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兩條路

  夏富貴看了夏菲兒一眼，然後眼睛像沒有焦點的看著一旁，出聲：「金柱，不是爹突然提起分家，而是你如今的心裡根本沒把自己和家裡這些兄弟當一家人看待，我想著這些年，如果不是家裡就靠我一個人做活賺錢養著你們，你們一家四口怕是早就鬧著要分出去了的。」

  「爹，你別冤枉我，我哪裡有啊。」夏金柱委屈的喊了一聲。

  夏富貴看了夏金柱一眼，再次冷靜的開口：「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不說別的，就說今天的事情，今兒我們在外面殺豬的時候，你就問了我好幾次錢的事情，雖然沒明說，但是我知道你心裡是想要我分錢給你的，不過這個也算了，不多說了。」

  「今兒下午，你明明聽到我們為養老錢的事情在和奶，你四叔兩口子吵架，但你就是躲在房裡不出來，你明知道你奶和你四叔他們有多麼難對付，你躲在裡面就是想讓們幫你頂過去，你當時肯定是想著，如果我今兒給了你奶錢，你兩口子就賺了一筆，沒給反正打罵也都是我們挨著，與你沒啥關係，對不對？不過，這個也不是最重要的。」

  「但你剛竟然說要把家裡買糧食的錢墊出來給你奶做養老錢，這個我就沒法子不怪你了，我曉得你心裡打的算盤其實是和你奶，你四叔他們一樣的，現在要我們把錢拿出來，然後等到你媳婦回來了，你媳婦知道我們已經把錢都給了，依著她的性子，她肯定不會交出養老錢的。你奶和四叔這樣說，我無話好說，怎麼說他們是外人。但你這樣說，就實在不應該，你明知道如今家裡所有的家當就只有這兩日殺豬賺來的錢，這錢是要買糧食用的，你說要把這些錢給出去，這不是想斷了家裡人的糧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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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來，你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你知道你婆娘手裡攥了私房錢，就算家裡真的斷了糧，你不會餓死，但是你有沒有為家裡的弟妹著想過，他們真會餓死的。」

  「金柱啊，你如果昨兒這樣說，我也不會怪你，昨兒和今日不一樣。今兒早上你把糧食都拿出來，我們一家子雖然沒開口說什麼，但是心裡卻是樂呵的，並不是說看重那些糧食，而是看的出你還是有幾分同意昨晚一家人商量的事情，之後又肯跟著我們出去殺豬，我們以為你想通了，願意和我們一起，以後一家齊心把日子過好。」

  夏富貴說著頓住了，然後閉了閉眼睛，再次開口已經沒繼續剛才的話題：「金柱，分了家也好。你想分了家以後你們一家四口過日子，你們兩口子年輕，孩子也小，只要勤快，日子還是能過好的，不用跟著我們這樣熬苦，我們這邊孩子多，寶柱又小，怕是要熬很多年，才有出頭的日子，而且以後我們和以前肯定不一樣了，以後全家都會辛苦很多，你和陳氏怕也不會願意這樣辛苦，至於分家的事情，你把陳氏叫回來，看看這個家該怎麼分的好，只要是我有的，先緊著你們。」

  看的出夏富貴的這番話說的很為難，也很吃力，應該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才說出來的，他說完之後嘆了很長的一口氣，然後便坐在凳子上默默的抽著煙，表情有些無奈，想必心裡的難過比面上表現出來的更甚，但為了大家好，實在沒有沒辦法才這樣做的。

  夏金柱張了張嘴，想是打算反駁夏富貴說的這一番話，但是嘴唇蠕動了一會，發現根本沒得反駁，至於養老錢的事情，他心裡就是這樣想的。

  而對於昨晚家裡商量的事情，他到現在心裡還沒個准，早上之所以會把家裡的吃食拿出來，也是因為他以為昨晚夏菲兒逼著他今早就要答案，如果沒有答案，家裡人肯定不會待見他，但是今兒早上他起來之後，家裡人也沒逼問他，他當時有些心軟，再加上看著一家人都在興致勃勃的準備出去做活的時候，他心裡有點點的內疚，剛好在家裡的柜子上看到一些糧食，便順手拿了出來。

  後來跟著夏富貴去外面殺豬，看著夏富貴收了那一串的銅錢之後，他心裡又開始翻騰了，他覺著殺一頭豬有五十文呢，如果每天都殺，一個月有一兩五錢銀子呢，倒真的不少了，他突然覺得菲兒要一家人都勤快起來的主意確實不錯。

  現在菲兒雖說她管家，倒是也似模似樣，但是等自己婆娘回來了，自己婆娘肯定不會輕易把管家的權利交出來的，而且自己婆娘要收拾菲兒這丫頭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等到自己婆娘回來了，把家搶過去管，然後一家子賺的錢都交到自己婆娘手裡，那以後自己一家四口就有好日子過了。

  夏菲兒也看著自己爹久久沒出聲，準確的說，她又被夏富貴的這一番話給雷到了，雖然她在夏金柱說那些話之後，也因為看通了夏金柱的心思，才興起了要分家的念頭，但確實沒想到自己爹也會把夏金柱的心思分析的這樣透徹。

  她一直覺得自己爹老實厚道，粗枝大葉，腦子不太會轉彎，從來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什麼有哲理性的話，但開始爹說四叔他們的那些話，夏菲兒已經對他改觀了，她覺得爹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很多事情他心裡都是知道的，只不過他不願意去計較，所以寧願被人說他蠢，也不多說話。

  夏菲兒覺得自己還真是有些看不透這個爹，明明看著脾氣那樣火爆的人，但對有些事情卻極其細心，而且忍耐心超好，夏菲兒覺得自己這個爹頗有些大智若愚的風範。

  一家人坐了很久，沒人開口說話，夏金柱還是維持剛才那個所在角落裡的姿勢，臉上帶著幾絲傷感，也沒說願不願意分家。

  夏富貴想必也等著夏金柱出聲，但等了很久，還是不見夏金柱表態，他看了看夏金柱，最後還是不忍的開口：「金柱，我知道你聽了爹心裡這番話不舒服，但爹說分家的事情真是為你好的，並不是單單是說要把你分出去。如果你真不願意分家，也可以，但是有一點，你要管住你婆娘陳氏，以後家裡的事情她都要聽菲兒的，而且不能再好吃懶做。」

  「你也是，至於家裡賺的錢怎麼分，到時候就看菲兒的安排，但是最近肯定是沒得分的，這光是吃的用的都不夠，你自己好好想想，這幾日你也不要跟著我們出去殺豬了，去你丈母娘家，和陳氏商量下。」

  夏金柱還想開口說什麼，但夏富貴對著夏金柱擺了擺手，說：「金柱，這事情就到這裡了，你想清楚就好，就這兩條路，你怎麼選，爹都不會說二話，你們兩口子商量好了跟我說就是。」

  夏金柱點點頭，然後一人往自己房裡走了。

  等夏金柱走後，夏富貴靠開口：「老二，老四，我等會到你二叔家裡去一趟，這幾日你們先別做其它的事情，先讓你二叔帶你們去找個可以做土磚的地方，找到了，我到時和銀柱停幾天工，喊上你二叔，三叔幫忙打些土磚出來，到時在你大哥屋子那邊的空地上建兩間房子，等你大哥分出去了，肯定也要房子住的。」

  聞言，夏鐵柱和夏銀柱點點頭，說是明兒就去跟二叔去，倒是夏銅柱有些不贊同的問到：「爹，咱們真要和大哥大嫂分家嗎？這分家的話，很多東西都要置辦的，除了房子，屋裡的東西，然後鍋碗瓢盆都要給大哥他們準備的，咱們哪裡有那麼多錢啊，為啥不等些日子再說啊？」

  夏富貴在桌子上敲了敲菸斗里的灰，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打算的，但是你大哥的態度你今兒也看到了，他一個人的心裡都不能和我們同心，那等他媳婦回來了，到時候就更加不會向著這個家了。」

  「他媳婦又是個喜歡鬧事的人，以後這樣，家裡指不定會被她鬧成什麼樣，乾脆就早些分吧，這些東西到時候有錢就給他們置辦些，沒有就把家裡現有的給他，咱們將就著用，等錢寬裕了咱們再買就是，老三，你們要記住你娘在世說過的一句話，無論家裡的日子怎麼難過，但是兄弟之間一定要和氣，一家人過的樂樂呵呵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整日要你防我我防你的過日子，乾脆分開過。」

  夏銅柱聽罷點了點頭，夏菲兒從夏富貴的話里猜出了一二，怕是關於和老大一家分家的事情，娘在世的時候就交待過爹的，前些年，因為不怎麼管家裡的事情，所以爹也就懶得費心思，如今爹是真的想把家裡的日子過好，自然就要開始考慮這些了。

  關於這種生活方式，夏菲兒是極力贊成的，人生苦短，生活應該就是這般，不管如何辛苦也好，如何困難也罷，最重要的是日子過的開心，一家人和和睦睦。

  但夏菲兒也看的出爹雖然嘴裡說的輕鬆，但他心裡卻是非常憂愁的，他擔心一旦真的分家之後，家裡的銀錢確實不夠，如果就這樣把老大分出去，什麼也給不了他，依著爹的性子，他會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