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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簫韻悠悠

2024-07-10 10:05:42 作者: 老莊墨韓

  陳舊的黑羊毛氈帳內,除了一張簡陋的地鋪,幾乎一無所有。

  蒂娜獨自一人,盤膝跌坐。

  用軟布蘸了魚油,擦得錚亮的重劍,早已經收回鞘內,硬弓的弓木弓弦,早已經用小塊的蜜蠟細細磨過,掛在繩鉤。

  蒂娜萬念俱忘,身體之中,內息靜靜地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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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希雅傳授她這種奇怪的呼吸冥想方式時,她並不是很理解。她是弓箭手,是戰士,她不需要恢復魔力,不需要記憶咒語,學習冥想做什麼……她又沒想過改行當魔法師,也不覺得自己有那個天分。

  只是因為拗不過希雅的一再勸說,她才只好無奈一試。

  可是一試之後,感覺卻是出奇地好。

  在使用這種方式呼吸冥想之後,她仿佛可以看得到自己身體內部所有的血脈氣息運轉。據希雅說,這個,叫做內視。

  她那強大而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可以被無比清晰無比準確地感覺出來,那是一道道暖流,悄然在身體各處遊走,她慢慢地運轉著呼吸,慢慢地將那些散亂的溫暖聚在一起,漸漸形成一股極灼熱,極強大的氣流。

  冥想之中,她覺得身體越來越輕盈,力氣越來越充沛,耳目越來越聰明。

  她自然而然地試圖輕轉那已經凝聚於一處的力量,讓它慢慢地走遍全身,心中隱約地知道,只要這浩浩蕩蕩的力量行遍體內每一寸血脈,從此之後,這股曾如風暴般肆意的狂野力量,就可以由她如臂使指,靈活從容。

  如馬轡鞍,如劍在手。

  然而,一連兩天,她的內氣總是在數處要穴處衝擊失敗,累得她筋疲力盡,卻還是沒有一點進展。

  今晚,蒂娜再次全力衝擊,可無論怎麼調集內力,感覺卻仍是,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一再的失敗讓她開始心浮氣燥。對高深內力一無所知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處在了走火入魔的邊緣。

  簫又悄然而起,如春雨入夜,潤物而無聲。

  蒂娜全心運轉真氣,身外之事,皆無所覺。

  然而,那麼輕,那麼柔的聲音傳來,耳中卻依然聽到了。悠悠揚揚,婉轉洄還,身體卻依然感覺到了。

  簫韻起落之間,真氣內力自然而然,隨之而走。天下至柔者水,然水過之處,無物可阻可擋可攔可卻……

  春雨過處,萬物潤澤。那曾經是天一般高的關口,真元內息,也不過輕輕悄悄,一躍而過。

  蒂娜睜開眼,只覺通體舒泰,四肢百骸都有一股暖流,往復不絕。她慢慢站起來,走出帳篷。

  月明星稀,樹靜風息。

  每一線聲音,都清晰入耳,每一種顏色,都美麗動人。

  世界從未如此燦爛,如此明晰,而富有層次。

  她知道,這一刻的自己,比之上一刻的自己,已是脫胎換骨。她知道,真正的力量,流轉在她身體裡的每一個地方,她知道,從此她的雙眼可以看到更遠,雙耳可以聽得更清。

  然而,此時此刻,她只想全心全意地聆聽,那遠處傳來的簫聲。

  吹簫的人,是東方!

  六天前的那個晚上,這美麗的樂聲第一次響起來。

  夜涼,夜長。蕭韻悠悠,滿天星光。。

  直到灰白色的晨曦,終於淡淡染上了東方的天際,他們才從希雅那裡知道,那是一種叫做「簫」的奇特樂器所發出的聲音,而吹簫的人,是東方。

  守夜的人,完全不知道東方是怎麼離開的。

  簫聲悠遠,飄忽得不可追尋。所有人,包括已經是九級劍士的盧瑟,都判斷不出這簫聲究竟是來自哪裡,甚至,判斷不出東方是在從營地外的哪一個方向,在吹簫。

  守夜的人,也不知道東方是何時回來。

  曾經看東方特別不順眼,認為他就是一個窮講究的怪老頭的一干人等,從此都噤若寒蟬。就是私底下,也再不說東方的什麼閒話。

  此後數日裡,東方的簫聲,總是會時不時的在夜色中響起來。

  每個晚上,守夜人都忍不住睜大了眼,死死盯著馬車,可還是無法發現,東方是在什麼時候悄悄離開馬車的。

  有一天晚上,東方一直沒離開,也沒有吹簫。守夜人就一直瞪瞪瞪,瞪著馬車等著。而其他帳篷里的人,也都睜著眼睛,在黑暗中,等簫聲起。

  結果一直等到天亮,守夜的四個人,眼睛都酸得睜不開了。營地里也是人人呵欠連天,自嘆倒霉。

  對於東方的神秘,本領,以及神奇而美麗的簫聲,蒂娜也充滿了好奇。然而,她從來沒想到,那簫聲除了美妙之外,還有這樣神奇的力量。

  蒂娜呆呆地望著東方馬車的方向。儘管知道,簫聲即起,東方肯定已經離開馬車,一個人,悄悄在夜色中某一個遙遠的地方孤獨地吹奏。

  蒂娜並不是特別聰明敏銳的人,然而,在這個夜晚,她的頭腦卻是出奇的明晰。

  被東方救了之後,忽然擁有的強大力量,希雅堅持要教給她的奇怪呼吸冥想方法,輕輕鬆鬆幫助她闖過難關的簫聲。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聯繫在了一起,指向一個絕對不會有錯的真相。

  蒂娜的臉,火燒一樣,紅得發燙。

  想起這麼久以來,她和傑克對東方的輕視,怪責,和埋怨,她覺得自己簡直可以在地上挖個洞,直接鑽進去算了。

  她微微轉眸,在黑夜中尋找著傑克可能處在的方向。

  良久,良久。

  她轉身掀開帳簾,走回帳篷里去。

  帳篷里,魚油特有的難聞臭氣,沖鼻而來。蒂娜嗆了一下,不自覺地抬手捂了鼻子,又強迫自己放了下來。

  她並不是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用來保養兵刃的魚油,那種粘膩的臭氣,從被油布包裹著的劍鞘里,從早已繫緊的皮袋口裡,微微散發出來,其實她早已習慣。只是現在,在這樣靈敏的感知之間,那氣味卻是強烈清晰到讓她險些不能容忍。甚至連自己早已洗淨的雙手,都似乎依舊染滿了髒污。

  蒂娜突然很想去洗個澡。不是在木桶里,而是去那清澈的,流動的,乾淨的溪水之中,洗一個澡。讓涼爽的夜風吹乾她的頭髮。然而,她只是走到帳篷中央,和衣躺在地鋪上,閉了眼,靜靜地聽那簫聲。

  她只是一名傭兵。明天,她依然需要早早起身,保護僱主,給自己掙一份屬於自己的麵包。有一些奢侈,有一些瀟灑,她知道,永遠也不會屬於她。

  她安靜地躺著,雙手交疊於胸,漸漸可以不再去感覺縈繞身周的,令人不快的氣味。

  敏感的人,總是能學會選擇忽略。也許,這本就是一種生存的本能。

  簫聲中,她想著東方,想著希雅,想著傑克。似乎更加明白了些什麼,卻又在漸漸襲來的睏倦中忘卻了。

  今晚,應當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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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六天前希雅把傑克晚上叫出去之後,就每個晚上,必然把人叫走,練大半夜的劍術。

  這種事,也就是第一晚的時候,可以找藉口掩人而目,耽誤那麼久回來,肯定被一幫人上刑逼問。

  傑克倒是死死挺住,什麼也不說,被傭兵團的幾個傢伙架起來,脫了鞋子撓腳心,幾乎沒活活笑死。後來還是希雅知道傑克受罪,主動承認是她約了傑克出去練劍,而且以後每晚都要出去練劍。

  傭兵團一群男人失魂落魄之餘,又對傑克妒忌得要死。沒有人相信那嬌滴滴的希雅,一個明顯只適合學習魔法的女人,會懂什麼劍術。那對於半夜裡希雅和傑克結伴溜出去,到底要做什麼事,自是生出了無數種猜測。

  越猜越荒唐,越猜越玄乎,一干單身男人看著傑克的眼睛都要冒出火來了。

  而希雅既然把事說破了,倒是大大方方,每晚公開叫傑克跟他走。

  可憐傑克每天都鼻青臉腫,慘兮兮地忍受了私底下的十八般酷刑,居然還有足夠的勇氣,挺起胸膛,照樣晚晚跟著希雅走。

  其實他根本不覺得那劍法有多好。他總是對蒂娜說,那種劍術出奇地古怪,招式,步法,發力的方式,都是聞所未聞的,整個劍術格局,和大陸數千年來,漸漸定型的若干種劍術,完全背道而馳。作為他這樣一個從小修練劍術的人來說,很難相信那套劍法會有什麼力量。

  但即使如此,為了不讓希雅失望,他還是頂著所有男同伴的壓力,照樣去練習。

  可現在,蒂娜以己為例,再想到希雅那極為鄭重要求對詳細劍術保密的要求,她已經知道,傑克的劍術,也許比她這神奇的力量,更加了不起。

  然而,今夜,傑克依然是不自知的。只是,這樣的情況,很快就會改變,並且改變得比蒂娜想像得還要來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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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一個人,在月下徐行。月光照在他身上,都有了些寂寥之意。

  他穿過樹林,穿過草叢,穿過荒涼的小徑。閒逸飄然,悠然吹一曲蕭韻。

  他本來就喜歡晚上一個人,拋開整個紅塵世界,這樣悄然地走走看看,吹吹簫。

  前幾天跟著傭兵團,不想添什麼亂子,就暫時規矩了幾天。後來被伊芙觸動,情不自禁,吹了一夜的簫。自那之後,他就象以前在山間時那樣隨心所欲,幾乎晚晚都離開營地,只要興致來了,就吹一陣簫。

  他其實並不是刻意要幫蒂娜。自然,蒂娜的內力修習進入困境,他也早就一眼看出來了。

  只是到了東方這個境界,一舉手,一投足,都已暗含武學至道,何況是如此專心致志地吹簫。不知不覺幫著蒂娜衝破關口,真氣流轉融合,從此完全如臂使指,卻也是理所當然。

  這時他心境沉浸在簫聲里,簫韻如水一般,傳往四面八方,雖不宏亮,卻可以輕輕柔柔,傳出極遠。而他的感知也悄然融進天地,無聲無息地感應著紅塵中的一切變化。

  遠處的某些騷動傳來時,他連眉角也沒有多動一下,只是簫聲竟從悠遠柔和,一轉為激昂奮起。

  希雅和傑克離營地,很遠很遠。這是因為前幾天總有那些多事的熱心的傭兵團員們,偷偷試圖跟蹤他們。

  雖然希雅每回都能成功發現跟蹤者,並迅速甩掉,但為了減少麻煩,為了不讓東方這套神奇的劍法被外人偷看到,每個晚上,她都和傑克越走越遠。一直到了確定不會被營地里的人追上偷看的距離,才開始傳劍練劍。

  然而,正因為隔得太遠,當那莫名其妙的敵人,憑空冒出來,大吼著撲過來時,他們無法指望營地給予任何援助,甚至這麼大的吼叫聲,都無法傳到營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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