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姐妹

  在何雲霄說出「要娶長公主」以後，正主長公主孟清淺，便始終若有所思。

  素手捻起桌上放置的一塊蜜餞送到嘴裡，隨著果肉被貝齒咬開，甜蜜的汁水充斥整個口腔，她的思緒也被打開一些。

  劍凌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這世上，只有她見過長公主饞嘴的樣子。也似乎只有這個時候，這位權傾朝野的長公主，才像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小姑娘。

  此刻，孟清淺的大腦飛速思考，她在思考一個所有人都覺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我真嫁給何雲霄會怎麼樣？

  朝堂六部，三部歸我，三部歸韓。大理、鴻臚等六寺，半數歸我。

  大齊朝堂，文武百官，文官我可調用大半，武官幾乎一將難求。尹京之內，我還能調取江南李氏、河西楊氏兩族將領，尹京之外便無一將可用。

  

  三年之後，聖上十四，那時便是先帝所說，交權聖上之時。我若交權，有幾分把握？若乘機替聖上奪取韓姓之權，又有幾分把握？

  武將多在韓姓手中，若那時他起兵謀反，我又該如何？

  如今我孟氏看似高高在上，其實命不由己，失了兵權正如空中危樓，搖搖欲墜。

  今日何家求婚，若我答應，能否換來武慶侯支持孟氏？若他真肯支持孟氏，則我輩無憂。若不肯支持，則萬事休矣。

  假設武慶侯肯支持，可我若嫁給何雲霄，那便是何家之人，動不得龍印。母親能守城三年，堅持到聖上十四重得大權嗎？

  這一切似乎無解，直到前殿裡面，「南珠」二字響起。

  孟清淺豁然開朗，若南珠肯替自己嫁給何雲霄，那便有機會在自己穩住孟氏局面的同時，把武慶侯爭取過來。

  只要武慶侯支持孟氏，三年後大權交還聖上時，則必無兵變之患。

  孟清淺豁然站起身，對劍凌道：「去麟萱宮。」

  ……

  麟萱宮是皇宮內一處偏僻的宮殿，此地與太后所住宮殿極為不同，不僅偏僻，而且冷清。甚至連宮殿周邊的植被草地都缺乏修繕，看上去雜亂無章。

  宮殿不小，住的人卻不多。

  南珠長公主孟清柔，加上三位宮女，一位太監，一共也就只有五人而已。

  時間來到申時末，下午四點多一些。

  此時的太陽並不毒辣，斜照的陽光拉出長影子，讓整個下午的畫面，更加暖黃且輕柔。

  孟清柔站在麟萱宮的門口，閉眼享受著，這一天中難得可以出來的時間。她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的女兒，即便身著類似宮女的簡單衣服，也實在難掩她渾然天成的美麗。

  一張鵝蛋形的俏臉，從眉眼到鼻樑到嘴巴，最後來到下巴。每一處都是渾然天成，無可挑剔，每一處都是一道或是幾道完美的曲線構成。

  即便是最精妙的設計師，也設計不出這樣的容貌，這個女子仿佛就是人類中僅存的精靈。

  孟清柔曬夠了太陽，便柔柔地喊道：「杏兒。我想去澆水可以嗎？」

  雖然她有在很用力地說話了，但聲音依然是輕輕柔柔地，聽起來很舒服。

  「杏兒？」

  無人回應。

  無人回應是正常的，三個宮女收拾一座宮殿，人手確實不夠，大多數的情況下，她們都很忙碌。

  孟清柔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叫了兩聲後，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然後找到澆水用的木桶和水瓢，悄悄提著，來到宮殿院牆外的水缸旁。

  在皇宮中，為了防止走水，每隔一段距離，便會擺上一隻大水缸。

  藥材不是人，不需使用乾淨的井水，用這水缸中續存的雨水也是一樣。

  孟清柔提著木桶，踏上水缸旁幾塊石頭搭成的簡易台階，走了上去，才夠得到缸里的水。

  她一手提著水桶，另一手拿著水瓢，把纖腰抵在水缸沿上，向下彎下腰去，將水瓢壓在水面之下，舀起滿滿一瓢水。

  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乾淨美麗的容顏，時而有幾顆汗珠從她臉頰滑落，滴到水裡，濺起一圈又一圈圓環的波紋。

  連帶著，把水中美麗的容顏，也弄得可愛了。

  孟清柔取了水，去她的藥園澆灌。

  這裡本來是裝飾用的草地，現在被這個藥仙子開墾出來種藥。

  芍藥、八角、山參這種常見的自然是有，另外還有些奇奇怪怪的植物，那便都是孟清柔的寶貝了。

  「我的孟大小姐！親愛的南珠長公主！」

  宮女杏兒氣勢洶洶地跑了過來，奪過孟清柔手中的水瓢，惡狠狠地說：「殿下！你瞧這樹枝，這石頭！要是再不小心受傷了，又要久久好不了。上次就是如此，您忘了嗎？不許再親自勞作了，站到那邊去。」

  孟清柔低頭默默挨訓，小手勾著小手。

  她聽杏兒的話，站到一邊去，討好似地說：「杏兒，我錯啦。」

  杏兒澆了瓢水，站直身子，道：「知道錯便好了。您可得好好愛惜身子，再不許這樣啦。」

  「放肆！」

  孟清淺身著長裙，快步走著，毫不在意拖在地上的裙擺被藥園的泥土弄髒。

  這個齊國最具權勢的女子，不知何時來到了這個冷宮一樣的地方。

  她直接走過來，對宮女杏兒喝道：「下人也敢教訓主子嗎！」

  杏兒看見宵月長公主，嚇得跪拜在地上。

  「殿下饒命！」

  孟清淺毫不留情，「拖下去，擇日送到教坊司。」

  一旁的劍凌沒有動作，這等小事還輪不到她出手。

  出手的，是孟清淺的親衛女侍。平時長公主外出時，她們便遠遠跟在長公主後面，一旦使喚，便立馬來到眼前。

  兩名女侍抓住杏兒的胳膊，便要把她拖走。

  孟清柔連忙拉住孟清淺的手，道：「姐姐！杏兒她是為我好，她不是故意的。」

  孟清淺面無表情，「南珠，此人如此僭越禮法，若不懲戒，如何立威？帶走。」

  「姐姐！」

  孟清柔把杏兒當做姐妹，見她遭難，心急如焚。可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宵月長公主孟清淺的性格她也知道，強勢霸道，若想讓孟清淺收回成命，難上加難。

  眼見杏兒就要被帶走，孟清柔索性伸手抽出女侍腰間佩劍，轉手橫在自己的脖頸上。

  荒蕪的花園裡，女子們的身影靜默如石柱。

  微風吹拂，孟清柔的長髮和輕紗裙擺被輕輕搖動。

  此刻的她，橫劍於頸，堪稱絕代風華。

  「姐，杏兒是我的，你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