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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海歸一 第二十節 神機妙算

2024-07-10 04:14:37 作者: 莊不周

  項羽一到梁父山下,查看了西楚軍的陣地之後,決定立刻發動攻擊。周殷等人本來打算勸阻的,可是項羽一句話就把他們說服了。這幾年東楚一直在打仗,從滎陽搞來的糧食消耗大半,如果不儘快取勝,東楚將無法繼續支撐下去。另一方面,西楚這幾年一直在積蓄力量,關中正在徵兵,要不了幾個月,共尉就會親率大軍出關,到時候東楚更處於劣勢。不趁著現在這個機會擊敗韓信,重創西楚,他們就更沒什麼機會了。

  周殷等人聽了,黯然無語。西楚一出手,天下形勢就變了個樣。特別是韓信這一路,更是進展迅猛,東楚打了兩年齊國,最後功歸一潰,而韓信卻輕而易舉的把齊國收入囊中。原本在大梁之會時分給東楚的地盤,不經意之間都被西楚搶走了,僅從這一點上來說,項羽也不能容忍韓信,他一定會先要擊敗韓信,拿回他應有的東西,才能解心頭這口惡氣。

  桓楚羞愧不已,齊國的大好形勢就是在他手裡丟掉的,如果不是他一下把十萬大軍損失得乾乾淨淨,東楚也不至於這麼緊張。他向項羽請令,願意做敢死隊,強攻韓信的陣地,打開缺口,將功贖罪。

  項羽答應了。

  桓楚和蕭公角隨即披掛上陣,帶著跟他們一起從歷城逃回來的千餘人站到了陣前。

  看著遠處的東楚軍陣地,韓信感慨不已。他出征以前,共尉就多次提醒他,項羽雖然不好讀書,但是在用兵上有天賦,千萬不可小覷他,以免吃了他的虧。韓信對共尉一直很尊敬,但是在用兵上,他卻有些傲氣,在他看來,當今天下,用兵還能有超過他韓信的?特別是這次出兵以來,他所到之處,勢如破竹,輕易的拿下了代國、趙國,又在歷城大敗桓楚,可謂是春風得意。對於即將面對的敵人項羽,他並沒有什麼可緊張的,即使是他聽說張良在項羽手下也沒討到便宜,他也不以為然。

  但是現在一看項羽布下的陣勢,他心服了,從心底里佩服共尉對項羽的評價。項羽布下的陣勢幾乎是無懈可擊,可攻可守,一點破綻也沒有。桓楚等人作為尖刀在前,他自己親率大軍在後,象一頭惡狼一樣伺機而進。周蘭、周殷護住了左翼,項聲護住了右翼,三萬精騎拖後,隨時準備給予雷霆一擊。

  在接連戰勝臧衍、陳余和蒲將軍、趙青之後,項羽利用繳獲的西楚軍械裝備了八千子弟兵,這八千人掌握在親衛將項莊手中,是項羽手中最犀利的武器。他們就隱在充當敢死隊的桓楚、蕭公角後面。一旦西楚軍的陣地出現漏洞,他們將一涌而入。

  王晟嘆了口氣,提醒韓信道:「幸虧我軍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又是以守代攻,要不然將會是一場苦戰。」

  韓信點了點頭,卻並不緊張:「沒關係。項羽遠道而來,已經成了疲兵,而我軍以逸待勞,又占了地利,守住梁父山不成問題。反正我們拖得起,他拖不起。」

  

  王晟也點頭表示同意,過了一會,又道:「只是項佗大軍正在趕來,等他一到,我軍在人數上可就落了下風了。雖然軍械有優勢,但是傷亡估計不會小。」

  「項佗?」韓信撲哧一聲樂了,轉過臉看著王晟:「我保證他到不了這裡。」

  王晟眨了眨眼睛,想了想,道:「你是說周柱國會攻擊他的後面?我擔心大王的命令沒這麼快到達洛陽啊。」

  韓信點點頭,十分肯定的說:「一定會的。周叔這個人雖然話不多,但是對戰機的掌握,並不弱於我。如果項佗不離開大梁,他也許不會輕易動手,但是項佗離開了大梁,他沒有道理不趁虛而入。三路大軍合圍,逐步擠壓項羽的活動範圍,本就是大王定好的方案。以周叔的本事,他怎麼會因為沒有接到大王的命令,就坐視項佗配合項羽來攻擊我?」

  王晟思索了一會,笑了:「我還是有些懷疑。張將軍是大王的姻親,又有師友之誼,他敢於不等到大王的命令就出兵南郡,這還可以理解。但是周柱國一向謹慎,他能做出這等犯忌諱的事嗎?」

  韓信瞟了王晟一眼,搖了搖頭:「這個你就不懂了。大王用人的準則,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既然把這個重任交給了我們幾個,就一定會相信我們幾個,絕不會因為我們沒有完全按照他的命令行動就心有不快。再說了,大王自己也是用兵高手,他豈會不知戰機一閃而沒的道理,又怎麼會拘泥於戰前的計劃。」

  王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山下鼓聲大起,桓楚等人齊聲呼喝,緊緊的聚在一起,用高大的盾牌層層相連,組成了一個龜陣,緩慢而堅決的逼了過來。

  「擊鼓!」韓信擺動手中的令旗,下達了作戰的命令。

  十幾個赤著上身的壯漢揮動手中的鼓桴,賣力的擊響了戰鼓,足足有一人高的牛皮鼓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山谷間迴蕩。嚴陣以待的西楚步卒頓足大呼,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死死的盯著對面緩緩移動的龜形陣。

  「弓弩手準備——」一聲利嘯在陣前響起,王陵舉著長劍,在弓弩手身後快步走動著。弩手們都舉起了手中的強弩,通過望山,瞄準了越來越近的龜陣,右手的手指,也搭上了懸刀,他們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發射的命令。

  但是在聽到發射的命令之前,他們卻聽到了頭頂的呼嘯聲。弩手們身子不動,眼睛向上瞟了一下,只看到十幾個黑影從空中掠過,而那讓人心驚膽戰的嘯聲,正是那些黑影發出的。

  幾乎就在同時,王陵用力劈下了長劍:「射!」

  「嗡——」近千支強弩射出了利箭。

  桓楚藏在盾牌下面,十分安心。他在濟水旁見識過西楚軍的弩陣,知道它的厲害,這次特地準備了大盾來對付。而他所用的龜陣,也是當初項羽在巨鹿城下對付秦軍弩陣的招數。聽得對面西楚軍弩陣里將軍的吼叫聲,他只是撇了撇嘴,表示不屑一顧。西楚軍的弩箭再厲害,也不可能射穿他的龜陣。

  可是讓他意外的是,他在箭陣的利嘯到達之前,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這種呼呼的風聲讓他有些不安。他從盾牌的縫隙里向外看去,只見天空中幾個黑點由小到達,向他們飛來,轉眼間就到了他們的面前。

  「轟——」

  「轟——」

  接連幾聲巨響,在桓楚的身後激起了一連串的慘叫。桓楚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聽到身後哭喊聲四起,士卒們一個接一個的倒在地上。

  「弩砲!」蕭公角面色慘白的說道。

  桓楚一愣,隨即也明白過來,頓時冷汗直流。龜陣防守箭陣是很有效,但是因為大家都擠在一起,速度就比較慢,這正是弩砲發威的絕佳時機。而弩砲將龜陣打開之後,士卒們就會暴露在弩箭的攻擊之下。

  「散開,各自防守。」桓楚大吼道。

  可惜已經遲了。十幾塊巨石帶著風聲砸進了龜陣之中,強大的衝擊力將舉著盾牌緩慢前進的東楚軍敢死隊砸得東倒西歪,幾十個士卒被砸得血肉模糊,當場死於非命,而原本嚴密的陣形露出了幾個大洞,緊接著,一陣箭雨就射了進來,那些被巨石的威力嚇得目瞪口呆的士卒當即中箭,慘叫聲此起彼伏,先前視死如歸的氣勢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弩砲再射!」韓信看著慌亂的東楚敢死隊冷笑不已,沉著的下達了繼續攻擊的命令。早已經準備妥當的弩砲手們搶起手中的大錘,猛敲在弩機上,將一塊塊沉重的石頭拋上天空,劃出一道弧線,飛向東楚陣地。

  王陵不停的下達著命令,弩手們緊盯著飛過頭頂的巨石的軌跡,及時的將弩箭射入到巨石砸開的空檔中,盡最大可能的殺傷東楚軍士卒。

  巨石如雷,亂箭如雨。

  桓楚、蕭公角所帶的千餘人在西楚軍無情的打擊下,嚴整的陣形很快就被打得稀巴爛,剩下的士卒也驚恐不已。桓楚雖然下令分散開,各舉盾牌向前衝鋒,可是那股殺氣已經喪失殆盡,雖然他帶著百十人衝到了西楚軍的陣前,可是面對著西楚軍陣前的兩排手持斬馬劍的重甲步卒,他們還是毫無辦法。

  重甲武士的臉藏在面甲的後面,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們的雙眼中透出的不屑。他們也不管面前有沒有敵人,只是機械的舞動著巨大的斬馬劍,將一個個衝到面前的東楚士卒砍成碎肉。

  桓楚氣得暴跳如雷,他在濟水旁就曾經親眼目睹過這些重甲步卒是如何屠殺他的部下的,而現在,這些人又在用同樣的辦法屠殺他。他奮不顧身的長嘯一聲,舉起手中的劍盾就迎了上去。

  「迸」的一聲,斬馬劍砍在他桓楚的盾牌上,震得桓楚手臂一麻,但是桓楚的臂力十分驚人,雖然遭到了重擊,卻沒有和其他士卒一樣被擊退,他咬牙怒吼,將手中的長劍猛的向那個重甲步卒刺了過去。

  桓楚這口劍也不是普通的青銅劍,這也是從西楚流出來的鋼劍,在他全力的猛刺之下,長劍刺破了重甲,刺傷了那個甲士。那個甲士有些吃驚的看著桓楚,再次掄起了手中的斬馬劍,斬馬劍呼嘯而下,當頭劈到。桓楚舉盾招架。那個甲士大怒,使出渾身的力氣,連砍三劍。

  盾牌應聲而碎。

  「嘿嘿嘿……」那個甲士一聲冷笑,再次揮起了斬馬劍。

  桓楚乾脆扔了盾牌,雙手握劍,全力向前推進,整個人都貼到了甲士的懷中。長劍和精甲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一股鮮血從縫隙中噴湧出來,那個甲士不敢置信的看著全部刺進了他身體的長劍,嘴裡發出咯咯的聲音,巨大的斬馬劍一下子劈空,砍在桓楚身後的空處。

  桓楚長吐一口氣,奮力抽劍,長劍卻被精甲卡住,根本抽不出來。這時,後面一排的甲士見同伴被殺,向前一步,掄起手中的斬馬劍,向桓楚劈了過來。桓楚避無可避,大叫一聲,推著那個已經氣絕的甲士向後撞去。後面的甲士躲避不及,被撞得連退兩步。桓楚趁虛而入,一拳狠狠的擊在他的胸甲上,腳步一絆,將他摔倒在地,翻身騎在他身上,一手掀開他的面具,掄起拳頭就打。

  「殺!」兩口斬馬劍同時砍到。

  桓楚大吃一驚,扔開已經被他打得滿臉是血的甲士,連退三步,避開了兩個甲手的聯擊。他赤手空拳,根本擋不住他們兇猛的攻擊,狼狽不堪。就在危急之際,蕭公角帶著兩個親衛迎了上來,擋在桓楚的面前。

  「撿地上的劍。」蕭公角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拼命格擋,一面大聲的提醒桓楚。說話之間,那兩個親衛已經被兩個甲士砍中,栽倒在地。那兩個甲士怒火中燒,又向蕭公角沖了過來,兩口劍飛斬而下。蕭公角舉劍招架,「當郎」一聲,長劍被斬斷,接著又向他當頭劈來。

  「快退!」桓楚揮起從地上撿起的斬馬劍,飛身迎上。一聲巨響,三劍交加,火星直冒。桓楚的手臂巨痛,再也抬不起來,只得趁那兩個甲士調整步伐的時候,拉著蕭公角掉頭就跑。

  甲士還想追上來,可是他們的斬馬劍雖然犀利,奔跑速度卻趕不上桓楚他們,追了兩步,就停住了。死裡逃生的桓楚和蕭公角一路狂奔,回到陣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連背上中的箭都來不及拔,兩人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驚恐。蕭公角是個勇士,桓楚更是東楚營中數得上的高手,兩人聯手,居然也沒能討得了好,可見這些甲士的強悍。桓楚還殺了一個甲士,擊倒了另一個,而其他的士卒就沒這麼厲害了,他們幾乎一照面,就被斬殺當場。

  項羽將桓楚和蕭公角的遭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著山坡上的韓信,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暗自罵了一聲「懦夫」。韓信依山列陣,又將弩砲隱在山坡後面,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一千餘敢死隊只逃回來寥寥可數的幾個人,可謂是陰險之極。

  「大王,臣等無能,未能破陣。」桓楚、蕭公角跪在項羽面前,滿面羞慚。「請大王再給我們一個機會。」

  項羽擺了擺手,沒有吭聲。他看出來了,韓信今天打的就是防守的主意,就是讓他派人去攻擊,他好以逸待勞。在重甲士在前防守,弓弩手在後,再加上弩砲,他如果還是僅憑盾牌做掩護的話,無異於把人命往裡填。

  這不是他的作風。

  項羽立即收兵回營,嚴密防守,以防韓信襲營。

  韓信根本沒有襲營的打算。他知道項羽是襲營的行家,肯定會把大營守得鐵桶似的,不給他留任何機會。他就安安穩穩的呆在大營里,等著項羽來攻,同時派出斥候打探東楚軍的消息。

  兩天後,斥候來報,項羽派出不少人到汶水附近的樹林裡砍伐大樹,輜重營忙得熱火朝天,正在準備大營攻城戰具,用來對付西楚軍的弩砲和弩陣。

  韓信略作思索,拉過地圖看了好一陣,露出了一絲微笑。隨即下令王陵率領一萬弓弩手、兩千重甲士回博陽城。王陵接到命令,二話不說,連夜回到了博陽城。守城的是臧衍,一見王陵回來,他十分好奇:「打贏了?」

  王陵一笑:「小勝一陣,但是並不影響大局。」

  臧衍更好奇了:「那你回來幹什麼?柱國那邊沒有弓弩手和重甲士,戰鬥力會大減的。」

  王陵一攤手:「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柱國讓我回來協助你防守博陽城,肯定有他的道理。」

  臧衍愣了一下:「難道項羽會來攻打博陽城?」

  「應該是吧。」王陵答道。

  臧衍沒有再說什麼,隨即加強了防備。王陵也把弓弩手安排到城牆上,做好作戰準備。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他們驚奇的發現,項羽的大軍真的來到了城下,將博陽城圍得水泄不通。

  「神了。」臧衍連聲驚呼。王陵也摸摸腦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項羽隨即發動了攻擊,可是,在一萬弩手和兩千重甲士的協防下,東楚軍雖然有不少攻城戰具,博陽城依然穩如泰山。一批批的東楚軍被弓弩射殺在城下,而僥倖攻上了城的,也被重甲士毫不留情的斬殺在城牆上。由重甲士組成的小陣,簡直就成了移動的城牆,哪裡有東楚軍殺上城頭,哪裡就會看到他們的身影。

  接連強攻了三天,東楚軍付出了上萬人的代價,依然望城興嘆。

  項羽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項佗派人送來了消息,他奉命配合項羽攻城,緊趕慢趕,已經趕到了范陽,可是現在大梁傳來消息,一直貓在洛陽不動的西楚南柱國周叔,忽然帶著大軍出擊,他派人圍住了大梁,然後揮師東進,連克陳留和外黃二縣,有向東攻擊睢陽的可能。項佗請求立刻回軍睢陽,以免西楚軍長驅直入,攻擊彭城。

  項羽仰天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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