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再說我也不嫁

  若仙草還是半年多前的仙草，這樣確實沒有什麼問題。仙草嫁過去，狗蛋或許會護著仙草，仙草有什麼別的要求，狗蛋或許都能滿足。只是……現在看來，那真的不是她的良人。

  「那是你的想法，是你腦子的感覺，並不是我的想法。爹，我求你了，退婚吧，我以後肯定會嫁的比狗蛋好，你放心好了。」仙草說。

  「以後多好的東西，比不上現在還算不錯的東西。俗話說，手外的金子，比不上手裡的玉米。你也別想得太高太遠了，都是黃土裡刨糧食的農民，你想那麼遠想那麼好萬一不行了怎麼辦？」李銀三勸她。

  「反正我不嫁給狗蛋。我不喜歡狗蛋家裡，我要去上學。」

  「上學讓你上啊，你這孩子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咋了？我啥時候說不讓你上學了？你要上學狗蛋家裡還出學費。」

  「呵，那狗蛋家裡心也夠大的，也不怕我去高中再勾搭別的男人？」仙草挑挑眉毛，一臉的挑釁。

  「啪！」這是仙草出落成大姑娘之後李銀三第一次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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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臉！」李銀三呸了一聲，恨聲道：「這就是你去上的學？你咋能說出來這種話？這是你一個姑娘能說的話？你到底要不要臉？我先和你說好，你要是不和狗蛋訂婚，你就別去城裡上學了，免得做出來什麼有辱門風的事兒，我在村里丟不起那人！」

  「丟人丟人丟人！你天天嘴上就這麼一句話，你是怕丟人嗎？我要是真干出來那些讓你覺得難堪的事兒，你巴不得我人丟了，永遠不再回來，也不要回來丟你的臉面對吧？什麼丟人，你明明是不想丟面子！」李仙草和爹吵了起來。

  「這自古以來就是這樣，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你要是辦了一些不是人的事兒，你還有什麼臉面做人？這女人，貞潔就是第一位的，如果沒結婚在外就沒了貞潔，你就不配做一個女人，以後也沒了做良家婦女的資格，哪遠滾哪，丟了你我還巴不得呢！」李銀三也在氣頭上，說出來這麼一番話。

  「李銀三，原來我的命還不如你的臉值錢，你的臉最值錢對吧？那你就脊背挺直了帶著你那一張面具過你自己的日子吧。我這就進城裡去，我自己去賺錢交學費，我去做家教，我去賣菜，我去給人家看店，我就是不用你的錢。你別說什麼養我這麼大我現在一點良心都沒有，我告訴你，自從我十歲開始，家裡的活我幹了一大半，你那兒子依戀我比依戀我媽都厲害。我不欠你什麼！」

  仙草說完之後摔門而去。

  李銀三聽仙草發火了有些後悔，但是面子向來要比女兒更重要，他站著不動，焦灼的情緒遍布全身。

  「我就不明白你們這爺倆到底是咋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田桂芳見女兒這樣，小聲咕噥著追了出去。

  「還給她長本事了啊，自古以來這女子都得聽父母的安排，她倒是厲害，之前逼著我讓她上了個學，現在嫁人的事情還要自己當家做主起來了，她以為她自己是誰啊！」李銀三也把手裡的煙屁股往地上一扔，狠狠地踩了幾腳。

  *****

  憑什麼！憑什麼！

  李仙草跑出家門，感覺比上次跑的還遠那麼一點。不過現在已經長大了，跑遠一點也沒關係，就像是能自己飛翔的小鳥，翅膀硬了。

  李仙草並不覺得翅膀硬了是一句什麼不好的話，她非常感謝自己能夠變得翅膀硬。

  明明是你們把我訓練的一次比一次堅強，等我要真的飛向遠方，你們幹嘛又心裡冒酸水一般說我翅膀硬了，那不都是你們逼得嗎？

  她真的很衝動，她想離開這裡，不再回來。

  暮色已經降臨到村莊上，她想找個別的地方呆著，卻發現沒有方向。

  她仔細琢磨著「家」這個「形容詞」，不得不承認，還是她剛剛跑出來的地方。

  當周圍的寂寞伴著夏風攀上心頭，她又開始想念媽媽的理解，弟弟的聽話，和父親偶爾的講理。

  可是，真的很委屈啊。

  可是，就算回去了又能怎麼樣？爸爸會聽我的嗎？他不聽我的怎麼辦？再跑出來？

  她想起來她做家教的那個阿姨那裡，這前天才在那裡上過課，不如去阿姨那裡吧？

  她趁著還沒完全下去的暮色，跑到了徐阿姨家，等她到了那個小院子的門口，卻看見一個男人正被徐阿姨推搡著出來。

  她愣在了當場，與那男人碰了個照面。之後她木然被臉色鐵青的徐阿姨拉進了屋裡,一臉的惶恐。

  外面的男人似乎躊躇了一陣，過一會兒腳步便遠去了。

  「阿姨，那是？」

  「是我丈夫。」徐阿姨面色緩和過來了：「你是那天在這裡幫娃補習功課落下了什麼東西？」

  「沒有。我就是和家裡吵架了，現在回不去了，想在您這裡借宿一宿。」李仙草知道自己本來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她自己有煩心事，和家裡人吵架了，但是徐阿姨這裡也不清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她不應該把自己的煩惱說出來，讓自己的僱主又增加一份煩惱。

  「我還以為什麼怎麼了呢。行，你要沒地方去的話，就在我這裡睡上一晚，不過小夢這孩子，你別看白天挺好的，挺乖的，到了晚上她特別煩人，你可得將就一些了。」

  徐阿姨此時和李仙草說話又是笑著了的。仙草覺得一陣恍惚。

  「沒關係的，阿姨，您只要今晚在這裡呆上一晚就行了，我不會打擾你的。」李仙草面上擠出來一絲微笑，打完招呼自己都覺得笑得比哭的都難看。

  徐女士看了她半晌沒吭聲，過了好大一會兒，徐女士把她抱在懷裡。那個動作很大，剛開始讓李仙草嚇了一跳，到後來，她能感覺到這個懷抱里塞的是什麼。是理解，是憐憫，是愛護，也是一種同病相憐。

  其實這個世界裡每個人都在同病相憐。因為總又有一些事，我們不能隨心所欲；但更讓我們無法忍受的是，是在我們無法忍受的事情上無能為力。

  李仙草讀懂了這種情感，她回饋了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