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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關中經略 第二十九節 反匈同盟

2024-07-10 04:13:51 作者: 莊不周

  「太子在關中呆了幾個月,想必知道西楚的封爵制度與以往有所不同吧。」陳余看著臧衍,第一句話就直指要害。臧衍和臧荼對視了一眼,默默的點了點頭。看來陳余和他們一樣,都不想就這麼放棄手中的利益,俯首稱臣,甘心做一個富家翁,他還指望著能做個有兵有地的王。

  不過,他們父子何嘗又不是這麼想的呢。在這一點上,他們確實是站在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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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王行的是霸道,他分封諸王,就是要我們自相殘殺,然後他好趁亂而取之。田榮攻擊田都、田安、田假,正中他下懷,這樣他才有藉口攻擊田榮。他攻下齊國之後會把齊地重新分封嗎?」

  「當然不會。」臧荼父子同時搖頭。

  「張耳和我都是大梁人,我們曾經情同父子,親密無間,可是現在我們卻互相攻殺,難道真是因為一點誤會嗎?」陳余的臉上充滿了憤怒:「我們同在巨鹿城下,當時秦軍勢強,燕王想必也有目共睹,張耳懷疑我擁兵自重,遲疑不前,燕王給我評評理,是也不是?」

  臧荼捻著頜下的鬍鬚,搖了搖頭:「這件事上,張耳確實冤枉你了。」

  「多謝燕王說了句公道話。」陳余仰天長嘆,仿佛胸中一口惡氣終於吐了出來:「張耳置我們多年的交情於不顧,無端猜疑我,我可以不計較他,什麼大將軍,對我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我可以不做那個大將軍,解甲歸田。可是……」陳余忽然厲聲喝道:「我不能坐視他把趙王廢為代王,而自己卻坐擁趙地,做了不是趙王的趙王。他把我們當初的誓言忘記了,他只想著做自己的王,卻忘了我們當初的誓言,所以我要把他趕走,只有趙家的後代,才能做這個趙王,其他的人,誰也不配。」

  臧荼的臉色有些難看,照陳余這麼說,那他這個燕王豈不是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有功,可以立為王,這我並不反對,司馬卬就做了王,申陽那個嬖臣也做了王,我都可以容忍他們,但是他張耳不能這麼做,他是個言行不一的偽君子。」陳余臉色漸漸的緩了過來,又吐了一口氣說道:「趙歇和韓廣不一樣,他是正經的趙國宗室,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張耳不能這麼做。」

  臧荼聽他這麼一說,臉色才好看了些。對,韓廣和原來的燕國沒關係,他那個燕王本來就不地道,自己有功,又奉了霸王之命,殺了他也是應該的。

  「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所以也成了霸王的眼中釘,也許,他就是希望我這麼做,這樣,他才好有藉口出兵趙地,齊趙一亡,大王的燕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陳余恢復了平靜,淡淡的一笑:「至於河南王,殷王,韓王,都不是他的對手。」

  臧荼眯起了眼睛,沉思不語。陳余說得沒錯,項羽打的就是這個主意。他現在之所以還沒有受到波及,不過是因為他和項羽之間還隔著齊趙而已,一旦項羽拿下了齊國和趙國,他這個燕王也做到頭了。

  「但是現在事情有變。」陳余呷了一口茶,淡然說道:「西楚王本來應該是項羽最後一個目標,或許,他還念著兄弟之情,希望把西楚王擺到最後一個解決,或許,他還希望西楚王能俯首稱臣,供他驅使,那樣的話,西楚王或許能做得久一點。他掏空了關中的府庫,安排司馬欣和章邯監視西楚,目的無非在此。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西楚王有如神助,只用了一年的時間就穩住了關中,輕而易舉的拿下了章邯和司馬欣,兩年不到,他就收復了河南地,把匈奴人趕到了陰山以北。這種迅猛的勢頭,不僅我們沒有想到,我想霸王也一定沒有想到。所以,現在西楚王已經成了他要對付的第一個目標。他派人入關與西楚王談判,實際上就是在試探西楚王。如果西楚王還能聽他的,那他們就一起攻擊我們,如果西楚王不聽他的,那麼,他就會來聯合我們,先攻擊西楚王。這件事本來已經塵埃落定,但是天湊巧,范增走了,霸王要守喪三月,西楚王又要攻擊匈奴人,事情就這麼拖下來了。」

  臧荼垂頭不語,過了片刻,他抬起頭看著陳余,不過眼中已經沒有了那種淡定和從容,只有一種敬佩和景仰。「以代王之見,我等當如何?」

  陳余擺擺手:「西楚王與霸王不同,他行的是王道。」他皺了皺眉,思索了片刻,又搖搖頭說道:「只是他這個王道,又不太似王道。周天子行王道,權歸天子,政在諸卿,分封天下八百。而他卻是權在三公,垂手而治,有列侯之名,而無封君之實,看起來又有些象嬴政的做法,行的是法家。」

  陳余苦笑了一聲:「想必太子一定知道最近咸陽的李良案吧?」

  臧衍點點頭,這麼大的案子,他當然知道。

  「西楚王為了一樁復仇案,能將自己的情人投入大獄,雖說有弄虛作假的嫌疑,但是寡人並不懷疑,如果真是武嫖收買的殺手,西楚王會真的依法處置她,絕對不會法外容情。」

  「會這樣?」臧衍有些不敢相信。

  「會的,這個人……會這麼做,法家向來就是以刻薄寡恩出名的。」

  臧衍倒吸一口冷氣。

  「所以,你們不要指望有姻親關係,他就會對你們網開一面。」陳余看了一眼驚駭的臧荼父子,暗自鬆了一口氣。「法家的主張,從來就是太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遠有衛鞅處理公子虔,近有嬴政幽閉太后,再近的還有胡亥連殺自己的兄弟姊妹十餘人,再加上李良案,都是明證。」他頓了頓又說,「我聽說,處理這件案子的廷尉正吳巨,就是李斯的嫡傳弟子,可有此事?」

  臧衍面帶恐懼的點了點頭。

  「不管是霸王也好,西楚王也好,他們都想做天子,都不會留下我們。我們要想生存下去,就只有在兩者之間周旋。」陳余嘆了口氣,向著臧荼躬身一拜:「大王,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我們都太弱小了,只有聯合起來,才有可能在這兩人之間取得一個生存空間。」

  臧荼沉吟良久,這才點頭道:「大王……說得有理。」

  陳余長出一口氣,終於把臧荼說服了。他擺了擺手,示意隨從出去,臧荼會意,也擺了擺手,大帳里只剩下他們三人,圍在一起低聲交談。

  ……

  共尉見到陳余和臧荼十分高興,先向他們贈送了一口咸陽新出的長劍,陳余和臧荼都表示感謝,也送上了各自帶來的禮物,另外還向東柱國韓信,軍謀祭酒李左車獻上禮物,表示了仰慕之情。

  「大王,這次河南之戰,大王勢如破竹,收復河南地,趕走了匈奴人,真是可喜可賀。」陳餘熱情洋溢的說道:「我等這次奉邀前來,一來是向大王致以祝賀,二來也是向大王學習學習。 大王,你把匈奴人趕出去了,可是我們代燕……哈哈哈,可要吃緊了啊。」

  共尉呵呵一笑,還了禮說道:「大王說的哪裡話來,對付匈奴,僅憑哪一家怎麼行呢,當年秦國一統天下,這才有足夠的實力把匈奴人趕到陰山以北,我區區一個西楚,也只能收復河南地,再想重現蒙恬的壯舉,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陳余眼角跳了兩跳,躬身說道:「大王謙虛了,以余看來,大王今日的實力,只怕已經遠超當年的長城軍團。從這次收復河南地的迅猛,就可見一斑,當年蒙恬何嘗有這麼順利呢。」他看了臧荼一眼,又接著說道:「當然了,僅憑關中一地,確實也難以恢復當年的長城軍團三十萬大軍駐邊的盛況,好在大王現在境內的防線也不到當年防線的三成,以大王的十萬邊軍,也是綽綽有餘了。」

  共尉漸漸聽說出陳余話風中的不對,他和李左車交換了一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意外。在他們看來,現在共尉大軍到此,隨時可以對他們展開攻擊,可以說是兵臨城下,陳余和臧荼就算不是俯首稱臣,至少也要表示一點順從的意思,怎麼陳余開口閉口都是你關中,我燕代的?

  共尉仔細打量了一下臧荼的臉色,不免有些後悔,看來自己還是太托大了,一下子就想收復陳余和臧荼兩個人,結果反而出了岔子,臧荼肯定被陳余說動了,兩個人合夥跟他談條件來了。

  共尉迅速在腦子裡盤算了一下,臉上不動聲色,還是那麼平靜:「二位大王這說的哪裡話來。要說防上郡、北地、隴西三郡,我確實是有這個實力,可是僅防著這裡,也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啊。請二位大王來,就是想和二位商議一下,藉助二位的智謀,籌措一個萬全之策。不瞞二位說,我對匈奴人是想趕盡殺絕,奈何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在河南,我還有些勝算,一過大河,那也就不行了。二位大王,我們就不要客氣了,互相坦誠以待,看看如何合作吧。」

  陳余和臧荼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不管共尉是真是假,至少他看出了形勢的變化,做出了讓步。

  「聞說大王的騎兵裝備優良,我和燕王都有些見獵心喜。不瞞大王說,我們的人馬也不少,騎兵也不少,大王的馬鐙,我們也仿得來,有了這馬鐙,騎兵的戰力確實有了極大的增長,只是你們的精甲和新式長劍,卻是做不來的。不知大王能否資助一些。」陳余恭敬的說道。

  共尉淡然一笑,這兩個傢伙想得都挺美,不讓我插手,只要我提供裝備,增強了實力,反過頭來再和我討價還價。你們真是瞎了眼,也不看看我是誰,我能讓你們沾了便宜去?

  「二位這是說的哪裡話來。」共尉慷慨的說道:「我們既然要一同對付匈奴人,當然要資源共享了。這樣吧,我正在換裝,一時半會還不能大量供應你們,先抽調一些給你們試用一下。你們看如何?」

  陳余大喜,沒想到共尉這麼好說話,沒用他多廢口舌就答應提供給他們新式軍械,這倒是意外之喜。他和臧荼連忙致謝:「多謝大王慷慨。」

  「不用。」共尉擺了擺手,轉身對李左車說道:「李軍謀,回頭你和陳少府聯繫一下,看看我們能抽出多少數量的軍械,再核算一下成本,不要太出格了,這是我們一起對付匈奴人的事情,不要計較幾個錢。」

  「喏。」李左車躬身應諾,心裡卻笑開了花。他知道共尉是在提醒他,不要便宜了這兩個傢伙。

  陳余和臧荼也聽出了話音,這分明是告訴他們,我自己還不夠用呢,這是看在一起對付匈奴人的情份上先撥一些給你們,價錢嘛,你們就不要討價還價了,愛要不要,你們捨不得錢,老子還捨不得給呢。他們心裡頓時犯了嘀咕,看這樣子,從咸陽分來的錢財,恐怕又要回到咸陽去了。

  共尉不再多談這件事,吩咐設宴,為二位大王洗塵,奄然一副東道主的樣子。不過話也不錯,他從匈奴人手中奪到了河南地、九原郡、雲中郡,現在可不就是東道主?

  觥籌交錯,酒席上氣氛很熱鬧,共尉不僅準備了美酒佳肴,還準備了歌舞,十幾個清一色的胡姬穿著輕薄的衣衫站在庭中一舞,不僅正當壯年的陳余和臧衍面紅耳赤,就連臧荼都有些頂不住了。共尉哈哈一笑,大方的讓他們各自挑兩個帶回去侍寢,你們要看上了,就帶回去,要是看不上,明天還退回來。

  「大王……」陳余還保持著一點清醒,見這些胡女有些人深目高鼻,還有些眼珠子居然是藍色的,顯然不全是匈奴人。匈奴人雖然和中原人長得不太一樣,但是還不至於有這麼大的區別。「這些都是哪裡來的胡姬?」

  「這個啊,我也不太說得清。好象有大月氏的,有烏孫的,好象還有一些是更遠的地方來的。」

  「大月氏,烏孫,還有更遠的?」陳余吃驚的睜大了眼睛:「那……那大王是怎麼得到她們的?」

  「有些是從匈奴人那裡搶來的,還有些是頭曼單于送的。」共尉輕描淡寫的說道,想了想又笑了:「都沒什麼稀奇的,代王有時間去咸陽就知道了,咸陽城裡這樣的胡姬多的是。」他意味深長的看著陳余:「代王,天下之大,遠出你我的想像。幾個胡姬算得了什麼,還有更稀奇的呢。」

  陳余吃驚不已,沒敢再問,低頭喝酒。臧衍卻目瞪口呆,有些後悔這段時間只顧著到邊疆學習了,沒有好好在咸陽城逛一逛。

  月上樹梢,酒宴散去,陳余、臧荼各自帶著幾個挑中的胡姬走了。一直含笑的共尉回到內室,臉色陰了下來。李左車和韓信跟了進來,三個人相對而坐,喝了一會兒茶,共尉覺得有些悶熱,便提議到外面去吹吹涼風。李左車和韓信知道他不是嫌熱,而是心中煩躁,便陪著他出了府,沿著城牆轉了一圈,看望看望值勤的士卒,欣賞欣賞外面的月色。

  清涼的晚風吹去了共尉心頭的郁躁,他漸漸的冷靜下來,在李韓二人的陪同下登上了城中最高的暸望台,自有親衛搬來了小案和茶具,三人就在暸望台上煮茗共談,倒也自在。

  共尉看了一會月色,忽然轉過臉對韓信說道:「我過兩天就要回咸陽了,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

  韓信愣了一下,隨即欠身施禮:「喏。」

  「燕代結盟的事,看來暫時都不可靠。你暫且不要管他們,守著雲中、九原一帶就行,等站穩腳跟後,伺機拿下雁門。」

  「喏。」韓信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關中的兵,要到明年這個時候才能征,可能未必趕得上。必要的時候,你就在本地徵兵,把兵源擴充到十萬之數。」共尉看著韓信吃驚的眼神,淡淡的笑了:「以你的本事,有十萬兵在手,能掃平燕代,攻擊到齊地嗎?」

  「大王,臣……臣不敢領命。」韓信惶恐的向後讓了一步,拜伏在地。

  「為什麼不敢?」共尉放下手中的杯子,帶著三分笑意的看著韓信。

  「大王,我西楚總兵力不過十五萬,四柱國各領三萬多人,如今臣一個人就徵兵十萬,縱使大王有令,臣……臣又如何敢領命?」韓信結結巴巴的說道:「請大王收回成命,臣不敢要求十萬人馬,臣……臣只要五萬人,就可以掃平燕代,向東攻擊到海。」

  「有什麼不敢?」共尉撲哧一聲笑了:「秦國的時候,僅是一個長城軍團就有三十萬,南征軍團五十萬,我西楚雖然實行的是精兵制度,可是一個柱國統領十萬人馬,又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儘管放心的去徵兵,有什麼風言風語的,我都替你扛著。」他停了一下,又說道:「你辦事,我放心。」

  「大王……」韓信胸中湧起一陣激動,禁不住哽咽了,他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臣……臣願為大王驅馳,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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