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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四海歸一 第三節 怒火攻心

2024-07-10 04:14:04 作者: 莊不周

  羅季和朴猛等人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他們雖然不知道彭越說的「他們」是誰,但是他們相信,校尉既然說這話,肯定是有把握的,他們在攻擊黔中郡的時候,黔中的部落都散在群山之中,但是彭越總能找到他們,有若神助,他們對彭越很在信心,而對那些隱在黑暗中,從來沒有現過身的「他們」,也心存忌憚。

  「羅季,你把地形詳細的說一下,我們做好攻擊的準備。」彭越胸有成竹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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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人。」羅季走到地圖上,指著地圖解說道:「過了這道飛狐嶺,就是越城嶺,是五嶺中的西嶺。湘水發源於嶺北,灕水發源於嶺南,靈渠便在嶺中,溝通兩水,而嚴關就在靈渠之側。城為方形,東西約百步,南北約一百六七十步,原來城中有士卒兩千,守關的叫華英,據說原來是趙佗在龍川做縣令時的縣尉……」

  十幾個全神貫注的聽羅季講述,一個也不說話,羅季說完之後,靜靜的看著彭越。彭越不動聲色,抹了抹鬍子,笑了:「小小的嚴關,有兩千人防守已經是很不錯了,現在又來了五千人,趙佗還真是小心啊。」

  「嘿嘿,這次可以多砍一些首級了。」長相粗猛的度非咧著大嘴笑了起來。

  眾人都笑了起來。彭越看著這些年輕人,暗自嘆了一聲,蠻子就是好騙,只要有戰功可拿,連命都可以不要,自己三千人,對方七千人,那麼好打嗎?還不知道誰是誰的戰功呢。

  「對方人不少,又有城可守,我們不能強攻。」彭越想了想,用詢問的眼光看著他們:「你們看看,可有什麼辦法把他們引出城來,最好引到叢林裡來打?」

  「大人怎麼說,我們就怎麼打。」度非大聲說道:「但是千萬不要問我們怎麼打。」

  「就是。」朴猛也抱著腿,縮起了腦袋。讓他們拼命可以,讓他們想點子,有些難為他們了。彭越看看指望不上他們,也不多說,讓他們各回本隊,注意休息,隨時準備作戰。

  羅季等人散去,彭越一個人坐在樹下,仰著頭,看著頭頂被茂密的樹冠分割得細碎的陽光,不時的瞟一眼南面的小徑,一邊回想著共尉和他說過的話,還有在軍學院聽到的兵法,對比著眼前的狀況,思索著如何攻破嚴關。白虎軍雖然能打,但是只有三千人,而且沒有攻城器械,攻城肯定不是一個合適的辦法。把敵人調出城來,才是最合適的辦法。但是對方能這麼容易就上當嗎?

  「大人,有人來了。」親衛隊率提醒了沉思中的彭越一聲。

  彭越坐起來,看著遠處跟著羅季走來的一個穿著短衣,長相極其普通的中年人,頗有些懷疑,這個人看起來和山中的百姓沒有什麼區別,會是那個神秘莫測的特勤組的人嗎?

  「彭校尉?」那個中年人很快就走到彭越面前,試探的叫了一聲。

  「我就是彭越。」彭越知道特勤組的規矩,也不問來人是誰,他們自己會表明身份的,他只是從懷中掏出能表明他身份的印綬,遞到那人面前。果然,那人瞟了一眼那印綬之後,從懷裡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符在彭越眼前一亮。彭越點了點頭,這確實是特勤組的竹符。

  「趙佗之子趙始,帶五千南越禁軍,昨天傍晚到達嚴關。」那人很簡短的說完,就閉上了嘴巴。

  「趙始?」彭越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南越國太子,這還真是一個送上門的功勞。他向那個人施了一禮:「多謝。」

  「不敢。這是卑職的本份。」那人不卑不亢的應了一聲,向彭越行了一禮,轉身走了。

  趙始,趙佗長子,二十歲,性格浮躁,好勝心強,沒有經歷過大的戰事,自視甚高,處處以太子自居,不能下人。彭越回憶著張良提供給他的相關資料,心中已經有了把握。

  趙始帶著五千禁軍,乘船趕到嚴關,嚴關守將華英熱情的將他迎進關。華英是趙佗的親信,對趙始也十分熟悉,對趙佗把趙始安排到這裡來的目的,他也心知膽明,責任是他的,功勞是趙始的,而且這是與西楚第一次武力衝突,勝敗將會影響南越國的生死存亡,不能大意。因此一進關之後,他就詳細的向趙始解說了嚴關的形勢,特別強調了最近收到的消息,據一些從黔中逃來的人說,西楚軍已經占領了黔中郡,他們的先鋒是以善戰著稱的板楯蠻,不可小視。

  趙始聽說是板楯蠻,倒也吃了一驚,露出絲許擔憂之色:「板楯蠻?那些蠻子在山裡可不比我們南越人差啊。」

  華英笑了笑:「太子英明,正是如此。板楯蠻向來就以善戰著稱,據說西楚又提供了一批強弓硬弩給他們使用,他們的戰力又有所提升,確實不可小覷。不過太子也不用過於提心,他們雖然勇猛,可是輕軍前來,不會帶多少大型的攻城器,不敢輕易前來攻城的。」

  趙始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板楯蠻的名聲他聽說過,確實不容掉以輕心。華英提出守城,也是萬全之策。只要守住嚴關,西楚軍就不能踏入南越一步,他到嚴關來的基本任務就完成了。華英安排下趙始之後,立刻派出大量斥侯探查附近的山林,一旦發現白虎軍的蹤跡,立刻報告。

  華英本來以為,白虎軍是善於山林作戰的先鋒,他們一定會注意掩藏自己的蹤跡,尋找可以偷襲的機會,因此他們一定會全力截殺他派出去的斥候。為了萬全,他讓斥候們十個一組,前後拉開距離,一旦前面受襲,後面的人就能發現,以便提前警戒,儘量能把消息傳回來。但是讓他意外的是,斥候們很快就發現了白虎軍的蹤跡,白虎軍似乎根本沒有掩藏自己行蹤的意思,大搖大擺的來到了嚴關之前。隨即來了一個使者,一個科頭跣足,穿得十分隨便,神情也特別囂張的使者。

  「我叫羅季,奉彭校尉之命,來見你們的趙始。」羅季一邊摸著大大的耳環,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有幾句話要奉勸他。」

  華英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彭越消息這麼靈通,趙始昨天剛到嚴關,彭越居然就知道了,看來趙佗擔心的事情並非沒有道理,西楚的細作只怕早就遍布南越了。好在他手下的人全都是熟人,倒不怕有西楚細作混在其中。

  「我家太子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華英哼了一聲,不屑一顧。

  「什麼太子!」羅季撲哧一聲的笑了:「你們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太子太子的叫得蠻歡啊。去問問趙始,毛長齊沒?」

  站在華英身後的趙始一聽,小白臉頓時脹得通紅,不等華英說話,他就奪過一張弓,拉弓搭箭,瞄準城牆下的羅季,大聲喝道:「蠻子,再胡說八道,小心你的腦袋!」

  羅季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城頭上咬牙切齒的趙始,有些好奇的說道:「嘿,你是哪來的小娃,嘴上還沒毛呢,居然就敢學人說狠話,莫非是華英的孌童嗎?」

  趙始見他越發說得不堪,氣得大叫一聲,撒手放箭,羽箭「嗖」的一聲向羅季飛去,只是因為氣急,手有些抖,箭射得有些偏。羅季嘴上說得輕佻,可是早就著意提防了,箭一離弦,他就鬆了一口氣,這箭根本射不著他。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看著那枝箭射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搖了搖頭:「我猜得不錯,果然是孌童,這麼近居然都射不著,連女人都不如。」

  趙始暴跳如雷,拉弓又要射,卻被華英一把攔住了。他對城下的羅季冷笑一聲:「來使,請你放尊重些,如果再胡言亂語,且莫怪我不客氣了。」他一揮手,十幾張弓弩對準了羅季,羅季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後脖頸直冒涼氣。不過羅季心裡雖然緊張,臉上卻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揮了揮手,將一片竹簡扔在地上,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大聲說道:「我家大人本來有意與趙始一會,看看你們南越國的偽太子究竟是什麼樣的英雄,可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這封挑戰書,我就放在這裡,你們愛看不看吧。不過我看你們還是不要看了,看了也沒膽量出城,不如不看。」

  羅季走了,趙始在城牆上氣得面紅耳赤,讓人出城去取那封挑戰書。華英不想讓他看,可是怒火攻心的趙始根本不聽他的。在眾人面前,華英不敢抹了趙始的面子,只得讓人取了,同時把趙始拉回了府衙。回到府衙之後,挑戰書也取來了,趙始打開一看,嘿嘿冷笑著,將挑戰書扔在了華英的面前。華英拿起來掃了一眼,皺起了眉頭:「太子,這種激將之法,不用理睬他。」

  彭越在信中說得很簡單,聽說你們的太子趙始到了嚴關。我知道他是來試探我西楚的實力的,我彭越不才,願與太子一會,讓他看看西楚強悍的戰鬥力。你們城裡有七千人,我白虎軍有三千人,可是因為趙始還是個孩子,我願意做一些讓步,以一千人對付他五千人,就在關前當著眾人的面公平一戰。如果趙始實在膽小,不敢來的話,派其他人來也一樣,反正我們的目的只是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勇士,讓你們清醒一下,不要以為能夠抵擋我西楚的大軍,作無謂的犧牲。

  話說得很簡單,語氣也極其囂張,根本就是以一個居高臨下的態度對趙始說話。華英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對這樣的事可以當他沒有發生過,可是趙始不一樣了,對方直接點了他的名,要在眾人面前以一敵五的擊敗他,他如何能忍下這口氣?他是南越國的太子,怎麼能被區區一個西楚的校尉嚇住,更何況對方的使者還在眾人面前說他是孌童,連女人都不如。

  「不理他?」趙始並沒有生氣,反而似笑非笑的看著華英:「我就這麼被他污辱了,以後還怎麼繼承父王的大位?」

  華英嘆了一口氣,這個激將法很簡單,但是針對趙始來說,卻十分奏效,簡直是為他量身定做的。趙始把這件事提到了如此重要的地步,他也不好強行阻攔,要不然趙始就要懷疑他的忠誠了。他想了想,換了一個方式說:「太子要戰,我也不攔著,這樣吧,我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請太子給我一點時間,我讓人把周圍好好的探查一下,看看他們是不是說的實話,有沒有掩藏實力,誘我們出城。」

  趙始覺得華英說得有理,這才緩了口氣:「那就請大人立即去辦吧。」

  華英也鬆了一口氣,轉身出去了。在他來說,這個事情太好辦了,斥候是他派的,他只要讓斥候說外面還有西楚大軍,這根本就是彭越一個誘敵之計,趙始再輕浮,也不至於去跳這個圈套。時間長了,趙始氣消了,這事也就過去了。

  可是事情的發展遠遠出乎華英的意料,彭越當晚就在嚴關前紮營,大營離嚴關只有一里,在城頭上都能聽到白虎軍說笑的聲音。白虎軍在關前生起了篝火,燒起了熱水,煮起了乾糧,烤起了野味,吃吃喝喝挺開心,玩得開心,那些蠻子居然在關前跳起了舞,十幾個人圍成一圈,舉著盾牌和短刀、短斧,大聲吼叫著,氣勢威猛,吼叫聲輕晰的傳到城牆上,傳到嚴關內。

  趙始聞訊,趕到城牆上觀看,見敵人這麼囂張,居然在關前一點防備也沒有的吃飯、跳舞,肺差點都氣炸了,要不是華英苦苦相勸,他差點立刻帶兵出城,和這些蠻子血戰一場,割下那個彭校尉的鳥頭,以解胸中的悶氣。就這樣的水平還帶兵?一點常識都不懂嘛。

  眾人見趙始臉色極其難看,一個個也不敢吭聲,相對於白虎軍大營的熱鬧,城牆上寂靜得有些怕人。趙始看了一陣,剛準備下城,回自己的住處去,卻忽然聽得隱隱約約的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他詫異的向城外看去,發現那些聲音正是從白虎軍中傳來的。他細細一聽,立刻氣得滿臉通紅。

  白虎軍在在爭論他明天敢不敢出城一戰,而大多數人都在說他是孌童,根本不會出城,一定會找出各種藉口來推辭,接著,有些話就不堪了。

  趙始氣得連連跺腳,拔出腰間的長劍,一劍砍在城牆上,塵土飛揚。他越是不想聽,可是越聽得清楚,白虎軍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難聽,直聽得他暴跳如雷,呼喊著立刻召集人馬出城一戰。華英苦苦相勸,卻根本勸不住快要被氣瘋了的趙始。

  彭越站在軍營中,舉著千里眼,注視著城頭髮狂的趙始,嘴角咧著得意的笑容,吩咐道:「聲音再大點,再齊一點,再惡毒一點。」

  「大人,行不行啊?我們的嗓子都快吼啞了。」朴猛的嗓子真的啞了,要從這麼遠的距離把聲音傳到城牆上去,雖然是十幾個人齊聲說,可是還是要大聲吼才行,吼了這麼久,嗓子疼得難受。

  「快了,快了,那個孌童發狂了,再喊幾聲應該就行了。」彭越忍著笑,勉強保持著鎮靜。

  朴猛等人聞言,只得讓人再喊,嗓門越扯越大,話越說越下流,幾乎大部分都集中了趙始身上,還有一些牽連到趙佗。彭越都有些聽不下去了,他集中注意力看著城裡的動靜,見城上的趙始象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亂蹦亂跳了一陣,然後象一頭髮瘋的牛一樣衝下了城,時間不長,城門大開,南越軍蜂擁而出,成三列縱隊,揮舞著武器,直向白虎軍撲來。

  「他們出來了,快撤!」彭越大喜,收起千里眼,大喝一聲。正在齊聲大罵的朴猛等人一聽,連忙閉上了嘴,跟著彭越拔腿就跑。

  趙始揮舞著長劍,在親衛的護衛下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面,他大聲怒吼著:「殺,抓住彭越,重重有賞!」

  他帶來的人都是禁軍,是趙佗的親信人馬,平時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人物,對趙佗又特別的忠心,今天當著這麼多的人面,聽趙佗父子被這些蠻子隨意污辱,他們本來就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對一直阻擋趙始出戰的華英十分不滿。在他們看來,他們五千人不用說對付一千白虎軍,就是對付三千白虎軍,那也沒有什麼問題。因此趙始一說要開門擊敵,他們不等華英說話,就打開城門沖了出來,撒開兩條腿狂奔,恨不得一步就跨到白虎軍面前,撕破他們那張鳥嘴,砍下他們的鳥頭。

  華英大急,趙始不聽他的勸解,殺出了城,他也不敢再在城裡呆著了,真要趙始有個意外,他就算守住了城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死字。乾脆,一起出來打吧,這樣取勝的機會還大一些。

  因此,他留在五百人守城,自己帶著一千五百人也跟著趙始出了城。

  南越軍一出城,白虎軍就慌了,扔下營帳,一鬨而散,很快就散入了山林。趙始怒不可遏,立刻命人拿起白虎軍烤肉的乾柴充當火把,跟著追入了山林。華英在後面見了,急得差點暈過去,他一面加快步伐緊追,一面高聲大喊:「太子,太子,逢林莫入啊——」

  趙始根本沒聽到這句話,他帶著人衝進了山林,借著火光,跟著前面隱隱約約的白虎軍背影狂追,等他忽然發現白虎軍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放眼看去,只有他和他的手下時,他充血的腦子這才清醒了一些,感到了事情的詭異。

  正在這時,一頓號角聲,一陣密集的箭雨從樹木深處疾射而來。

  「舉盾。」氣喘吁吁的趕到的華英及時的舉起了盾牌,護住了目瞪口呆的趙始,同時大聲疾呼:「護衛太子,圓陣防守,且戰且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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