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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無留戀香魂消

2024-05-02 13:59:50 作者: 九命紫林貓

  但張大夫來的時候,工頭還是不想當著張大夫的面做得太難看。張大夫一來,他就換了一副樣子,還讓白笑笑把破布做的面紗帶上,這樣張大夫就見不到她臉上的那些「五指傷」了。

  「恢復的還好,就是營養有些跟不上。還有這天冷了,多加一床被子。」張大夫收拾著東西,道:「一會兒讓你徒弟去我那拿藥,你錢都給了,不能不去拿藥。」

  張大夫起身要走的時候,又說了一句,這句話是對著白笑笑說的:「你切莫憂思過度,孩子沒了還可能會有,這世間奇蹟眾多,或許過幾年就能再碰上個孩子呢。憂思過度的話,身體不會好那麼快。」

  白笑笑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旁邊李工頭臉上不由泛起一陣欣喜,連忙問張大夫:「你是說她還有希望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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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夫沒有搭理他,徑直往屋外走去。李工頭連忙追了上去,又問了一遍。

  張大夫無奈回答:「哪裡有那麼容易,我是覺得她心情陰翳,脈象滑澀,這是受刺激落下的毛病,我那麼說也只是寬心而已。若她真能生子,那你得去廟裡供兩盞大油燈好好謝謝神仙,那樣的話可真的是個奇蹟。」

  「嗨,你這人真是,害的我白高興一陣。好了好了,那你快去忙吧,我一會兒讓我徒弟去取藥。」工頭一陣失望,送走了張大夫,看向白笑笑房間的眼神又陰鬱了幾分。

  他不想拂了張大夫的面子,但心裡覺得張大夫就是看太多別人的生死之後,有點太過於仁慈了。可張大夫說的,假若李工頭草菅人命的話,他會把事情公開,到時候真的會影響他的生意,他也不敢得罪這個迂腐得有幾分固執的大夫,不然早就悄莫聲息的把人給拉到亂葬崗給埋了。

  也是這白笑笑倔強,就這麼折騰還她還能活著,這得多大生命力。這比那斷頭還能跑的雞,斷頭還能活的螳螂,更讓人覺得稀奇。

  她的心裡似乎沒有那麼多三綱五常。京城裡的有些女人,嫁了人之後丈夫死了,有些也會跟著死;有些不願意死的照顧公婆到老,守寡一輩子還能撈一個朝廷的嘉獎。這小門小戶的女人都是奔著名聲和貞潔活著,就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良家女。身子被幾個男人都看過,現在還生不了孩子了,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怎麼不去死呢?!

  工頭一邊嘆著這白笑笑真的是個人間極品,一邊又心疼著那次提前把藥錢都給了張大夫純粹是被張大夫騙了,不然他還能省下好幾頓的喝酒錢。

  煩歸煩,想想既然已經弄成這樣了,便就這樣算了,他招呼大徒弟去張大夫那給白笑笑拿藥,自己還得擼擼袖子,領著一幫小屁孩去做飯。

  算了,看在她做飯好吃的份上,能讓她活著就讓她活著吧。看著做出來自己都不想吃的東西,李工頭在心裡這般想著。

  工頭給徒弟們盛飯的時候,看到泔水桶里乾乾淨淨,想起來那天大徒弟提起過,那幫嘴饞的小兔崽子,趁他去白笑笑房裡鬧騰,把那隻燒雞從泔水桶里拿出來洗乾淨,幾個混小子分吃了。

  真是可惜了那隻燒雞。想起白笑笑還是有些蒼白的臉,工頭想著要不要再去買一隻燒雞回來,給那個女人補補身子。他又給一個小徒弟盛好了飯,瞥見窗台上放著的那把剪刀。呵,那不是之前從白笑笑手裡奪出來的那一把麼。看來那些小子們撈燒雞的時候,沒忘了那剪刀。

  看到這個,他媽的還給那賤人買什麼燒雞,能活著就活著,活不了就他媽的去死,哪有那麼多事兒。工頭的心突然就因為一把剪刀變得堅硬如鐵,中午給白笑笑端過去的飯,也和旁人別無二致,一般無二的難以下咽。

  又過了幾日,白笑笑能掙扎著起身了。

  工頭見了問她:「能做飯嗎?」

  她不點頭也不搖頭,站的那樣子有些搖搖欲墜。

  「不能做再歇兩天,奶奶的,這倒霉催的。」工頭進了廚房,似乎都不想多看這白笑笑一眼。

  白笑笑也知道她現在哪裡還有以前那半分顏色,皮膚蒼白,頭髮枯黃。自從那王辰墨從這院子裡走出去之後,她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有一半都跟著走了。沒了精氣神的人最容易老。這兩個月的光景,不用照鏡子,她只用手摸著自己的臉,便知道這兩月如同兩年一般,摧殘著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姿色。

  初冬了,天好不容易出了個大太陽。白笑笑站在門口,站在陽光底下,心裡還是有些不舍這個世間的。光是這陽光,都要比那暗無天日的地底下要強上幾分。那個曾經幫過她,但最後害了她的小徒弟,從她身前走過,看到她還會青澀地一笑。

  還是個孩子,還能讓人感覺美好。

  只是這樣的日子如同一碗石子中夾著一粒米,早已不是那粗糙劣質的粳米飯了。

  不能為了那一粒米吃下整碗石子啊,她畢竟是個人,受不了那石子慢慢磨爛她的胃。

  與其等到有一天被開膛破肚而死,不如死在那井水中,落一個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哪怕只是自己想當然的也行。

  她慢慢地在院子裡挪動著,工頭的徒弟對她說回去歇著吧,她說走著能好得快。之後便笑笑不說話。

  漸漸地沒人搭理她了,只讓她在這院裡慢慢走著。

  說沒有留戀是假的,這雖然是個地獄,但是地獄的牆角也能開出花來。

  窗欞,飛檐,連廊,雕花。還有那小徒弟刨花時上下飛舞的手,大徒弟做楔子時那高超的技藝……可這些事物再美,終究只能看看,和她沒有半分關係,她不是那個享受美好的人,也不是那個製造美好的人。她努力地思索了半天,覺得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看也看夠了,想也想通了,那便走吧。

  她一步步挪到了後院,還好,這只是初冬,井水應該不是很冷。爾後她又想到這井水冬天是熱的,又不由得輕笑了一下自己,怎麼突然就傻了。

  鵝黃裙子已經被燒了,她只有身上這麼件能穿的衣裳了。頭髮又梳攏了一下,莫弄得太狼狽,被井龍王給嫌棄。

  她一點點地做著她該做的事情,動作慢地如同對鏡畫眉,細緻認真的樣子如同在庭前繡花。

  弄完了所有,她在懷中掏出一塊破布當做面紗,綁在臉上像是一個要去刺殺的人,讓她有些啼笑皆非。裙子沒了,面紗沒了。情沒了,路也沒了。

  她終於跳下了。

  當有些溫暖的水漫上她的頭頂,她終於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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