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尋魂

2024-07-07 20:38:56 作者: 狗大鴿

  三天三夜,我蜷縮在床上,沒吃一粒米,沒喝一口水。

  

  這期間,我感覺到生命力在緩慢流逝,而這竟帶來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寧靜感。

  我渴望在死掉的那一刻,能看到他們來接我,然後,我們就能再次團聚。

  可內心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我,不要在這裡結束,不要死在這裡。

  這個家是我們愛的巢穴,不是容納我惡臭屍體的棺材,我不能讓這份純淨被我污染。

  於是,我掙扎著從那張冷硬床鋪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

  外面的世界,暴雨早已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街道上空無一人,我帶著滿心的蒼涼與寂滅,眼神空洞地前行。

  緩步行至沿江大橋,我毫不猶豫地翻越了欄杆。

  後背靠在冰冷的金屬欄杆上,雨點從天空落下,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江水,翻滾著無盡的暗流。

  我對於自己的結局並無太多奢望,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鄧君竹死時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很快,我就要親自揭開那謎底。

  就在這決定性的瞬間,一隻修長的手臂攔住了我。

  「姑娘,三思啊。」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我耳後響起。

  我緩緩轉頭,只見一位身著精緻白袍的男子靜靜地站在我的身後,他身材高瘦,長發垂至腰間,宛如畫中人。一雙桃花眼正笑眯眯地瞧著我。

  我沒有理會他,仍然打算往下跳。

  可沒想到下一刻,他突然說了一句讓我震驚不已的話。

  「我可以讓你的愛人回來。」

  這句話,如同在死寂中敲響的戰鼓,讓我麻木不仁的心臟瞬間又開始跳動。

  我捏著欄杆的手指有點泛白。

  我聽見自己細聲詢問:「怎麼做?」

  他輕笑了一聲,眼尾微微上翹,「本人略懂尋魂之術。」

  見我眼神迷茫,他繼續解釋。

  「《長恨歌》的故事知道吧?唐玄宗思念被吊死在馬嵬坡下的楊貴妃,卻一連三載未曾夢得。」

  「這時有位來自蜀地的道士,自稱擅長李少君的方術,可以幫玄宗找到楊貴妃的魂魄。」

  「於是他上至天界之極,下達地府之深,最終在東海的蓬萊仙山上找到了楊貴妃魂魄所在的玉妃太真院。」

  我木訥地開口:「然後呢?」

  「這就是我要說的了。」他身長玉立,對著我和善一笑,「好巧不巧,我家祖上正是李少君方士的關門弟子,所以我對他的尋魂術略知一二。」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我真真切切地相信了他的瞎掰亂扯。

  「你真的能把他的鬼魂帶回來?」

  他話說得委婉,「不能保證成功,但我會盡力。」

  說完,他瞧著我,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反正你現在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了,不妨一試。」

  他這話好狠,直截了當地往人心上捅刀子。

  但是我動搖了。

  沒有鄧君竹的肉身,擁有他的鬼魂也是好的。

  大不了失敗了,我再自殺。

  就著他伸出的手,我慢慢地從圍欄那頭翻了回來。

  回頭再看,橋底的江水奔騰不息,生與死之間的界線,格外分明。

  ……

  小小的出租屋讓我感到窒息,每一塊磚,每一棵綠植,每一件家具,都讓我想起鄧君竹。

  為了不被思念逼瘋,我打包好行李,重新搬回了學校寢室。

  我回去後,蕭柯她們照例對我一番冷嘲熱諷。

  我現在已經成長了,完全不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只當這些閒言碎語都是在放屁。

  白天,我在自己的床上安好厚實的黑色床簾,確保不會從裡面漏出一絲光線。

  晚上,我早早地上床,把床簾拉緊,然後從包里掏出琅生給我的信封。

  信封是很普通的白色信封,封面上有幾行娟秀的紅色字跡。

  「風雨如晦哭故人,

  黃泉孤旅淚三巡。

  生死茫茫俱成幻,

  一縷幽魂來尋陳。」

  看到最後一句,我的眼眶忍不住一熱。

  小心翼翼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張很舊的羊皮紙,上面畫著一個複雜的符文,符咒呈橢圓,中心是一個八角形,周圍環繞著縱橫交錯的線條,頂部是一個火焰圖案,外圍有一圈神秘的不知名語言。

  按照琅生教我的方法,我咬破自己的食指,在那張羊皮紙上一遍遍地描繪那個符文,邊描邊在心裡呼喚鄧君竹的名字。

  符文的線條呈暗紅色,且摸上去還有崎嶇不平的感覺,我顯然不是它的第一個使用者。

  琅生說,我沒有陰陽眼,所以就算鬼魂出現在身邊,我也看不見。

  而他的這個辦法,可以招魂魄入夢,讓我們在夢裡相會。

  我在心裡祈禱著,他的方法能夠奏效,讓我能再次見到鄧君竹。

  念著念著,沒過多久,一股朦朦朧朧的睡意襲來,我順從著這股感覺睡了過去。

  我夢到自己在一片非常遼闊的原野上,這裡寸草不生,裸露的土地被風吹拂,塵土飛揚,一片荒蕪,如同地獄般的荒涼。

  在我對面,站著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那人是鄧君竹,或者至少看起來像是他。他的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嘴巴半張,仿佛一副沒有生命的軀殼。

  我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想立刻衝上去抱住他,但對方那寒氣襲人的壓迫感卻讓我的雙腿無法挪動半步。

  萬千複雜思緒湧上心頭,卻只化作嘴裡一句簡單的問候:「你,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聽到我的話,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沒有絲毫溫暖。

  他回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已經被釋放了,但他們沒有放過我。」

  「他們是誰?」我問道,微微皺眉。

  「鄧君竹」沒有回答我,他一動不動地望著遠方,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偏執,「陳柳,你要幫我,讓我完全獲得自由。」

  我暗暗捏緊了衣擺,上前一步。

  「我要怎麼幫你?」

  「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幫!」

  他笑了,笑裡帶著淡淡的悲涼。

  一陣涼風吹過,像吹進了我的骨髓,我的脊背不由得一陣發顫。

  突然間天旋地轉,有種夢要醒的感覺,我想抓住,可我卻什麼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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