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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點皇后偷得幾日閒

2024-05-02 13:58:16 作者: 九命紫林貓

  「母后,兒臣攜皇后來與您請安。」朱瞻基因趙王的事受了些驚嚇,在後宮中修養了月余,精神稍好後便與皇后一同前來看望太后。

  「皇帝月余不曾上朝,恐怕這奏章都要堆積如山了,不去處理政務,怎麼想起來看我這老太婆了。」張馥郁讓折桂放下手中書籍,去迎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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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后這是在……」孫皇后見折桂拿得居然是一本《山海經疏注》,心下不由好奇。

  「在宮中閒來無事,便讓折桂給哀家讀讀書,解解悶而已。」張馥郁揮揮手讓折桂下去,問面前這二位:「可是又出了什麼事?」

  「兒子和皇后商議,決定還是恢復胡皇后的名號,尊胡氏於孫皇后之前……」

  張馥郁聽罷冷哼一聲:「糊塗!她已心如止水,又何必再次撩撥?且讓她在青燈之下圖個清靜,也算你二人的慈悲。」

  驟然被母后這樣指責,朱瞻基心中有些悶悶不樂。

  張馥郁見他二人的神情,嘆了一口氣:「哀家知道你二人的心意,許是哀家這兒子終於明白了哀家為何讓胡氏做皇后,才想起對不起胡氏之處。若你們這有這份心意,便讓胡氏進宮,陪伴在哀家身側,與哀家念經誦佛,多幾分清淨之心。」

  說罷她把目光轉向孫皇后:「皇后也不必怏怏不樂,如今這大明的皇帝不喜胡氏,胡氏奪不了你的寵愛。」

  「母后,臣妾並非此意,只是覺得如此這般委屈了姐姐。」孫氏忙說。

  「哀家剛叫你皇后你可聽到?」張馥郁白了她一眼,嘟囔道:「真是榆木腦袋。」

  孫氏聽罷大喜,忙俯身跪拜:「多謝母后成全,多謝母后仁慈。」

  「若沒有別事便退下吧。折桂,你去取哀家準備的書給皇后,讓她在帶回去好好讀讀,別到哪還是一副焦躁的性子。」

  「多謝母后。」孫氏高興地接了那一沓書,捧在手中如同至寶一般。朱瞻基與她從太后宮中出來,見孫氏這般樣子,不由笑道:「往日見太后在壽宴或者別處賞了你珠寶都只是淡淡道謝,今日不過是拿了幾本書便高興成這般模樣。」

  「我本只是欽佩太后,卻也有幾分心疼她;前幾日聽聞皇上與我說的那些,聽罷後我只敬仰與她,她那種氣度和果斷,怕是我這輩子都難以學會了。可我依然會如她一般,將生死置之度外,保住大明正統血脈。如今她願教我,我怎能不高興?」孫皇后說話的內容聽起來有幾分做作,但是她偏偏說得豪邁激昂讓人不得不信。

  朱瞻基見她這般模樣,伸手拂了她耳邊的髮絲,道:「你還真與宮中的其他女子不同呢。」

  春暖惹人醉,共度春宵閣。湖平柳芽斜,月牙笑人醉。朱瞻基終於嘗到了什麼叫做天下太平的滋味,孫皇后也在他的身下嘗到了什麼叫做百無禁忌……以前所受的委屈,所有的忍耐,在這一刻的春潮中,都已經值了。

  這對夫妻暫行好事,空留太后在自己宮中為他們操心。

  「福子,這太子最近在做些什麼?」

  「太后,您老也休息一會兒,這太子才過兩歲,能做什麼啊。」

  「才兩歲啊……哀家是有些糊塗了,本想給他挑些書去讀呢。」張馥郁也不由失笑,把手中挑揀半天的書扔在書案上,又開始擺弄那鄭和曾經從西洋帶來的座鐘。

  「我的老祖宗,您倒是消停一會兒。這已經快過了戌時,您還是別糟蹋您身子骨了……奴才讓折桂姐姐給您兌洗腳水去。」福子胡亂的幫太后收拾了書案,收拾書案不是目的,目的是把那些書放的離太后遠一些,把那座鐘也搬得遠一點。

  「都快入了人定了,這不知不覺夜怎麼都深了。真是老了老了。」張馥郁連連搖頭,看著那座鐘上如同鬼畫符的數字,還恍然大悟叫了一聲:「哀家想起來了,鄭和曾說過,這短針一天第二次指向這個圈的一半又一半,就是戌時了。福子你看,它此時在這裡,剛好到這個地方。」

  福子莫名其妙的看著鐘面上的「9」,一臉似是而非的肯定,對張馥郁道:「太后,這西洋人的玩意兒就是稀奇,奴才沒讀過什麼書,可看不懂這個。奴才就知道這個時候要催您去休息了。」

  「好好好,哀家這便去睡。」張馥郁起身,扶著福子的胳膊,離開書房,朝寢殿走去。

  到了寢殿門口,折桂接了張馥郁進寢殿,福子對她使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兩人相視一笑,待落在張馥郁身上,依然是崇敬和欽佩。

  平靜的生活會消磨掉人的鬥志,也會讓人樂哉其中。對於大半輩子都在奔波中浸泡的張馥郁來說,她閒下來的時光也總比旁人要忙一些。

  而不管她說什麼,要什麼,皇帝對此的態度依舊是太后說什麼便是什麼,不必來問朕,按照太后的意思來辦就行了。

  於是宮中便多了一個「老頑童」,她披著端莊大氣的外衣,盡做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

  忽有一日,太后宣旨說她要辟穀,還被太監福子一不小心聽成了「屁股」,惹得太后扶著門檻朝他的屁股踹了一腳。等搞清楚太后到底要做何事,掌事宮女折桂和掌事太監福子都快哭了,從太后不吃午膳開始,便跪在門庭外要太后收回成命吃些東西才好。

  他們帶了太后宮中所有的太監和宮女,要他們有事便去忙,無事便跪在門庭外等太后回心轉意。

  跪了三個時辰,太后才出現讓他們起來,說自己不辟穀了,讓膳房送點吃食來。

  後來太后在那晚膳之時吃了整整一隻雞,惹得折桂和福子忍不住都要笑出來了,但怕惹太后不高興只能繃著臉,讓小廚房做些山楂湯過來,免得太后一次吃太多積食不舒服。

  辟穀之事三個時辰夭折,接下來是太后非要拆了那個鐘,還想拆了之後再把它修好。

  「太后,這鄭公已過世多年,您若現在把它拆了,萬一修不好,想要再找一模一樣的物件,怕是不容易了。」

  「哀家是太后,哪裡有那麼多事。」張馥郁置若罔聞,繼續拿著一些自己發明的小鉗子小錘子對那口座鐘敲敲打打。

  折桂無奈只能退出去。

  「太后真的要拆?拆了她修不好怪罪下來怎麼辦?」福子有些擔心。

  折桂嘆道:「她是太后,我們能奈何?太后最近行事是乖張了點,不過還算講理,應該無事。」

  「當年鄭公遊歷歸來只帶了三口鐘,一口陪成祖先帝進了皇陵,一口在太后這裡,還有一口給了寶慶公主做嫁妝,寶慶公主死後也把這鐘帶走了。這座鐘要是沒了,要想在大明再找一口,不是要去挖皇陵,便是要去挖寶慶公主的墓……難不成還能再選個鄭和去西洋給她弄個回來?」

  「你這人別胡說八道,太后哪裡會那麼難為人。這鐘在她面前整日晃蕩,她想拆也不是一日兩日,或許拆壞了也就消停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福子一臉祈禱上蒼的誇張之色。

  「你別閒著,去太醫院找些明目的薄荷冰片來,太后拆鍾一日,肯定頭暈眼花,用這東西給她敷眼睛,應該有些效果。」

  「哎。」福子應了一聲,道:「還是姐姐想得周到,我這就去辦。」

  折桂想得還是太簡單了,這太后哪裡是拆鍾一日,而是足足折騰了兩天。可這鄭公帶回來的物件都是西洋之寶,拆了這兩日太后也只是拆了個殼子。鍾該轉還轉,她怎麼也拆不掉那鐘面背後,最後放棄了,逼著福子拿著鍾去求工部的大臣,找了個喜歡折騰機關術的內使,把殼子重新裝了回去。

  福子一臉苦楚,對摺桂說:「折桂姐你說太后為何不自己裝回去?」

  「我問過,她說拆了兩天只拆下來個殼子,看著那殼子煩躁,不願意裝回去了。」

  「這……」福子無言以對,嘆著氣坐在前殿的牆根角,一副「這日子沒法過了」的表情。

  拆鍾大計兩日擱淺,張馥郁還不打算消停,她聽聞皇帝最近閒來無事,與孫皇后斗促織玩樂。她心中還想著曾經朱瞻基因那一個促織籠子夜半翻窗尋促織的事情。覺得要送皇帝一個一模一樣的促織籠,才能放下心中那段並不美好的記憶。

  這朝堂已穩,天下太平,皇帝又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斗促織算不得什麼,為他做個促織籠子,也算了了他年少時的一個心愿。

  太后說做便做,讓宮中女官送來材料,讓玉匠給她雕了一個無比華美的促織籠底,並預留好了插欄柵的槽和楔子。

  讓折桂和福子差點瘋掉的是——太后、要、自己、做、雕工!

  她讓女官送來雕刻用的檀木木板,自己用刀裁成大小一致的木條,然後一點點的打磨還要在上面雕龍畫鳳……

  太后現在的情況算不上老眼昏花也差不多了,這麼做真的合適嗎?

  「太后,小福子看著新奇,您讓小福子雕雕試試?」福子腆著臉湊上去。他冒著雕壞被太后往死里罵的風險,為的就是讓太后那一雙還算細膩的玉手,離這危險的刻刀遠一點。

  張馥郁頭都不抬:「這是要送給皇上的,是哀家一份心意,哀家能做的不會交於別人。」

  她把木條換了一個方向,繼續雕著,道:「況且你笨手笨腳的,再給哀家雕壞了。」

  福子欲哭無淚,只得在太后埋頭幹活的時候,提心弔膽的在旁邊站著,端茶倒水什麼的。太后還算省心,這兩日下來也沒出什麼事,讓折桂和福子心下稍安。

  第三日清晨,折桂伺候太后盥洗後,讓一個年齡稍大的宮女伺候太后梳頭,她出門見了福子,對福子說:「壞了。」

  「怎麼了?太后又放棄了?那是好事啊。」

  「放棄當然是好事,可惜不是。太后昨晚歇下之前,與我說,她這兩日雕刻愈發順手,待這籠子完成後,她要花上幾年時間給太子雕個屏風。」折桂的表情很奇怪,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

  「啥?我的老祖宗……要不稟告給皇上?這般折騰下去,我們這些做宮人的,不累死也要嚇死了。」福子誇張地拍著胸口。

  「貿然與皇上說這些,更是奇怪。不然我們先去找現在是『靜怡師太』的胡皇后,或者找孫皇后也行。」折桂道。

  「那便稟告於孫皇后好了,不過,你說若孫皇后知道太后在做促織籠子,會不會與她一同做?」福子突然想起孫皇后也甚喜斗促織的呀。

  「這……前些日子靜怡師太走了後,我們太后便成了這般模樣。許是她太過寂寞,是要找個與她相投的人陪她說說話。可惜靜怡師太終究還是決定看破紅塵,不願意在皇宮中繼續居住。現在要請她回來也絕非易事。沒有太后的出宮玉牌我根本出不去,怎麼去告訴靜怡師太?」

  「那怎麼辦?」福子也沒了主意。

  「還是呆著吧,待太后真要去雕屏風攔著也不遲。或許這籠子沒雕完她便煩了呢。」折桂也只能自我安慰。

  她清楚,她與福子這般天天抱怨,看著太后的所作所為擔心煩悶是有些不好過,但相比之前太后為國家忙成那個樣子,她寧願伺候的是現在這樣的太后。

  依舊守護著她,因為她是個值得守護的人。折桂去取了冰片和薄荷,朝太后的寢殿走去。

  「折桂,你今日讓人去水利部尋一下王大人,哀家一會兒寫一封書信給你,你見了他給他,他若給你什麼東西,你便拿回來給哀家即可。」

  折桂幫張馥郁扎著簪子,道:「娘娘您這是作何?今日不雕木了?」

  「木待兩天再雕,這冬天才是皇帝的誕辰,如今剛到夏天,哀家想到那黃河下游的汛期快到了,還是先看看地圖好好想想今年怎麼做工事。昨晚哀家一宿和沒睡一般,夢見鋪天蓋地的大水吞著那莊稼。這不去做,心下不安穩啊。」張馥郁道。

  折桂笑道:「若這大明的朝臣,能有您這一半操心百姓,天下百姓就有福了。」

  「朝臣?」張馥郁對摺桂誇讚並不在意,關鍵是她聽到這個字眼的時候,不免心中一動。「折桂你提醒哀家了,想收拾好水利,得先收拾好管水利的官員,哀家這便寫一份奏章給皇帝,讓他給工部漲漲俸祿,嚴禁貪污。如果再把治理河道的錢貪得一分不剩,哀家親自收拾他們。」

  「老祖宗,您說什麼便是什麼。」折桂最後幫太后調整著頭上的髮釵,張馥郁卻等不及了:「你這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快扶哀家去書房,這汛期再有一個月便到了,哀家可不想今年還要撥錢去賑災。相比賑災費時費力,倒不如給百姓一個好收成。」

  「太后娘娘,您莫慌,這髮釵有一個歪了……」張馥郁無視折桂小小的抗議,霍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便要往屋外走。折桂無奈,只得放下手裡的簪子,扶了太后去書房。

  進了書房之後,太后大手一揮,對福子說:「把這書案上的什物都給哀家收起!」

  福子心口一緊,難不成太后還打算今日便雕屏風?卻也不敢問,先從了太后,率一眾小太監進書房收拾。

  「小福子,給哀家磨墨,哀家要給皇上寫摺子。」

  「哎!」

  福子鬆一口氣,研起墨來。要說這張太后還是大明的奇景,從未有後宮嬪妃要給前朝皇帝上摺子的,偏這張馥郁從做太子妃開始,便有這特權。仿佛在成祖先帝、先帝、及當朝皇帝的心中,張馥郁有別於後宮別的女子,她本應如男兒一般瀟灑,雖不能站於朝堂前揮斥方遒,卻也可在後宮寫寫諫言。

  在福子心中,大明的傳奇有很多,太祖布衣出身,奪天下而收復漢族疆土,是為傳奇;成祖另闢蹊徑,冒天下之大不韙奪了皇位,卻為大明開疆拓到極致,是為傳奇;先帝仁慈賢孝,有大慈大悲,甘做太子二十年,是為傳奇……而後宮的傳奇,首屈一指,便是張太后,她這大半生,為大明操勞且甚為低調,情願做那些「明君仁君」背後的女人,乃是最賢德最為相稱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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