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樹上樹下
2024-07-10 10:03:33
作者: 老莊墨韓
這片大陸上的人們,開始看到一副神奇的景象。一個穿著一身式樣怪異的黑袍的白髮老人,騎著一匹黑色的小毛驢穿街而過。
這本來也算不上什麼怪事,然而,這個老人他居然是倒著騎驢的。驢背上光禿禿沒有備鞍,驢嘴上也沒有上籠頭,老人搖搖擺擺倒騎在驢身上,一隻手拿著個上小下大圓圓的怪酒壺,一手拿著個杯子,自斟自飲,好不悠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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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過幾口,他便小心地收起壺和杯,閉上眼開始在驢背上打盹,若是困意濃了,索性往後一躺,整個人就在驢背上就此呼呼大睡。
一個人就這麼躺在光禿禿的驢背上,睡上個大半天,居然不會從驢身上跌落下來,
他不控韁,不趕驢,不管驢往哪裡走,天涯海角且去得,萬水千山自等閒,可是這種情態,這種肆意,卻讓一路所經的路上行人,城鎮居民,無不目瞪口呆,指指點點。
這個人,是個瘋子吧?
你看他那身長袍,也許是個性格怪異的魔法師。
那長袍的樣式好怪?黑得好象比最深的夜還要黑,可是他的頭髮又那麼白,那麼長,看樣子,肯定是個邪惡的法師。
然而,人們不管怎麼議論,眼神總是無法從他身上移開,雖然大家都覺得他是瘋子,可是那老人在驢背上搖搖晃晃自斟自飲的樣子,東倒西歪打瞌睡的樣子,任憑毛驢胡亂行走,他自漫不經心四下打量的樣子,一抬眉,一轉眸,每一個神色,每一種動作,都有一種出奇地悠然自得,那種逍遙和肆意,自在與灑脫,讓人忘記了他的年齡,忘記了他的黑暗,雖然人人口中不以為然,心裡卻不由地浮起淡淡悵然,眼中,漸漸有了些不自知的嚮往。
東方難得大發善心,沒把那只可憐的驢了煮了了,卻學起張果老倒驢毛驢的逍遙來。
對於這個新的世界,他雖然有些好奇,卻也沒有太多探索的yu望。從來都是他去讓世界適應他,而不是自己來適應世界,所以懶散肆意的勁兒一發作起來,也就不管世人怎麼看,任那驢兒帶著想去哪就去哪,也不投店,也不住宿,日過山川河流,城鎮小村,夜看明月清風,天地寂寥。
反正他可以辟穀,連吃飯的事都可以省了。小驢兒的草料問題,他也懶得理會,發現驢子餓了,就下驢來,拍拍他,放他自己去找吃的。至於這驢子還會不會回來,他也懶得想。
偏這隻倔驢也不知道是聰明還是笨,每回吃得飽飽之後,居然還乖乖來找這個不知道是太放縱畜牲還是太不負責的主人。因為主人從來不打不罵不牽著它往東往西,它倒乖了,從不鬧脾氣,只是往前走。
日子就這麼水一般流過,流浪的生活簡單平淡到極點。東方身在人群中,卻又永遠不融入人群,生活的方式一如他的過去,仿佛他從沒有從一個世界到另一個世界一般。
直到那一天,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那一天他的驢子又餓得直叫喚,他老規矩放驢吃草不管不顧。最近不知道為什麼,驢子總愛走野外路,大概是因為這邊草多,肚子餓了,想吃就吃吧。
在這荒涼無人的野外,東方讓驢兒自己走開,愛往哪吃往哪吃,抬頭看看,時值正午,正好是普通人吃過中飯,昏昏欲睡的時候了。
東方也覺得有些睡意上涌,一提氣掠上就近的樹梢,照老規矩找了最上方,最柔軟的枝條,輕飄飄當做床一般,一邊睡,一邊隨風起伏的感覺,真不是一般的好。
不過,這一次他的運氣卻不太好。才合上眼沒多久,就聽得轟然喊殺聲,驚惶大喝聲,如雷馬蹄聲一連串地傳過來。
東方有些鬱悶地揉揉眉心。嗯,很好,終於再找到一處,這個世界和舊世界的相同之處了。走到哪裡都會有紛爭,都會有打打殺殺,真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不管是以前的中原苗疆,還是現在這裡。
如果是以前,這種司空見慣的殺戮爭鬥,是斷然提不起他半點興趣的。就算是殺得血流成河,他也照樣能在枝頭高臥,眼皮也不抬一下。
但這畢竟是個新世界,對這裡的人如何作戰,他還是有些興趣的。所以他勉強抬起頭來,在枝頭眺望遠方。
他的耳力過人,所以方才聽來清晰無比的動靜,其實是發生在比較遠的地方。
遠處,好幾輛馬車正在飛快地奔逃,離馬車不遠,有二十多匹快馬,由看起來就很強悍的高大男子驅策著急追。一邊瘋狂追趕,一邊在馬上張弓射箭,箭法還頗准,不時有站在車轅上護衛馬車的人中箭落地。
東方邊看邊搖頭。這真是笨得無以倫比,馬車怎麼可能跑得過輕便的快馬?要麼就是迅速砍斷車轅,騎馬逃跑,要麼就是立刻停車,以馬車做屏障,抵擋箭枝,集合各個馬車上的人等對方攻近了再竭力一搏。
現在這種逃法,明擺著被敵人越追越近,而且還只能當活靶子。
可惜,旁觀者清,而當局者總是迷糊的。所以馬車裡的人照樣死命逃跑,車轅上的護衛照樣一個個減少,快馬與馬車的距離也照樣不斷縮短。
隨著馬蹄的巨響漸漸響徹大地,連東方的那頭驢子都嚇得縮頭縮腦,不知道跑哪去了。
無巧不巧,當馬車堪堪跑到樹下時,正好被後方的快馬追及。馬車裡紛紛躍出戴著簡便盔甲的護衛衝上去拼鬥。
因為馬中箭,所以馬車翻倒,不知顛落多少箱子,有的箱蓋翻起,露出裡面一片寶氣珠光,引得那些騎快馬而來的強人們呼嘯歡叫之聲不絕。
東方摸著下巴想,嗯,沒錯了。又是一個錢財露白,讓強盜盯上的活例子。原來這裡的強盜就這個樣子,和以前那些有什麼不同?估計就是長相和衣服有些不同吧。做事方法風格,簡直都一樣吧。
他笑笑搖頭。罷罷罷,若是人心不變,人性不改,不管歷多少世多少劫,經歷多少世界,有些古老的職業,或許永遠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比如強盜,比如殺手,比如妓女,比如……
他在樹頭漫不經心心思散亂地想著種種無聊無趣的事,樹下早已是鮮血四濺,慘叫連連。
馬車相繼翻倒,車裡的人慌不擇路地跳出來。
看起來是衛兵模樣的一群人,在穿重甲,持巨劍,身材高大魁梧,步法沉凝堅實的首領率領下,與匪徒纏戰。一個臉色蒼白,頭髮上擦滿了油,導至亮得刺眼,皮膚上好象還打了無數白粉,帶著撲鼻香氣,全身上下打扮無比華麗,手裡還揚著一把鑲滿寶石的細劍的年青人,正被這些人保護在中間,舞著劍聲撕力竭地喊:「沖啊,打敗他們,我有重賞。」
東方嘆口氣。真是毫無懸念的人物猜想,有錢而嬌氣的大少爺,貴公子,一個有點本事的護衛首領加一堆沒多大用處的護衛,碰上一群很兇狠的強盜,打擾了他這一場午後的休眠。
東方對下頭的兩幫人都有些不滿。但這單純的不滿,也只是因為他自己沒能睡好覺,僅此而已。至於什麼路見不平啊,見義勇為啊,鋤強扶弱啊,這個,這麼光明,這麼輝煌的戲份一向屬於大俠大英雄,和他這魔頭實在沒什麼相干。
所以,他只是在樹梢,冷眼看著鮮紅的血濺出來,鮮活的生命就此殞落,然後很不滿地搖頭。
這裡的打鬥就是如此嗎?拿著個刀刀劍劍,就只會硬打硬架。那個護衛首領象是比別人強一點,劍沉而力猛,腳下也紮實有力,下盤牢固而上盤輕靈,如果放在中原或苗疆,嗯……打些八九流的低手低手低低手,和一些花架子功夫,還是很有用的,但也僅此而已。
這幫子人,打架就只會直劈,橫掃,硬刺嗎?就只會直接架,直接擋,直接格嗎?動作僵硬,而缺乏美感,招式簡單而不見靈性。
東方搖頭。唉,當護衛的沒用也就算了,怎麼連強盜都這麼不象話。想當年,魔教統領天下黑道,其中最不成器的強盜,也比這幫子人厲害得多。
相比這裡打得乒桌球乓,東方倒更注意另一個穿著灰袍,手拿一根式樣怪異類似拐杖傢伙的老頭。
所有的護衛們都在打鬥,被護在中間的,有他們那沒用的大少爺,幾個看起來很驚慌的侍女,另外就是這個老人了。和那個吆喝個不停的大少爺相比,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會高舉著那根怪杖,嘴裡念念有詞得說著一堆,完完全全聽不懂的話。
而他只要一念,這些護衛們就神色大振,而那幫匪徒則大聲呼嘯著喊:「先殺了他!」
大家拼殺,爭鬥,打得無比激烈,卻也可以明顯得看得出,匪徒們竭盡全力想靠近那個老人,而護衛們則是拼了命地進行攻擊。
然而因為在開始那不智的逃亡中,有很多護衛中箭落地,造成他們的人手不足,雖然擋得住近身的衝擊,卻還是擋不住其他幾個匪徒連珠般射出的快箭。幾支勁箭,已經突破了護衛的封鎖,閃電般射向那個老人。
東方在枝頭遲疑了一下。
要救嗎?如果是別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救死扶傷這可從來不是東方的美德。但他對那個灰衣老頭有點興趣,有些好奇。然而這想救的念頭只是一掠而過。罷了,既然這些人這麼重視這個老頭,那他一定還是很有本事的吧。既然如此,這麼簡單的幾箭,怎麼能殺死他呢?
然而,東方一個念頭還沒轉完,那邊那灰袍的老人已是一聲慘叫,仰天倒地,胸口上插了三支箭,抽搐了兩下,就此再也不能動彈了。
東方第一次有些愕然了。不是吧?這麼簡單就死了?簡直就象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連那幫護衛中最笨最沒用的一個都不如,既然如此,為什麼所有人又這麼重視他?
隨著老人的死亡,所有的護衛都面色灰敗,而匪徒們則興奮得高聲呼叫起來。
匪徒們更加拼力地攻擊,而護衛們則鬥志全無,防護網被血腥地撕開,幾個匪徒沖了進去。
那個臉上撲滿粉白得象個鬼的所謂貴公子手舞足蹈得揮著劍迎敵,而那些依附在他身邊的女人們則尖叫著四散奔逃。
那個貴公子的劍法居然還算靈動,東方本來也是個武痴,曾經精研天下武功,連東瀛忍術,西洋劍技都有所涉獵,此時感覺這位貴公子的劍術和西洋一些劍術頗有相通之處。通過東方對西方劍法的了解,僅看幾招,就知道,這位大少爺的劍法,應該是有名師教導的,如果他肯苦練,水準應該不錯。然而很明顯,他沒下過苦功夫,所以,再好的招術,也是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就這水平,估計撐不了多久,就得挨刀躺下。
東方打個呵欠,覺得這場戲看到這裡,應該差不多了。勝負已定,成敗已分,也沒什麼熱鬧好看了,他打算躺下繼續他那被打擾的午覺。
如果不是這時,發生了那件,在這場混亂中,應該屬於微不足道的小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