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沒有「武俠」的武俠

  黃毛跟王金則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學。

  只是黃毛屬於那種稱王稱霸的該溜子，而王金則卻是那種被各路「王霸」欺壓蹂躪的乖學生。

  

  按理說兩人之間除了揍與被揍的時候會有點身體接觸外，本不該產生什麼多餘的聯繫的。

  沒想到造化弄人，兩人的父母在家長會上相識，居然再婚了。

  讓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傢伙成了一對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只是兩人的性格實在是差別太大，即便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卻多有不合，互相都不太瞧不上對方。

  王金則人雖然悶一點，卻是心眼不錯。日常生活中對於黃毛多有照顧。

  而這黃毛卻是浪蕩慣了，只當王金則平時都是討好，愈發的不願意搭理他。

  熱臉貼了冷屁股，王金則自然也是下意識的開始疏遠，不過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面子上多少還是過得去的。

  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從高一到了高三。

  說來也巧，一次王金則被幾個外校的混混堵在了家附近的巷子裡，就在要挨揍的時候恰巧被回家的黃毛看見了。

  黃毛熱血上涌，二話沒說衝上去就和七八個人拼命。

  王金則原本還蜷縮在牆角，見黃毛雙拳難敵四手，鼻子都見血了。

  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紅著眼從書包里抽出兩本厚厚的《射鵰英雄傳》來高喊著：「別打我弟！！！」

  以極其囂張的姿態衝進了戰圈。

  結果王金則沒幫上什麼忙，倒是黃毛為了護住衝上來挨揍的王金則早早露出了敗相，這一對難兄難弟雙雙被打翻在地。

  等人走了之後，他們兩個鼻青臉腫的坐在地上緩了半天。

  回頭互望的瞬間，彼此卻像是放下了隔閡。

  雖然一個傲嬌，一個木訥，可從這次事情以後，卻是真正成了朋友。

  黃毛用腳尖隨意的碰了碰坐在地上的王金則，不以為意的問道：「這書名啥意思？」

  王金則挪動了一下，從屁股下面抽出了另一本《鹿鼎記》遞給了黃毛：「自己看！」

  「嘿？還霸著兩本？」

  黃毛絲毫不介意這書是王金則剛剛墊在屁股底下的。

  接過來之後順勢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王金則飛快的抬眼瞟了下黃毛。

  早上買了兩本，其中一本就是準備給黃毛的。

  雖然黃毛平時喜歡在外面瞎混，可王金則知道，他是喜歡看喵星人的武俠小說的。

  好幾次都見到黃毛偷偷去他房間拿以前的喵星人小說。

  他發現了卻從來沒說過，估計是黃毛拉不下面子問他借。

  後來乾脆買的時候一次買兩本，一本就趁沒人注意悄悄塞進黃毛的書包里。

  黃毛倒是從來沒跟他提起過這些事，自然也沒對他說過謝謝。

  翻開書的黃毛起初臉上還掛著一抹不屑，不過在看到內容之後就也陷了進去。

  只見書上開篇第一回，正是「縱橫鉤黨清流禍，峭茜風期月旦評」！

  光看著名字，黃毛是搞不懂意思的，甚至有兩個字他都摸不准讀音。

  不過看喵星人的書有一點好，那就是白話流暢，就算是不帶腦子看也沒關係，一路跟著順下去就完事了。

  「北風如刀，滿地冰霜。

  江南近海濱的一條大路上，一隊清兵手執刀槍，押著七輛囚車，衝風冒寒，向北而行……」

  直白的開場帶著幾分蕭索。

  囚車路過的一個大屋中，文士和一個孩子的對話解開了黃毛心中關於書名的疑惑。

  書中那文士提筆醮上了墨，在紙上寫了「逐鹿」兩字，說道：「古人常常拿鹿來比喻天下。世上百姓都溫順善良，只有給人欺壓殘害的份兒。《漢書》上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那就是說，秦朝失了天下，群雄並起，大家爭奪，最後漢高祖打敗了楚霸王，就得了這隻又肥又大的鹿。」

  那小孩點頭道：「我明白了。書上說「逐鹿中原」，就是大家爭著要作皇帝的意思。」

  那文士甚是喜歡，點了點頭，在紙上畫了一隻鼎的圖形，道：「古人煮食，不用灶頭鍋子，用這樣三隻腳的鼎，下面燒柴，捉到了鹿，就在鼎里煮來吃。皇帝和大官都很殘忍，心裡不喜歡誰，就說他犯了罪，把他放在鼎里活活煮熟。《史記》中記載藺相如對秦王說：『臣知欺大王之罪當誅也，臣請就鼎鍋。』就是說，我該死，將我在鼎里燒死了罷！」

  看到這裡，標題中的「鹿」和「鼎」都出現了！

  黃毛心裡也大概有了些明悟。

  這鹿鼎，原來是「逐鹿天下，問鼎中原」的意思。

  「呵呵，大氣倒是很大氣，只是和個龜公有什麼關係？」

  黃毛明白了之後故作不屑的撇撇嘴，順口噴了一句。

  沒想到旁邊的王金則正看的入神，聽到黃毛的話後頭也沒抬的粗暴回懟道：「憋說話，龜公有啥不好的！」

  黃毛斜眼看了王金則一眼。

  對他這個名義上的哥，難得的在自己面前這麼有勇氣，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王金則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語氣有些沖了，心虛的瞄了黃毛一眼。

  黃毛應該是偷偷看過網上討論的，見王金則看過來便問道：「據說主角還是個太監呢！」

  「假的！」

  王金則利落的答了一聲，不過很快便有些懊惱的道：「你自己看，我不給你劇透了，沒勁！」

  「……」

  黃毛搖了搖頭，目光重新轉回了書上。

  第一回是全書的楔子，講了顧炎武和黃宗羲兩人來到好友呂留良家。

  談話間牽扯出莊家修《明史》所引發的文字獄案，眾多的文人乃至工匠都遭到牽連，丟掉的性命。

  修史的莊廷鑨等愛國志士受到了顧炎武，黃宗羲和呂留良的一致讚賞和懷念。

  楔子部分算是交代了一些背景，倒是並不怎麼引人入勝。

  黃毛只是因為這是喵星人的作品，才耐著性子粗略瀏覽了一下。

  壓抑的時間沒有持續太久，第二回一開篇便峰迴路轉。

  當先一句便是喵星人最拿手的詩詞炫技：「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一句詩詞，寫盡了揚州的鶯歌燕舞，歌舞昇平。

  隨後，主人公韋小寶終於登場了！

  在揚州的麗春院中和茅十八相遇相識，一見如故。

  茅十八和韋小寶到了京城，遇見了海老公和小桂子。

  在宮廷之中，韋小寶陰險地將小桂子殺死，又將海老公的眼睛弄瞎，從此作為小桂子的替身，留在宮中。

  韋小寶機靈狡猾，在艱難的局面中想到辦法化險為夷。

  至此，總算解除了主角被騸的尷尬局面！

  黃毛也跟著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這命根子算是保住了！

  從韋小寶進宮開始，劇情的發展迅速起來。

  和康熙皇帝相識，在皇宮中廝打。

  終於抓住機會，跟一群小太監一起，在宮中制服了滿洲第一勇士鰲拜。

  韋小寶撒石灰的下三濫手段一招建功！

  立了功的韋小寶跟康熙的友誼進一步加深，同時海老公命韋小寶去上書房偷《四十二章經》。

  經書沒找到，韋小寶卻是在獄中將鰲拜殺死。

  此時正值天地會青木堂的人物也潛入皇宮之中向鰲拜尋仇。

  他們將韋小寶擒拿到天地會中，並商議由誰來做新一任香主。

  天地會人物們本擬要殺了鰲拜，卻被韋小寶搶了先，勝敗原來總是有天數。

  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得知韋小寶手刃大權臣鰲拜後，將其提拔為青木堂堂主。

  劇情跌宕起伏，讓黃毛徹底的陷了進去。

  這韋小寶實在太對他的胃口了！

  那種市井間的江湖氣息，簡直無處不貼合他這種中二少年的江湖夢想！

  手段是卑劣了一點，可總能起到奇效！

  以前的武俠小說雖然也好看，但是畢竟英雄太遠，YY起來都隔著一層遙不可及的距離。

  反而是韋小寶這樣的「小人物」最對胃口。

  總覺得，要是自己和韋小寶易地而處，大概也能做到他這樣的程度吧。

  畢竟，不用什麼武功嘛！

  沒有了武力上的差距，那代入感可就蹭蹭的往上竄。

  正當他看完這一章準備繼續下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黃毛有些茫然的抬頭，卻見到王金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起身：「走吧，馬上天黑了。」

  「啊？」

  黃毛聞言下意識的向書店外面看了一眼，天色確實已經有些昏暗了，不知不覺已經在書店裡坐了一天！

  他起身將手裡的書合上，挺著一頭黃毛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哦，既然你要走，那咱們就回去吧。」

  「……」

  王金則早就摸清了黃毛的脾氣。

  這傢伙其實是典型的面冷心熱，不過卻不懂得怎麼跟人打交道，總想擺出一副高冷的模樣。

  他快步跟上，問道：「你餓不餓？」

  「咕嚕嚕……」

  還沒等到黃毛開口，王金則就聽到一陣肚子響動的聲音。

  黃毛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隨後光棍兒的承認道：「有點餓了。」

  王金則提議道：「一起去吃個面吧。」

  「行！」

  黃毛心裡其實還琢磨著劇情，想也沒想便應了下來。

  王金則要心細一些，大概猜到了黃毛的心思，便問道：「感覺這書怎麼樣？」

  黃毛點點頭道：「還行，這個韋小寶挺有意思的，像我。」

  「呵呵……」

  王金則也沒跟他爭，想了一下說道：「我倒是覺得康熙多少有點我的影子。」

  黃毛回頭怒目：「你丫占我便宜？」

  王金則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

  「……」

  黃毛確實突然笑了起來，拍了拍王金則的肩膀，囂張的道：「好兄弟講義氣，以後我罩你。」

  王金則搖搖頭：「呃，不用，我又不惹事，用不著人罩的……」

  黃毛邊走邊道：「也不知道上次誰被堵在家門口揍的鼻青臉腫的。」

  王金則回道：「你不也一樣？」

  「呵！？我那都是被你牽連！」

  黃毛不屑的道：「要不是你這個累贅礙事，他們幾個早就被我打趴下了！」

  王金則也沒搭理黃毛的自嗨，順著話道：「嗯嗯，你最厲害。」

  「切！」

  黃毛見王金則這表現，乾脆扭頭不去理會。

  就這麼一路沉默的走著，快到麵館的時候，黃毛突然開口：「那啥……」

  「？！」

  王金則奇怪的跟著停下了腳步。

  黃毛對王金則揚了揚手裡的小說：「謝謝你送我的書。」

  說完之後沒等王金則開口，便轉身進了麵館。

  王金則站在原地，咧著嘴笑了起來：「都是兄弟嘛，好兄弟講義氣！」

  ……

  隨著《鹿鼎記》第一冊的發布。

  網上的輿論一瞬間發生了反轉。

  太監是假太監，這個大坑算是巧妙的避過了。

  既然不是真太監，那有七個老婆倒是能說的過去。

  而飽受詬病的龜公出身這個問題，也因為韋小寶圓滑討喜的表現被讀者們自動忽略了。

  甚至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韋小寶要不是這麼個出身，那他的人設也立不起來！

  兩相對比之下，原本絕對不能接受的地方，全都成了理所當然。

  搶先買到書的這些書友，一天閱讀下來豁然發現，《鹿鼎記》居然和喵星人以前的武俠小說完全不同。

  這次的主角不是大英雄大豪傑，甚至都不會武功！

  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下三濫手段更是信手拈來！

  按照一般的價值觀來看，這樣的主角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品德敗壞！

  實在與一般的價值觀念太過違和。

  武俠武俠，當然脫離不了「武」和「俠」！

  這「武」自然是說的武功絕學，要是沒有武功怎麼混江湖？

  武俠小說中，有的人一出場就天下第一，比如蕭峰。

  而有些人即便是一開始出身低微，實力差勁，甚至腦子都不太好使的，最後也免不了武功蓋世！

  比如虛竹，段譽這樣的。

  看著他們的功夫，經過各種奇遇一路攀升，對於讀者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爽感。

  而這「俠」字更是立意深遠，一身正氣還要頂天立地的這才稱的上一個俠字！

  縱觀喵星人的小說，無論是早期的胡斐、袁承志，還是巔峰時期的郭靖、楊過、張無忌，無一不是真豪傑，真英雄！

  其中郭靖更是詮釋出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中心思想。

  可以說，喵星人用他的作品一步步的樹立起了自己獨特的新派「武俠」風格，也建立了獨屬於喵星人的「武俠」價值觀！

  但詭異的是……

  這部號稱喵星人武俠封山之作的《鹿鼎記》，裡面的主角既沒有「武」也絕對稱不上「俠」！

  說是「四不像」都有些抬舉了。

  就這樣一本否定了武俠根本的書，雖然讀起來確實有意思，可心裡總是有幾分彆扭。

  不少的讀者一邊看一邊撓頭……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