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蓮心破只求不獨活
2024-05-02 13:57:52
作者: 九命紫林貓
太子妃處。
「採蓮,本宮,對不起你。」太子妃面對早起幫她梳頭的採蓮,心下有些難受。
採蓮拿著篦子一點點地幫張馥郁梳頭,擠出一抹笑,道:「昨日太子說的採蓮都聽到了。採蓮本是個奴婢,不該奢求的。太子妃切莫自責,採蓮惶恐。」
「許是太子近日勞累,心情不佳。待過幾日,我再去求他。」張馥郁道。
「太子妃……我……」採蓮本來紅腫的眼睛又滲出眼淚。這半年來她與那侍衛每隔三五日便相會一次,早已海誓山盟至死不渝,此時讓她懂事地說不需太子妃再求賜婚,她著實做不到。
「我答應你的,必幫你做到的。」張馥郁再次承諾。
這幾日,採蓮好不容易尋了個機會,去東宮門口尋周侍衛。結果尋了一遍也沒見到人,倒是首領侍衛瞧見了她,說有東西要給她。
採蓮心下納悶,攥了那侍衛給的信便離開了。
找個沒人的地方展信一瞧,心中愈發冰冷。當看到落款,她聽見已經凍成冰的心似乎要碎了。
「採蓮呢?」張馥郁一個晌午沒瞧見採蓮,問旁邊立著的折桂:「你師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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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稟太子妃,採蓮姑姑去了哪裡折桂也不知。且讓奴婢出去問問。」過了一會兒,折桂回道:「聽聞今日去膳房的丫頭說,曾在去膳房的迴廊上見過採蓮姑姑。」
「這殿中上下事務都需她來打理,她去那作甚?」張馥郁皺眉道:「看她是否還在,去把她叫回來。」
「奴婢遵命。」折桂告安離開,轉身還未走,張馥郁又把她叫住了。
「許是前日她求的事情不順遂,心中難過,我去看看吧。」張馥郁由折桂扶著,去了那迴廊。
到了之後,果然見採蓮還坐在迴廊邊上,眼中淒迷,望著旁邊那開得一簇簇正嬌艷的薔薇。薔薇的旁邊是一處剛挖好的人造湖,那是新進東宮的太孫孫貴嬪喜愛白蓮,讓人在這裡種了一池蓮花。
「採蓮,你在這作甚?」張馥郁遠遠見到,喚了一聲:「那邊剛修了湖,潮濕有風,你快與我回去罷。」
「太子妃,採蓮回不去了。採蓮也見不著想見的那個人了。」採蓮側身看湖,手在身後背著。張馥郁走近瞧了瞧,她臉上不止有淒迷,而且發白得可怕,透著一股絕望。
見太子妃靠近,採蓮起身站在了迴廊邊上,迴廊邊地方不大,腳踩上去,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採蓮!你這是何苦?我不是已答應,過幾日便去求太子嗎?你快下來!」張馥郁連忙讓折桂上前:「去把你師父攙下來。」
「太子妃娘娘,不必了。你看我這手,血怕是也要流乾淨了。」採蓮舉起一直放在身後的手,張馥郁這才注意到,那上面早已經是鮮血一片,敢情她早就劃了手腕的主脈。
「你這是何苦……傻丫頭,我現在便去求太子,你快下來……」張馥郁心中一疼,話語中帶了幾分哀求。
折桂被唬在一旁,不敢上前,採蓮是帶她的師父,她知道師父的脾氣。逼急了師父是真的會投湖的。
「人都不在了,太子妃去太子那也求不來什麼。」採蓮像是哭幹了眼淚,此時一滴淚也沒有,只是愣怔著瞧著旁邊那開得鮮艷的薔薇花,垂首冷哼一聲道:「太子把人給殺了。」
「怎麼會……你知道太子最注重仁德,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害一個人?」張馥郁道:「你莫要做了傻事,快些回來!」
「呵,今日我去尋他,遍尋不得,只得了這一封書信,說他投了北伐的軍隊,想謀個功名光明正大地找太子賜婚……」採蓮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起來:「這怎麼可能!明明是他日日求著我,要我去找太子妃,怎麼會突然又想要個功名?而且落款處是那日太子發火的日子。那晚您替我求恩典不得,那晚他便要去邊疆謀取功名?!」
張馥郁無言以對。她心中震顫,實在不信太子不與她商量便做如此決定,急切找尋藉口:「許是他知求你不得,便生了豪念……」
「太子妃娘娘,我從未與您提過周侍衛是私塾先生家的沒落公子,他是懂得如何寫信的。」採蓮將另外一隻手裡攥著的一張紙扔在地上,道:「他為我而自戕,求我獨活。可他不知,遇上他後,我怎能獨活!」
說罷縱身一躍,躍入蓮池。地上的一大灘暗紅色血跡,觸目驚心。
折桂不等張馥郁吩咐,便去叫人,來時只覺得是「家事」,不想讓人多知,況且採蓮在太子妃的殿中地位非比尋常,自不能讓她手下的那些年輕宮人們瞧了笑話。現在想找人把人救上來,確是要多奔忙一些了。
張馥郁呆立在迴廊,半晌不語,她撿起地上的信,眼神迷茫。她不想救採蓮,她也知道採蓮說得都是真的。採蓮那麼聰慧,又跟了她這麼多年,自不會在有希望之時放棄哪怕一丁點的希望。
張馥郁心想:她滿臉寫得都是絕望,滿臉都是啊……把她救上來,倒是成全不了她了。
蓮池,薔薇,也是個好去處。
她撫平了那張信箋,讀懂了採蓮的絕望。那張信箋上,每句首尾相連,通讀全篇連起來明明是「吾已遭太子脅迫自戕,汝要好好活著,此生無緣,來生再見。」
脅迫他寫這封信的人,大約是沒讀過書;如此拙劣的安排,又怎麼能給採蓮希望呢。
宮人們來來去去熙熙攘攘,絲毫沒有打擾到張馥郁的靜默。她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手上捧著信箋如同捧著易碎的瓷器。她有些不明白,明明你我已經相識十八載,從你還是個女童的時候便在我身邊侍奉。你的忠心蒼天可鑑,可為什麼你為了那個認識還不到一年的男人便能拋下我離開。
這便是愛情嗎?
可我為什麼覺得背後發冷?
「太子妃娘娘,娘娘!」李喜在旁邊喚了兩聲,她才反應過來。
「什麼事?」
「採蓮姑娘不行了。」李喜難得眼圈發紅,在太子妃殿中,他一直把這採蓮當做他的小妹,他們一同侍奉太子妃,感情還是有的。如今陡然出事,他亦覺得這世上的牽掛又少了一分。
「去問問太子,周侍衛在哪裡埋著,讓他們合葬吧。」張馥郁道,緩步離開此地。李喜守著她一起離開,送她回了殿中。
「太子妃娘娘……」李喜猶豫不決,不知現在離開是否合適。
「你下去罷,我無事,讓我靜一靜。」張馥郁對李喜說。看李喜退下後,張馥郁回到內殿,上了自己的鳳床,放下了珠帳帷幔,躲在其中,嚎啕大哭。
悲傷應在這帳中全清,當帷幔再掀,她便又是那個無所不能、不懼天地的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