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覺醒
2024-07-10 00:31:44
作者: 莊不周
公元2050年,某地下會議室,燈光明亮,一塵不染,氣氛卻有些凝重,甚至有些壓抑。
二十五個神情剛毅的年輕人背手而立,筆直如槍。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環顧一周,語重心長的說道:「眾所周知,當前的世界格局看似天下太平,其實暗流涌動,明爭暗鬥從來沒有停止過。爭鬥的雙方當然是世界的兩極:東方文明和西方文明,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龍文明和鷹文明。」
他輕嘆一聲,說不出的惆悵:「雖然我們自稱是龍的子孫,但是我不得不很遺憾的告訴大家,我們對龍的了解非常有限,甚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究竟有沒有龍這種生物存在,我們都不能肯定。在近五百年的世界歷史中,龍文明也一直落後於鷹文明。」
他指了指頭頂:「我們為什麼躲在地下開會?大家心裡都清楚,因為我們頭頂盤旋著無數隻鷹。」
年輕人們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作為特勤處最精銳的特工,他們當然知道這位老人說的鷹是什麼,那是西方國家部署在高空的全球鷹無人偵察機,當然了,還有部署在太空的太空戰艦、空間站和衛星。
老人家頓了頓,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目前,雙方的差距越來越大,平衡崩潰的拐點即將到來。為此,我們制定了一個計劃,利用剛剛問世的時光機回到過去,查找龍文明的真相。」
「首先要聲明:時光機還是原型機,實驗的危險係數非常高,而且,根據時空理論,安全返回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雖然你們都曾經宣誓願意為國家犧牲一切,包括生命,但是我仍然要提醒你們,你們可以拒絕這個任務。」老人家再次停頓了一下:「這次不是任務,是自願。回到過去,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險,所以,我們只歡迎最無畏的勇士。」
一片沉默,沒有人說話,只有略顯粗重的呼吸聲。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能掂量出老人家話里的份量,他們也不怕死,可是面對一個等於送死的實驗,他們還是猶豫了。
老人眼中露出失望之色,眼神漸漸黯淡。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後面一排傳來:「報告,十三號劉辯,願意執行任務。」
老人抬起頭,看著越眾而出的劉辯,喜出望外,他上前一步,雙手握著劉辯的手:「年輕人,好樣的,好樣的。」
……
實驗室內,無數的屏幕流敞過一串串數字,上百名身穿白大褂的科技人員正在忙碌。
劉辯坐在時光機內,看著眼前那個含淚帶笑的小女生,笑道:「不准和別人好,等我回來。」
「你還回得來嗎?」小女生看看四周,偷偷的伸出手,狠狠的掐了一下劉辯,壓低了聲音:「你之前的四個實驗全部失敗。就算你運氣好,成功了,可是根據平行宇宙理論,你也不可能再回到這個時空。難道讓我等你從另一個宇宙回來找我?」
「好了,也不能說一點可能沒有。」老人走了過來,拍拍小女生的肩膀:「我們傳送的是一部分意識,而不是實體,古籍中記載,龍有強大的能力。如果你真能找到龍,並且掌握了它的力量,你就可以回來。不過,那時候的他已經是神一樣的存在。丫頭,到時候他未必看得上你。」
「他敢!」小女生皺了皺鼻子,嬌斥道:「你會麼?」
「不會。」劉辯笑道:「如果我成了伏羲,你就是女媧。」
「呸!」小女生眼睛一瞪,嗔道:「伏羲女媧是兄妹,你希望我是你失散多年的親妹妹嗎?是你的古代史課補得不怎麼樣,還是你太邪惡了?」
「哈哈哈……」劉辯哈哈一笑:「失言,失言。」
「好了,閒話說完了,準備開始實驗。」老人收起了笑容:「首先,我要鄭重聲明,為了防止你過度擾亂時空,我們不會傳送你大腦中現代科技的部分,鑑於腦科學的發展現狀,實驗可能會出現誤差。」
「誤差?」劉辯愣了一下,在這之前,老人可別說這個問題啊。「什麼樣的誤差?」
「也就是說,你可能失憶,甚至有可能變成白痴,只剩下一個最頑強的意念:尋找龍文明的真相。」
「啊?」劉辯目瞪口呆:「那……我不去了,行不?」
「不行。」老人和藹的笑笑,在懸浮在空中的控制面板上輕輕一點。
時光機轟鳴起來,淹沒了劉辯憤怒的叫喊:「死老頭,你公報私仇——」
……
中平六年,秋八月,庚午。
洛陽城北,小平津。
夜色蒼茫,寒氣逼人。一場秋雨剛過,空氣中充滿了蕭瑟清冷的味道,寒意直沁到人的心裡。
劉辯站在齊腰間的野草叢中,渾身冰冷。他看著洶湧澎湃的黃河奔騰而過,目光中充滿了無奈。
老頭公報私仇,將他的意識送到兩千年以前,卻悄悄的封存——也許是清洗了他大量的記憶,那些有關科技的記憶清洗得最徹底,一點也沒給他剩下。現在,他必須像一個中世紀以前的人一樣生活。而且,時光機雖然成功的將他送到了古代,時間卻不對,他現在不是在傳說中有龍生存的上古時代,而是東漢末年,傳說中的三國時代即將拉開序幕,他成了歷史上的漢少帝劉辯,現在就站在黃河邊。
在他身後的地平線上有一點紅光,那是洛陽城朱雀闕的火光,高大的朱雀闕在火光中扭動,挑起的飛檐仿佛浴火重生的鳳凰,直欲展翅高飛。
即使隔著十來里遠,劉辯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炙熱。可是這份炙熱卻溫暖不了他的心,反而讓他感覺徹骨的寒冷,還有深深的絕望,以及對老人的無窮詛咒。
死老頭,三國時代有龍麼?趙子龍?
天地無言,只有河水翻騰,嘩嘩作響,仿佛在嘲笑劉辯這個倒霉的傢伙。
皇帝倒是皇帝,登基幾個月了,不過實在談不上開心——用不了幾天,他就會被西涼屠夫董卓廢掉,然後又被李儒毒死。
幾個時辰前,國舅大將軍何進被殺,袁紹兄弟發動兵變,火燒朱雀闕,他和弟弟劉協被張讓、趙忠等人帶出了皇宮,深一腳,淺一腳的來到了黃河邊。就在剛才,就在他的眼前,張讓等人被一口長劍逼著,跳進滾滾黃河餵了魚。也許那位本尊劉辯就是受了驚嚇,靈魂出殼,才讓他奪了舍。
穿越千年而來,認清了這一點的劉辯非常無語:這時光機技術果然不成熟,居然玩這麼大一個烏龍。
三國哪裡有龍,我還是和張讓他們一樣跳河吧。說不定眼睛一睜,還在實驗室,只是打了個盹而已。
劉辯抬起腳步,向黃河走去。
黃河濤聲更響。
「阿兄,小心點。」劉辯剛走出兩步,就被一隻稚嫩的小手抓住了左邊的袖子。
「陛下,小心!」又一隻柔弱的小手伸過來,抓住了他右邊的袖子。
劉辨不用回頭看,從繼承而來的記憶,他知道左邊那個孩子是弟弟劉協,那個以後將被稱為漢獻帝的劉協。右邊那個與自己年歲相當的少女是自己的皇妃唐瑛。
弟弟今年才九歲,再過幾個月,自己死了之後,他將成為大漢的最後一任天子,要做三十年的傀儡。不知道他的未來很悲摧,比死好不了多少,所以他現在還有心情關心自己。
一想到弟弟,劉辯的心裡忽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溫暖。這應該是來自本尊的記憶,他在二十一世紀沒有弟弟,不會有這樣的感情——沒辦法,二十一世紀的人生活成本太高,又講究個人生活質量,生孩子是一個沉重的經濟負擔和精神負擔。
沒曾想,這一世有了一個弟弟,也許是唯一的福利?
劉辯不由自主的轉過身,看著劉協。劉協仰著小臉,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可是眼中的關切卻很真實,看得劉辯心中一軟。
「阿……阿弟,我……」劉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他眼睛一掃,看到劉協懷裡抱著一顆石球,長長的,像一顆巨蛋。石球很重,劉協抱著很吃力。劉辯猶豫了一下,伸手去拿:「我幫你拿。」
劉協有點遲疑,看看劉辯,又看看石球,咬了咬嘴唇,將石球遞了過來。
石球涼涼的,劉協的眼神怕怕的。
劉辯一手托著石球,一手拉起劉協的手,翻來覆去的看了石球好幾遍。石球很粗糙,暗啞無光,還有一些斑點,看起來像一隻大號的鵪鶉蛋。談不上好看,卻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劉協是哪來的力氣,一直抱在懷裡。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寶貝,以至於劉協會有這樣的眼神。
「這是……什麼?」
「……」劉協嚅了嚅嘴,眼神有些猶豫。
靠,小屁孩子,居然跟我玩心眼。劉辯又好氣又好笑。作為曾經的精英特勤人員,這點察顏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老頭總算手下留情,沒把他這方面的記憶也封存,要不然他可真是淨身穿越了。
唐瑛冷眼旁觀,一言不發。敏感的她覺得劉辯有些異樣,就像是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似的。
「阿兄……」劉協忽然轉過頭,看著遠處。劉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遠處有一點火光,火光越來越大,伴隨著一陣雷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劉辯不免有些詫異。雨已經停了,不應該有雷聲啊,這是什麼聲音?
這應該是……馬蹄聲。劉辯突然靈光一閃,頓時心頭一緊。
董卓來了。那個挾帶著沖天殺氣的西涼人帶著三千西涼鐵騎,星夜從涼州趕來,即將正式登上大漢的朝堂,向世人展示他的冷酷和殘忍,無情的摧毀一切,將大漢徹底推入深淵。
他看了一眼驚慌失措的弟弟劉協,又看了一眼唐瑛,唐瑛緊緊的咬著嘴唇,臉色蒼白。
鐵騎如風,那一點火光迅速變成了一團火,又變成了一片火海,隱隱約約的馬蹄聲也迅速化作震耳欲聾的驚雷。大地震顫,聲如潮湧,數千西涼鐵騎衝到了劉辯等人面前,將他們圍在中間,繞著他們打轉,馬蹄幾乎要踢到他們臉上去。一時間,馬蹄聲、兵器撞擊聲、士兵們兇狠的呼喝聲,匯成一道巨浪,將他們吞沒、捲走。
眾星捧月中,董卓巨熊般的龐大身影出現在劉辯的面前。在背後火光的映襯下,他像一座山,沉甸甸的壓在每一個人的心上,也壓在劉辯的心上。
董卓鄙視的看了劉辯一眼,喝了一聲:「我,董卓也,天子何在?」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刺得人耳膜生疼。
劉協小臉發白,卻向前邁了一步,擋在劉辯的面前。
幾乎在同時,唐瑛也向前跨出一步,護住了劉辯。
劉辯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本尊劉辯是個懦弱無能的廢物,遇到危險,居然要一個九歲的孩子和女人來保護。他們做得如此自然,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見不是一次兩次如此。
「大膽,天子在此,還不下馬拜見?」閔貢迎了上去,拔劍大喝。別看他是文官,卻非常強悍,不久前,就是他用劍逼著張讓等人自殺贖罪,惡名昭著的十常侍在他的面前像一個無助的孩子,痛哭著拜別劉辯兄弟,自己跳進了黃河。
董卓沒有下馬,更沒有正眼看閔貢一眼,他輕踢戰馬,高大的戰馬向前邁了兩步,馬頭抵到了閔貢的面前,嘴角的泡沫幾乎甩到閔貢的臉上。閔貢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中的劍,卻沒敢刺出去。
「天子在此,有詔卻兵!」尚書盧植站了出來,大聲說道。他身高八尺,相貌堂堂,更有一副好嗓子,聲如洪鐘,說起話來比閔貢更有氣勢。不久前,就是他吼了一聲,從張讓等人手中搶走了何太后。見他出面,劉辯放低了袖子,靜靜的打量著這一切。
盧植可是劉備、公孫瓚的老師,鼎鼎大名的大儒,又有這般威風,應該能鎮住董卓吧?
即使劉協也升起了些許希望,原本有些顫抖的小身子放鬆了些。
董卓冷笑一聲:「公等為國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至使國家播盪,何卻兵之有?」
盧植的聲音像洪鐘,可是董卓的聲音卻像是一把巨大的破盾椎,一下擊破了洪鐘。盧植氣勢一弱,他看了一眼董卓身後的西涼兵,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董卓的正面。
「嚓」的一聲輕響,閔貢手中的長劍落地,消失在草叢之中。
董卓輕蔑的看了他們一眼,目光掃了一圈,看向抱在一起的劉辯兄弟。感覺到董卓殺氣騰騰的目光,劉協感受到了董卓的壓力,卻不肯退縮。他死死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唐瑛握著雙拳,兩眼圓睜,怒不可遏,宛如擋車的螳螂,撼樹的蚍蜉。
董卓暗自搖了搖頭,眼前這個少年太沒用了,居然躲在一個孩子和女人的後面,連頭都不敢抬一下。如果他就是剛即位不久的天子,大漢怎麼可能不亡。他眼神一閃,剛準備把目光從那個顫抖的身體上挪開,忽然覺得有些異樣,不由自主的又移了回去,目不轉睛的盯著劉辯。
劉辯微微一笑,剛邁出一步,正準備推開護在面前的劉協和唐瑛,忽然又停了下來。
他發現了一個詭異的情況。
懷中的石球不知怎麼的越來越涼,越來越冷,有看不見的水氣升騰而起,湧入他的身體,迅速瀰漫開來。周圍的一陣似乎都離他遠去,不管是威猛如山的董卓,還是鼓譟不安的西涼鐵騎,抑或是劉協、盧植,都離他遠去了。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個越來越響的聲音。
是水流聲,越來越響的水流聲,衝擊著他的耳膜,鼓盪著他的全身,仿佛整個黃河都灌進了他的身體,滔滔不絕,無窮無盡。
一股說不出的力量充滿了他的全身,洗刷著他的每一個毛孔。他奇蹟般的平靜下來,進入了一種奇蹟的境界。在這裡,他就是世界的中心,他就是宇宙間最強大的存在。
只是剎那,他輕輕的推開強作鎮靜的劉協,推開唐瑛,走向像山一般的董卓,一字一句的說道:「天子在此,還不下馬?!」
他的聲音並不響,卻字字清晰,送入每一個人的耳中,就連最遠處的騎士都能聽得真真切切。
原本人喊馬嘶,人聲鼎沸的黃河岸邊突然安靜下來。大喊大叫的西涼騎士緊緊的閉上了嘴巴,收起了刀矛,原本昂頭奮蹄、搖頭擺尾的戰馬肅立不動,低下了馬頭,垂下了馬尾。就連兵器的撞擊聲都不見了,三千鐵騎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肅穆無聲。
劉協不由自主的轉過身,看向劉辯,掩住了嘴巴,將驚訝堵在嘴裡。
唐瑛轉過頭,詫異的看著劉辯,伸手掩住了沒有血色的嘴唇,驚喜交加。
盧植轉過頭,詫異的看著劉協,一臉的不可思議。
失魂落魄的閔貢抬起頭,打量著劉協,嘴唇顫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劉辯站在草叢中,身後是奔騰咆哮的黃河,仿佛是一頭從天而降的巨龍,正俯首托起劉辯的身體。劉辯雖然還不及董卓的馬頭高,卻宛如站在雲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們。
端坐在馬背上的董卓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劉辯。在場數千人,大概只有他一人看到了劉辯身上發生的異變。只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剛才那個怕得直發抖的少年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雄渾悠長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響,餘音縈繞,攝人心魄:「天子在此,還不下馬?!」
董卓不知不覺的滑下了馬背,拜伏在地,顫聲道:「臣董卓,拜見陛下。」
三千西涼鐵騎如夢初醒,齊唰唰的翻身下馬,齊聲大呼:「拜見陛下!」
聽著這山呼海嘯般的吶喊,盧植等人如釋重負。他們不假思索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拜伏在草叢中,顫聲道:「拜見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