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好琴

  陸九和大劉帶著一群場務鼓掌鼓的最凶，甚至還有好幾個場務打起了口哨。

  趙大泉攝像機沒關閉就也跟著眾人一起鼓起了掌。

  

  攝像機的機位很正，拍下來的這些畫面可以當成是花絮剪下來，到時候無論是宣傳還是給紀錄片組，都能成為不錯的素材。

  磚兒台的鄒山臉色漲紅，激動的難以自已。

  他知道，單單就這一段一鏡到底的長鏡頭拎出來，自己這紀錄片就能火！

  要知道，現在這個年頭，能演好戲的人本就不多，能演好戲，還能說好台詞的那就更是鳳毛麟角了。

  小鮮肉自不必多說，演技沒有，對白大多也是靠著後期配音潤色。

  就連一些老戲骨的台詞也是一言難盡。

  而能像高爽這樣演繹獨白的演員，華夏可能也就那麼寥寥幾人，還都年齡頗大。

  原本鄒山還覺得高爽抻頭演這麼一部偏文藝的電影會和他無厘頭的戲路不和，沒想到人家演正劇更牛逼！

  仿佛脫離了無厘頭的喜劇風格後，再次獲得了突破。

  鄒山只覺得，高爽是他迄今為止在娛樂圈裡遇到過的最天才的從業者！

  「高導牛逼！」

  「過癮！」

  「這台詞說的，比盧哥還好！！！」

  高爽笑著跟周圍人擺擺手：「可不敢，盧哥的功底比我紮實的多，我就是感覺到了，算是神來之筆！」

  說是感覺到了，高爽還真不是敷衍。

  這段獨白究竟在表達什麼？

  如果從表象來理解，因為這部電影本身就是一個明顯不真實的故事，充滿荒誕的色彩，這點只要是普通人都看得出來：

  首先，不可能有人會永遠住在船上而不上岸，尤其在船舶報廢之後，如果鋼琴師不下船，吃什麼、喝什麼？

  船都破敗成這個模樣了，1900何以還能保持著紳士般的體面風度？

  這些電影裡統統沒去解釋！

  這是劇本邏輯有問題嗎？

  當然不是！

  高爽原先也無從解答，直到通過剛才的獨白表演，讓他感受到了更深層次的隱喻！

  1900其實是一個誕生於荒誕中的現實影射！

  所以，我們不能以正常人的視角來判斷男主的行為動機。

  「海上鋼琴師」實則隱喻著那個漂泊動盪的年代，寄託著一種哀思：

  對資本主義文明的排斥，對古樸、自由、文藝生活的追求與嚮往。

  然而，時代的輪渡絕不會為誰而停止。

  所以，廢舊的客船最終被引爆，鋼琴家和他的理想世界也最終化為塵埃，沉入無邊無際的大海。

  高爽恰好經歷了兩個世界的穿越，源自於荒誕，映射與現實！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誰能將1900刻畫的入木三分，那一定非他莫屬！

  「高導，讓你失望了，抱歉。」

  吳浩有些踟躇的走到高爽跟前，懊惱的道。

  高爽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麼長的戲怎麼可能一遍過，這次算是預熱，後面還要走很多條的。」

  吳浩只當是高爽在安慰他，心裡依舊是不好受。

  高爽對劇組眾人招呼道：「來來來！再走一條，這次走吳浩的過肩位。」

  這樣長的獨白用一鏡到底肯定是不行的，剛才拍下來的內容能用上的頂多也就五分之一不到。

  其他的正反位鏡頭切換都要補拍，還有兩個人的各種身位的特寫。

  不出什麼大紕漏的話，最少還要來個十幾條。

  第二次拍攝的時候吳浩的情緒明顯要深刻了不少。

  NG了兩次之後，終於在高爽的帶動下將MAX的情感展現了出來。

  後面的各種機位重複拍攝，也讓兩人愈發投入，效果一遍比一遍好。

  臨近傍晚時，這段戲用到的所有鏡頭都拍攝的差不多了。

  等著晚上回去看一下拷貝，粗剪過沒什麼問題這段戲就算過了。

  ……

  剛剛收工，大劉就來找到了高爽。

  大劉扒在化妝間門口，對正在卸妝的高爽道：「高導，您運的東西送來了！」

  「這麼快就運過來了？」

  高爽詫異的扭過頭來，化妝師差點將手裡的卸妝水倒他臉上。

  大劉眨眨眼回道：「下午就到粵東機場了，王老闆叫了十幾個工人，跟著船廠的車去拉回來的。」

  「行！我去看看！」

  高爽一把扯掉了自己身上的圍巾就往外跑。

  化妝師大姐在後面著急的喊道：「高導！您的裝還沒卸完呢！」

  高爽回頭交代了一聲：「卸妝水留著，我晚點自己來弄！您先回去休息吧！」

  在大劉的帶領下，高爽飛奔向小船的船塢。

  高爽這麼興奮一部分原因是這琴他確實喜歡，另一部分原因則還是台詞技能提高後帶來的變化。

  他已經發現，台詞技能提高到超一線後，現實中的感受將直接影響台詞水平的發揮。

  也就是在有真實感受的支撐下，就能達到某種神奇的境界。

  就像他在獨白中，說到鋼琴時，便能用自己對鋼琴的理解加持語言，讓情感表達更加真摯。

  在說到面對陌生世界的迷茫時，便能用自己初到藍星的感受來強化語氣聲音。

  也正是在這些過往感受的積累下，才創作了今天炸場的獨白效果。

  如果將這種強化過的台詞技能交給一個懵懂的孩童，絕對無法達到他現在展現出來的效果。

  當然，如果換做是一位經歷豐富的老人，獲得這種能力後，在很多方面也肯定會比高爽強！

  說白了，台詞突破一線層次後，實際上是獲得了一種類似於通感共情的能力，而不是技巧的提升！

  《海上鋼琴師》中，最核心的道具就是這架鋼琴。

  甚至可以說這架鋼琴，是全劇的靈魂，也是1900的靈魂！

  抓住這個靈魂，高爽有信心在熒幕上展現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1900」！

  當高爽趕到船塢的時候，這裡的空地邊已經圍著不少人了。

  擠進人群，高爽鋼琴是沒見到，倒是看見了一個用十七八條棉被包裹起來的龐然大物。

  包裹成這樣，從外形上就已經很難分辨出這個大傢伙到底是個啥東西了……

  「呃……」

  高爽撓撓頭：「這整個有點過分了吧。」

  大劉倒是習以為常的道：「貴重物品怎麼保護都不為過，就算是一架普通鋼琴，也是這麼運送的。」

  高爽點點頭，看了看鋼琴，又看了看旁邊的巨輪，好奇的問道：「怎麼放進去？」

  「用那個。」

  大劉回身指了一下不遠處的龍門吊，說道：「先吊到船上，然後從沒鋪甲板的地方直接放進去。」

  「那走起！來來來！搭把手！」

  知道大劉已經有了安排，高爽便搓著手招呼周圍的工人一起，把鋼琴先挪動道合適的位置。

  周圍十幾個工人拽著捆綁的繩子，輕輕鬆鬆就抬了起來。

  這些船廠的工人往船上運送各種材料物資已經是行家裡手了。

  此時吊個鋼琴上去絲毫沒有難度。

  龍門吊將鋼琴提起，緩緩移動到船體的上方。

  高爽早就在甲板上等著了！

  昨天過來的時候他就發現甲板位置有個地方沒有封閉，當時還以為是木質甲板沒有完工，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方便物資吊裝的出入口。

  隨著鋼纜緩緩落下，鋼琴穿過出入口，穩穩的落入了船體之內。

  又是一番折騰，終於將鋼琴放置到了宴會廳的中央！

  隨著一層層繩子剪斷，包裹著的棉被也被揭掉，褐色的琴聲展現在了眾人眼前！

  其他工人看到這鋼琴只是覺得稀罕。

  畢竟，演出級別的三角鋼琴還是比較少見的，很多人一輩子都不太可能接觸到這種東西。

  大劉的反應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他先是圍著鋼琴前前後後轉了幾圈。

  最後甚至趴到鋼琴下面看了底板銘文。

  站起來的時候神情有些古怪，嘴裡嘖嘖有聲：「不能夠吧……怎麼會……」

  「這琴怎麼樣？」

  高爽看出大劉似乎有些看法便問道。

  大劉緊皺眉頭，臉上的神色遲疑不定。

  高爽的這個問題，他確實心中有了些推測，只是一時之間還無法確定。

  他對鋼琴是有研究的！

  作為道具組的老大，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上卻是個心細如髮的人！

  而且他需要做的文案工作一點不比編劇少。

  甚至對於一部電影來說，大劉需要提前準備的文案數量要遠遠超出劇本本身的文字量！

  道具不是閉著眼睛憑想像來製作的。

  有些時候，一個不經意的道具出現差錯，就很可能讓整部電影貽笑大方。

  最常見的就是古裝片！

  古裝片中騎馬最常見，但是馬鐙這個玩意兒卻出現的非常晚。

  據史料研究，早在殷商時期就出現了騎兵，發展到漢武帝時，騎兵才開始成為軍隊中的主力兵種。

  而馬鐙也是直到漢武帝時期才逐漸完善，並且廣泛應用！

  如果有人是拍先秦的電影或者電視劇，卻看到縱馬飛馳的人都踩著馬鐙，那基本上都是道具不走心的結果。

  當然，也可能是演員沒有經過專業的騎術訓練，瞎湊合……

  諸如此類的問題，都是道具需要考慮的。

  這部《海上鋼琴師》的歷史背景是第二次工業革命時期，其中牽扯到的很多東西都頗具年代性！

  包括留聲機，座椅，裝飾，甚至是這艘郵輪本身！

  方方面面的資料，大劉準備了好幾大箱。

  作為核心道具的鋼琴，他原本是不太懂的，可為了電影還是突擊了解了不少。

  甚至就藍星鋼琴的歷史和門類等諸多細節上，大劉已經可以稱之為專家了！

  眼前這架鋼琴很奇特！

  琴蓋上沒有生產銘牌，但是他注意到木質的底板下有一個隱約的「Steinway」燙印。

  只是字跡已經頗為模糊了，說明這琴最少已經有六七十年的歷史！

  藍星上，生產鋼琴排行第一的就是這個「Steinway」品牌。

  只要是鋼琴家和作曲家，都對他情有獨鍾！

  這種三角鋼琴代表Steinway藝術的最高檔次，但凡是國際性音樂盛典，全都採用這種鋼琴。

  但是不在面板上標註品牌的定製鋼琴，在Steinway的歷史上也只出現過寥寥幾次，每一架都是傳奇！

  「Steinway的琴肯定沒的說。」

  大劉摸索了一下光亮的漆面，語氣逐漸稍顯疑惑的道：「但是……這架琴有些特別！」

  高爽對這台琴的了解也僅僅限於孔靈萱的簡單解釋，此時見大劉這種神情也來了興趣，希望聽到一點不一樣的說法：「講來聽聽！」

  「這應該是幾十年前的定製款。」

  大劉一邊仔細看琴，一邊分析道：「Steinway鋼琴公司1853年創始於美麗國的紐粵。至今出售過的定製款鋼琴滿打滿算有六十七台！」

  「從一百年前到五十年前這段時間裡，產出過十一台定製款鋼琴！」

  「其中黑色的有八台，白色的一台，褐色的只有兩台。」

  說到這裡，大劉的神情愈發自信，他覺得自己已經接近真相了！

  高爽則是聽的目瞪狗呆，你丫不去當偵探真是可惜了啊！

  道具組的知識儲備這麼兇殘的嗎？

  大劉繼續道：「索斯比拍賣行在1980年拍賣過一架褐色的定製斯坦威大鋼琴，成交價39萬美元。」

  「1990年還有一台斯坦威褐色木三角鋼琴同樣在索斯比拍賣，當時的拍賣估價在95萬至110萬英鎊之間。」

  「最後被一位不知名買家以145萬英鎊買走，當時折合人民幣一千三百萬。」

  高爽聽到大劉報出的第二個數字，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只是他並沒有開口，而是等著大劉的進一步分析。

  大劉自信的掀開琴蓋，在琴鍵上仔細的看了一下，隨後笑著對高爽道：「我雖然不知道這台是哪一架……」

  「但是，眼前這張斯坦威鋼琴的那兩個黑白鍵和其餘的表面劃痕不同！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鋼琴製造的時候出現瑕疵造成，但我想這個原因是微乎其微的，斯坦威是不可能在定製款上自毀江山。」

  「那就是以前演奏這架琴的人，有用力敲擊這兩個鍵的習慣，所以才造成了磨損。」

  「能將琴鍵彈奏到磨損的人並不多……」

  「據說，那台當年被拍了一千三百萬的鋼琴，是歐洲曲神克雷德的遺物，他曾用那台琴彈了三十年！」

  高爽張了張嘴，半晌才開口道：「好吧，據說這琴當時確實是一千多萬拍下來的。」

  周圍一圈原本圍著東摸西摸，饒有興趣的工人們齊齊往後退了兩步。

  這麼金貴的東西，碰壞點漆那都得傾家蕩產！

  離遠點沒毛病！

  大劉在從高爽這獲得了準確答覆後，眼神逐漸從猜出答案的興奮轉變成了難以理解的迷茫：「你拍個電影，用這種文物來糟踐……良心不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