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夫妻之相

2024-07-09 10:43:50 作者: 檸檬小丸子

  江老將軍狐疑地看向謝昌言。

  「見了南宮靂,我就將長凝郡主的遺書留給你如何?」謝昌言手掌撐著地慢慢站起身,背靠在柱子上,虛弱地衝著江老將軍無奈的說:「我一把年紀了,還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兒,不論他做過什麼,都是我的孩子,見見,總不為過吧?」

  南宮靂就被關押在宮裡,江老將軍是知情的,但,南宮靂身份特殊,一旦發生什麼,他萬死難辭其咎。

  見他遲遲不說話。

  謝昌言掩飾了眼中的焦急,蜷著拳抵在了唇邊輕輕咳嗽,她身子單薄,因為咳嗽,身子還劇烈地顫抖,顯得越發纖弱。

  「你可知明兒是什麼日子?」她呢喃。

  

  江老將軍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

  「是我父親的忌日,幾十年來我一直都不敢去謝家上香,我還記得父親一向嚴苛,親自教我騎馬射箭,帶我去狩獵場,助我獵了一頭成年的野狼,父親很驕傲,常常誇我不次於男兒。」

  謝昌言佝僂著身朝著一旁的長凳走去,這幾步她走得極慢,說幾句話時便咳嗽兩聲。

  聽她這麼說,江老將軍也陷入了回憶。

  在一次狩獵場上,謝家老爺子曾救過他一命。

  當時他和謝昌言還有婚約在身,謝家老爺子私底下也沒少提點他,誰能想到為百姓謀福祉,遇事果斷,廉潔正直的謝太傅竟被先祖皇帝逼得觸柱而亡?

  江老將軍唏噓不已。

  「自我被送去和親後,父親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自小疼我入骨,更是為了我沒少頂撞先祖皇帝,他那麼英勇無畏之人,就應該後世敬仰,而不是淒悽慘死。」

  謝昌言說到這情緒就有些激動了,目光盯著江老將軍:「我怎能不恨?」

  江老將軍倏然彎了腰,來之前的怒火已經煙消雲散了。

  「得知父親死訊後,又有誰知道我差點兒死在了生產上,可我不能死,謝家還等著我呢。」

  謝昌言的一隻手緊緊攥著欄杆,緊咬著牙:「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回來,我只想給謝家平反,又有何錯,謝家人難道就該死麼?」

  她字字珠璣,聲聲質問。

  江老將軍臉色有些發白,嘆:「這些已經是過去了。」

  「謝家兩位嫡女,我兄長又犯了什麼錯?」

  他語噎。

  承認有些時候,帝後的做法有些偏激了。

  謝家罪不至此。

  「你只記得長凝郡主多麼不易,可曾記得,我才是你的未婚妻!」謝昌言眼角流淚,大顆大顆地滑落,紅著眼眸:「如今江家是肱骨之臣,名門望族,可謝家呢?」

  江老將軍仰頭看她:「當年的事你還知道多少?」

  沒想到先祖皇帝這麼混帳,竟……竟敢對長凝郡主下手。

  「皇族秘聞你不知道也就罷了,最是無情帝王家,若有朝一日,江家威脅到了皇上的位置,江家必定不會善終。」

  謝昌言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模樣,她望著江老將軍的眼神多了幾分祈求。

  「為人子,為人母,我都是不稱職的,我已將時日無多了,能不能讓我見一見南宮靂,去一趟謝家祠堂給父親上三柱清香?」

  江老將軍抿了抿唇。

  許久,他才說:「你剛才說的事,知道的人有多少?」

  謝昌言思索片刻:「邱麗皇族知道一些。」

  「什麼?」

  「長凝郡主的書信曾被我一併帶去了邱麗,偶然間被其他人瞧過。」謝昌言歉意道:「若不是我時日無多,這件事我是一輩子都不想說的,江凜那孩子聰慧機敏,我瞧著也喜歡,怎麼忍心看他陷於困境。」

  提及江凜。

  江老將軍的視線浮現了一抹擔憂。

  江凜是他最後的底線,他也知道江凜去了邱麗,他本來不想同意的,架不住傅璽來勸說,又有皇后的保證,再加上納蘭清的聰慧陪伴,江老將軍這才同意了江凜去。

  早知道這樣,江老將軍說什麼也不會同意的。

  「你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可曾害過你?」謝昌言滿臉無奈:「我為何落到今日這般下場,南宮靂放著好好的皇帝不做,為何來臨安,若不是有人指引,南宮靂豈會被俘虜?」

  謝昌言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擋住了眼中的憎恨,繼續開口:「上位者從來都不會往自己身上抹黑,旁人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罷了,真相如何,還不是張嘴就來?」

  江老將軍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謝昌言。

  這話也不無道理。

  畢竟,納蘭皇后的手段他是看在眼裡的。

  和陸家和離,入宮為後,收兵權,震朝綱,解皇上的毒,還能帶兵去打仗。

  旁人做不到的事,在納蘭皇后這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你可還記得紫煙?」謝昌言忽然問。

  江老將軍點了點頭。

  「一開始你答應了要娶紫煙做孫媳的,是有人從中阻撓,給大昭寺的師傅下令,江凜和紫煙的生辰八字極差,紫煙克夫。」謝昌言一臉愧疚:「紫煙再有心機,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提到紫煙,江老將軍心底浮現了愧疚。

  當初的確是他答應了這門婚事,後來也清楚地知道是江凜不願去謝紫煙,故意在背後算了個生辰八字誤導他。

  這些,江老將軍心知肚明。

  但他選擇了忽視。

  謝昌言從衣袖中掏出了個香囊遞給了江老將軍:「這裡面裝著的是錦挽的生辰八字,和江凜乃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的夫妻情,要說紫煙有些偏執,自作自受落得慘死的下場就就罷了,錦挽又得罪誰了?」

  謝昌言的手都在顫抖。

  「錦挽才十四歲,乖巧又懂事,不過是阻礙了旁人的路,就要被人毒死了。」謝昌言紅了眼眶,聲音哽咽:「到頭來世人都以為我是個吃人的老妖怪,毒殺了兩個謝家嫡女。」

  說到激動處,手一松,錦囊掉落在地,謝昌言身子從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地。

  「早知如此,我寧死都不會將紫煙,錦挽二人帶來臨安,如今,我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我該死,就不該活在這個世上。」

  「要不是我苟延殘喘,南宮靂根本就不會來臨安!」

  江老將軍捏著指尖,沉沉地嘆了口氣,彎著腰將地上的香囊撿起來,謝昌言卻說:「你敢不敢賭一把?」

  遲疑片刻,他問:「賭什麼?」

  「賭這裡的生辰八字和江凜是命中夫妻,若我贏了,你想法子讓我見一見南宮靂,替我去謝家祠堂上三注香,若我輸了,你想知道我便說什麼,那封遺書也定會雙手奉上。」

  他猶豫。

  「你要考慮清楚,我要是死了,遺書流落在外,江凜的身份曝光,他的下場如何,可不是你能護得住的。」

  「在皇家,有一萬種死法可以讓人找不到線索。」

  江老將軍低著頭看了一眼香囊,默默收起來,並未應允,也沒有否認,只說了一句:「你好好保重身子。」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

  謝昌言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強撐著身子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進屋。

  ……

  出了宮

  江老將軍站在大街上徘徊,偶爾聽百姓說起:「展家欺辱皇家縣主,遭報應。展老夫人和展縕都偏癱了,六歲的寧安侯獨自撐著門府,還真是皇恩浩蕩。」

  「那是展家自個兒找死。」

  漸行漸遠的議論聲傳入江老將軍耳中,他皺了皺眉。

  「老將軍?」

  身後納蘭信笑著走了過來:「大老遠就看見您了,這是怎麼了?」

  江老將軍故作淡定地搖搖頭:「只是聽百姓聊起了展家,一時有些入神了。」

  「展家?」納蘭信也聽說了,他哼道:「展家的確是不知悔改,欺辱一個弱女子,這年頭,女兒家的名聲最金貴了,幸虧縣主沒什麼大礙,否則展家手上又要多一條人命。」

  「展家的確是很過分,那為何皇上還給了展家寧安侯的爵位?」

  既要罰,給個痛快就是了。

  又何必獎賞呢。

  難道真的和外界說的一樣,是為了名聲?

  江老將軍百思不得其解。

  納蘭信對著江老將軍一點兒也沒有隱藏,道:「我聽說是展家二夫人大義滅親,私底下檢舉了展凌,功過相抵,後又救過縣主一命,才被冊了寧安侯的位置。」

  「還有這事兒?」江老將軍詫異。

  他前陣子病了,對府外的事知道的不多,也是這兩日才知曉一些:「難怪了,只是展凌死了有一段時間,為何才冊侯爵?」

  「依照展家那兩位作妖的性子,給了爵位,京城還能好?」納蘭信調侃道。

  相比較之下,六歲的寧安侯才沒有威脅。

  「還是皇上思慮周全。」江老將軍嘆道。

  納蘭信點頭,見江老將軍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便問:「老將軍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許是昨兒沒休息好,並無大礙。」

  納蘭信倒是沒多想:「正好我要去一趟三弟那,咱們順路,老將軍便一道吧。」

  兩人同路,一塊乘坐馬車回到了江家,下了馬車江老將軍便說:「正好閒著沒事兒,我也瞧瞧納蘭三爺怎麼樣了。」

  「好。」

  於是兩人一道入府去看望納蘭賀。

  經過調養,納蘭賀的神色已經比之前想多了,見著兩人來,立即起身,許是太著急了,眼前一黑差點兒沒站穩。

  「三弟小心!」納蘭信一把扶住了納蘭賀的胳膊站穩。

  納蘭賀笑笑:「讓大哥見笑了。」

  「你的身子怎麼還是這麼虛弱,太醫怎麼說?」納蘭信一臉擔憂,可納蘭賀卻淡然笑:「還能怎麼說,只是老毛病了,養著罷了。」

  他看向了江老將軍,對著身後的小廝說:「去沏茶。」

  「是。」

  三個人坐在涼亭內暢聊,時不時地傳來笑聲,還有納蘭賀低沉的咳嗽聲。

  「也有些日子沒見著清姐兒了。」納蘭信狐疑地問起江老將軍:「江凜帶著清姐兒遊山玩水有些日子了,可曾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江老將軍心裡咯噔一沉,為避免節外生枝,江凜和納蘭清對外是宣稱去了江家祖宅,再順便遊山玩水,納蘭信根本不知道兩人去了邱麗。

  江老將軍聽著卻覺得,所有人都認為江凜夫婦去遊玩了,半路上要是出了點什麼意外。

  他在京城也是鞭長莫及。

  「咳咳……」納蘭賀笑:「清姐兒這兩年操持府上也辛苦,她命好嫁給了江凜,還能有機會遊山玩水,也不急著回來。」

  本意是誇讚江凜。

  可江老將軍聽著更不是滋味了。

  他的孫子是他一手養大的,什麼脾氣如何不知?

  看似紈絝罷了。

  這些年在京城橫行霸道,誰也不敢得罪江凜,江凜一個月至少有大半個月歇在了青樓,什麼樣的姑娘沒見過?

  當初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喜歡上了納蘭清,他是有些詫異的。

  還有納蘭清碰巧救了他,陷入昏迷……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有些事一旦在心裡種了懷疑的種子,想的就越來越多,江老將軍揉了揉眉。

  兩人成婚時有些緊迫,也是納蘭信帶著他來府上探望納蘭賀,那時的納蘭賀病入膏肓,太醫說時日不多了。

  為了避免兩個女兒再次守孝耽誤了年紀,所以納蘭賀才在兩個月之內將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

  他還記得納蘭三姑娘許的是於家,後來不知怎麼改成了榮小公子,榮家雖談不上名門望族,可這一代,榮小公子是個有勇有謀的,將來肯定會有造化。

  依照榮家的身份,娶一個二品官家的嫡次女都綽綽有餘了。

  說來說去,還是仰仗宮裡那一層關係。

  「老將軍,江凜可曾來書信?」納蘭賀擔憂地問。

  江老將軍回神,強擠出笑:「書信倒是沒有,但派人傳話回來,說是停留在江南那一代,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想要多待一陣子。」

  納蘭賀聞言這才笑了。

  江老將軍的視線落在了納蘭賀身上,看著他面色比之前紅潤許多,身上也沒了那股子死氣沉沉。

  「人逢喜事精神爽,三爺的病看上去好轉不少,說不定這次兩人回來,還有好消息呢。」他笑。

  納蘭賀點頭:「兩個女兒都有好歸宿,我就是立馬死了,也無憾了。」

  「瞎說什麼呢。」納蘭信沒好氣地說:「柔姐兒溫婉,榮夫人是個好相處的,清姐兒聰慧,江家待她如珠如寶,從前的諸多不愉快已經過去了,眼下你只需要好好休養,福氣還在後頭呢。」

  「大哥教訓的是。」納蘭賀一臉慚愧。

  江老將軍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納蘭柔比起妹妹納蘭清的確太溫婉賢淑了,不似納蘭清那麼聰慧。

  三人暢聊了一個多時辰,外面颳了風,納蘭賀的身子有些受不住了,江老將軍便起身:「我也該回去喝藥了,三爺好好休養,若是小兩口來了信,我就差人送來。」

  「好。」納蘭賀起身,送了幾步又被江老將軍給攔住了:「都是親戚,不必見外。」

  離開納蘭府回到了隔壁江家

  江老將軍的心沉入谷底,問起心腹侍衛:「前線可有書信傳來?」

  「有!」

  侍衛趕緊將密信送上:「是半個時辰前宮裡送出來的。」

  書信上還封著一層蠟,他拆開後,看見了熟悉的字跡,上面是江凜匯報平安,以及慰問他的話。

  至於戰事和處境,書信上一個字沒提。

  可江老將軍卻覺得心亂如麻,緊緊的攥著書信的手在顫抖,侍衛問:「老將軍,可有什麼不妥?」

  他擺擺手,正要讓其離開忽然瞄到了袖子裡藏著的香囊,解開露出了裡面的紙條。

  「你打聽個批八字靈驗的,等天黑之後帶回來。」

  侍衛明白這是要悄悄辦此事,立即應了。

  「是!」

  從下午等到了傍晚,江老將軍在大廳里徘徊,連晚飯都沒有吃,時不時的嘆氣。

  直到侍衛趕來。

  身後還帶著人,對方蒙著眼看不清容貌,江老將軍粗聲問了幾個八字,那人伸出手掐算一把,猶豫片刻後說了幾句話。

  末了,江老將軍才問起了江凜和謝錦挽二人的生辰八字。

  「先生覺得這兩人是什麼關係?」

  先生再次伸出指尖算了一把,嘴裡振振有詞地念叨著,然後說了四個字:「夫妻之相。」

  「果真?」江老將軍震驚。

  先生聽著對方的語氣像是不信任,趕緊說:「這兩位的確是夫妻之相,不過女方的八字看上去是個短命的。」

  侍衛在江老將軍耳邊說:「將軍,這是十裏白橡村專門批八字的,在當地極有名聲。」

  江老將軍沉著臉淡淡的嗯了聲。

  一時無言。

  大堂上寂靜如雞,先生清了清嗓子問:「這位老爺,要是沒什麼要緊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

  江老將軍還記得紫煙的生辰八字,便說出來,問:「先生再測一測此人的吧。」

  無奈,先生只能照做。

  「此女命中沒有婚嫁之命,且早夭,活不過雙十之年。」

  話落,江老將軍閉了閉眼,衝著侍衛擺擺手:「送回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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