的石頭。

  「我說，我所受到的一切傷害都會失效……」妖女凌驚駭中大叫一聲，就見她的身體還沒有斷為兩截，就重新複合起來，然後鑽入了建築物內。

  「該死！」這妖女凌實在是太難對付，如果她預言說把傷害反彈到任潛悠的身上，有小雨的能力在，定然沒有什麼效果，她大概也知道這點，所以只是治好了自己的傷勢，立刻遠遁。

  任潛悠想要衝進去，卻見裡面又衝出來了一群陰鬼，這群人神情呆滯，身手卻都不凡，穿著的衣服也和普通陰鬼不一樣，或許是比較高級的陰鬼，卻被人用某種方法所控制。

  被這群人擋住，任潛悠怒喝連連，卻一時間脫不開身，小雨發出了一聲尖銳至極的尖角，震暈了面前的幾個陰鬼，卻只是杯水車薪，起不了多大的效果。

  「小娃兒，這裡交給我，你去幫你家大人吧。」突然間，一道白色的影子出現在了人群之中，他一身白衣，手拿摺扇，仙風道骨，飄然欲仙。

  不是白老還是誰？曾經最強的長老，以一敵眾，然後安然逃出了幽谷的傳說人物，看到他出現，其他幾名長老紛紛變了臉色。

  他們這些人中間有什麼糾葛，任潛悠才不會去管，而白老之後，任潛悠就聽到程嬸的聲音響起來：「哪個傢伙欺負我家潛悠？」

  任潛悠失笑，小雨更是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傻小子，笑什麼，還不快去！」程老師鬼魅一般在任潛悠的身後閃現，然後下一秒就已經加入了戰團之中，由異能大戰變成了武術對絕，程老師倒是很開心，這方面他還沒有怕過誰來，直接衝上去就是一聲告罪，然後直接接過了一名長老，緊接著瞬間就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程老師竟然比黑衣還厲害一籌，這本就讓任潛悠吃驚不已，而更加讓他吃驚的，則是程嬸，連殺魚這種事情都讓程老師做的程嬸，殺起人了砍瓜切菜一般，眼睛眨都不眨。

  「大人！」黑衣閃現了一下，出現在了任潛悠的身邊，低聲道，「我去追妖女凌，長生者和陽光那邊，就交給你了。」

  黑衣竟然知道陽光的存在，這讓任潛悠很是感激，顯然黑衣雖然一隻身處危險之中，卻很關心他身邊的一切。

  「好！」任潛悠和小雨對望一眼，閃過了混亂的人潮，向那建築物的內部飛去。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屍體，剛剛黑衣先他們一步進入，此時卻已經找不到蹤影了，而這滿地的屍體，顯然是黑衣留下的，白衣和任潛恆不知道到哪裡去了，也不見蹤影，任潛悠和小雨按照自己的感應，向陽光的能量最近的地方飛奔過去。

  「陽光！」任潛悠一腳踢開了一道門，就見陽光被固定在了一個巨大的台子上，那台子的構造讓任潛悠想起了小九曾經被移走眼睛的台子，而那台子，任潛悠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的感覺，似乎自己曾經見過一次。

  「不要過來！」在陽光的身邊，有三四個男人驚慌地看著任潛悠，他們都曾經是頂級能力者，但是此時他們的能力都被陽光所壓制，其中一個人瘋狂地按著什麼東西，想要關閉那東西，卻無法真正關閉。

  「放了陽光！」任潛悠怒喝道，其中一人呸道：「難道你看不出來嗎？現在不是我們不放她，而是她自己不肯放開！」

  此時的陽光，把自己的力量發揮到了最大，她的面色蒼白如同透明，但是她卻在笑：「哥哥，陽光不是沒有用的，你看，他們沒有能力了，你……你快點殺掉他們……哥哥……」

  任潛悠牙齒幾乎咬碎，提槍就要衝上，卻見一把匕首放在了陽光的下巴上，一個身材矮瘦，面目猥瑣的男人站在陽光的身後，把自己的身體整個縮在了陽光的身體後面。

  「你是長生者？」看到那人額頭的墨綠色符號，任潛悠覺得自己如同吞吃了一隻蒼蠅。

  他見過的長生者，箋桓仙風道骨，那風骨不是普通言語可以形容，而小雨的形容中，顓姬也是絕代美人，傾國傾城，他自己雖然說不上特別的英俊，在街上讓少女小小尖叫一下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特別是現在愈發自信，簡直就是氣質帥哥。

  但是這個傢伙……他是猴子還是人？

  「是又如何？」看到任潛悠那嫌惡的表情，那長生者立刻開始暴怒了，「把你脖子裡的項鍊給我，否則我就殺死他！」

  任潛悠沒有絲毫猶豫地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項鍊，那長生者惡形惡狀地踢了身邊一個人一腳，「你過來，拿著這匕首！你，把那項鍊拿過來！」

  雖然不甘心就這麼把那項鍊交出去，但是現在陽光在對方的手中，那長生者接過了項鍊，慢慢後退，始終保持讓自己的身體躲在陽光的身後，而另外一個人接替了他的位置，拿著匕首，指著陽光的脖子，手都在顫抖。

  「哈哈，白痴，你們都得死！都得死！」突然那長生者瘋狂地笑了起來，他的身體一縮，已經陷入了地下突然出現的一個洞穴里，任潛悠的目光一凝，他當然知道這珠子似乎是什麼的最後一把鑰匙，不過這時候卻不是管那些的時候，他冷冷道：「死，或者放開陽光。」

  「我……我們投降！」那人一咬牙，因為此時地面的裂縫已經關閉，顯然那長生者，他們的主子，已經把他們拋棄了。

  一人一下直接敲暈了，任潛悠慌忙上前打算解下陽光身上的束縛，而小雨也慌忙用自己的力量去治療陽光的身體，但是她驚訝的發現，自己的力量竟然對陽光的身體完全無能為力。

  就好像是陽光的力量無法影響到她一般，她的力量也完全無法影響到陽光。

  「哥哥……」陽光身上的束縛終於被解開了，她伸出了手，在任潛悠的面前攤開了手，「你看，陽光折的紙鶴，好不好看……」

  那是兩隻紙鶴，早就已經被陽光的手汗浸到濕透，早就已經不成樣子，但是可以看出來，陽光一直在拼命地保護著它們，即便是痛苦到要死，也不曾使勁去捏它，即便是手指都差點被自己捏斷。

  而那紙鶴上，有一隻寫有任潛悠的名字，另外一隻則是空白的。

  「小雨姐姐……這紙鶴……這紙鶴送給你和哥哥的，哥哥……我……我折的紙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任潛悠已經哽咽難以成聲。

  「真的嗎，真好……陽光一點也不笨，陽光也很聰明的，是不是，哥哥……」

  「嗯，陽光不笨，陽光一點也不笨……」任潛悠的淚水已經無法抑制地滑落，落在了陽光的手上，身上。

  「哥哥，你不要哭，陽光會很乖，會很乖……對不起，哥哥……陽光，其實還是很笨的，哥哥你一定為了陽光吃了不少苦，對不起……對不起……」

  「不，沒有，哥哥對不起你，是哥哥都不起你。」任潛悠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個單純如同白紙的少女，自己把她折成了一隻紙鶴，卻忘記了給她能夠讓她飛翔的風，這紙鶴只能停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裡，慢慢蒙塵，終於化為灰燼。

  「哥哥，你不要哭……現在陽光已經看不到了，讓陽光摸摸你的臉……」

  任潛悠抓住了陽光的手指，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一絲淚光從陽光的面頰上划過，陽光慢慢說：「哥哥，你瘦了……」

  「小雨姐姐……」陽光伸出了另外一隻手，小雨立刻蹲了下來，抓住了陽光的手，陽光掙扎著，也撫摸著小雨的臉頰，低聲道：「小雨姐姐，謝謝你。」

  「傻陽光，是姐姐對不起你……」小雨伸出手撫摸著陽光的頭髮，陽光那精緻的小臉上，眼神已經渙散，她低聲道：「剛才是小雨姐姐你才唱歌吧，你一定很愛很愛哥哥……小雨姐姐你是雨……那我就是陽……」

  「陽光！」聲嘶力竭的聲音響起來，這聲音之下整個天井天突然寂靜，沒有一絲聲音可聞。

  就在此時，一個囂張的聲音叫了起來：「哈哈，我終於得到了，終於得到了，你們都得死！都得死！」

  任潛悠卻恍若未聞，他呆呆地看著陽光那已經失去了生機的面孔，一團柔和的光芒從陽光的體內飛出來，柔柔地包裹著任潛悠，然後那光芒慢慢飄散，如同灑滿世界的陽光。

  「該死的是你。」低沉的聲音響起來，那是任潛恆的聲音，然後起初那長生者的聲音怒喝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本來就在你的身邊潛伏著，你能夠進來，我自然能夠進來，你不是想要得到這飛船嗎？你不是打算用這個控制世界嗎？來吧……我會讓你得到你的一切的，不過，是在無限遙遠的未來……惘途號，啟航……」

  「所有人離開聖山！」外面響起了陣陣喝聲，有一個人從任潛悠的身後抱住了他：「潛悠，走吧……」

  那是金鐵，他們也已經趕到了。

  他扶住幾乎無法站立的任潛悠，而小雨則彎腰，吃力地抱起了陽光，四個人慢慢走出了那建築物，然後立刻有一群人湧上來，帶著他們飛速離開飛船。

  所謂的聖山此時正在拔地而起，任潛恆的聲音響起來：「你擁有無盡的生命，同樣的，我們擁有無限的行程，你準備好了面對永恆的孤獨了嗎？」

  「潛悠……」任潛悠抬起頭，看向了飛船的方向，他已經失神的眸子動了一動，然後突然醒轉過來，驚呼道:「哥哥，你要去哪裡？」

  「去結束因我而起的因果……」頓了一頓，他道，「我們的父母來到這個星球之後，並沒有喚醒我，而是讓我在一個地方繼續沉睡，他們自己，卻在這星球上留下了自己的文明的種子……而有一天，有一個野心家喚醒了我，並通過我的力量，製造了大量的異能者……這本就不該屬於地球的東西，卻已經滲入了地球的血脈，無法剔除，我只能把這血脈中的毒素除去，為自己的父母當初隨意改變了其他文明而贖罪。」

  「哥哥，我們……」任潛悠想要說什麼，但是任潛恆卻似乎早就知道他打算說什麼，「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總有一天，我們還會見面的，無數世界，無限未來，永遠不要放棄，也不要絕望，潛悠。不要哭，潛悠，我走了，還有宋離庭，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而你的陽光，說不定也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在等著你……小雨，金鐵，小七，潛悠交給你們了。」

  那巨大的飛船已經完全拔地而起，幾近十萬米的巨大艦身突然化為了一團光芒，然後倏然消失。

  任潛恆走了。

  等待他和那長生者的，是無盡的旅途，他們的星球早就已經毀滅，這將是漫無目的的旅途。

  他可以利用讀寫者的力量，隨時讓自己回復最佳的狀態，可是長生者卻必須永遠承受無盡的孤獨。

  或許，這就是他應得的懲罰吧。

  任潛悠低頭看向了自己懷中的陽光，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哭出聲來。

  一團氤氳的光芒慢慢攀升，漸漸變成了滿天的烏雲，然後霹靂一聲，傾盆大雨降下，那雨水沖刷去了血跡和淚痕，卻沖不走人心中的痕跡。

  那痕跡很淡很淡，但是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