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陽兩隔

2024-07-07 19:34:51 作者: 風露

  深夜的醫院裡,冰冷的走廊又空又冷,只有我的痛哭在空氣中迴蕩。

  我想要找護士借電話,可年輕的護士說她們的電話都是內線,而且值班期間不允許帶私人手機,幫不了我。

  正當我六神無主之時,一群身著機車服的年輕男子推著窄小的急救車,急匆匆的衝到搶救室門前。

  這些人一個個的衣著光鮮、神態倨傲,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尤其是打頭的年輕男子,他站在眾人中間,個子瘦削高頎,發黑如墨,五官線條深邃清晰,短髮根根豎立露出光潔的額頭,濃眉微挑,眸光明亮。

  他的髮際線很高,光潔的額頭線條飽滿好看。前邊的頭髮剃的很短,腦後卻留的中長,每走一步都充分的顯示著他的野性和不羈。

  他微彎著腰仔細打量我,那專注的眼神,讓我差點以為他是認識我的。

  可能是沒見過像我這樣哭的亂沒形象、狼狽不堪的女生吧,他很明顯的怔了一下。

  我走過去抓住他的衣袖慌亂的求他:「能借我下手機麼?我奶奶去世了,需要聯繫殯儀館。」

  

  他瞥了一眼奶奶的方向,凝視著我,眉頭皺得更緊,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卻也只是從衣袋裡掏出手機,還朝著我露出個淡笑,「手機借你用,可不可以不要哭了?」

  一位個子稍矮的男子見狀出言相勸,「阿徹,看那邊,應該是死了的,別染上晦氣,快回來這邊。」

  叫阿徹的男子凝眸看了我一眼,不悅的微啟薄唇,「留點口德吧你。」

  他把手機解鎖後遞給我,溫聲問:「你知道殯儀館的號碼嗎?」

  我點點頭,照著名片上的號碼撥了出去。

  整個通話的過程中,男子都緊緊的盯著我,漆黑的眸子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憐惜。

  有那麼一瞬我覺得,或許前世,或許今生,我們曾經認識過。

  結束通話後,我把男生的手機放在自己衣服上擦了又擦才還回去,「我用完了,謝謝。」

  「不客氣,還有別的事需要幫忙麼?」

  我回憶著剛才那通電話裡邊交代我的一些事情,無奈的厚著臉皮又說了個請求,「我需要回家給奶奶拿壽衣,你可以幫我看下我奶奶麼?」

  搶救室進去新的患者,奶奶睡著的小車就在走廊上貼近牆邊的位置上停著。

  奶奶只有我一個親人,如果我離開,奶奶只能自己在這裡躺著,我捨不得啊。

  心裡知道不該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提這種無理的要求,可是,深更半夜找誰來都不方便,秦玉也聯繫不上,不求人,又能怎麼辦呢?

  開口之前,我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畢竟這種事情真的不太好,人家不幫忙也實屬正常。

  「你的腳受傷了?走路會有問題吧,算了,好人做到底,我帶你去。」阿徹瞄了一眼我腫著的腳踝,和同伴低聲交待幾句,便帶著我走了。

  有人肯幫我,這世界總算不那麼冷漠。

  我滿懷感激的爬起身,拖著又熱又痛的右腳跟在後邊。每走一步都仿佛是一場酷刑,我卻必須堅持走下去。

  醫院門口停著數輛一看就貴的要死的機車,他跨上最靠邊的那輛車,載著我回家。

  我抱著大包走出家門,阿徹正看著院子發呆。

  他接過我抱著的大包放進備箱,把安全帽扣在我頭上,掄起長腿跨上機車,甩頭示意我,「上來,我帶你回去醫院。」

  他的聲音順著夜風飄過來,很輕,很輕,卻仿佛帶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的眼睛陣陣發熱,乾澀到發疼,「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以後,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阿徹回頭認真的看我足有半分鐘,我的無力和痛苦很清晰的出現在他的瞳孔之中。

  他的眸中,憐惜之色愈發的深了。

  他回身發動機車,「誰都會有遇到困難的時候,挺過去就好,人這輩子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回到醫院剛給奶奶穿好衣服,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就到了,一番收拾之後,把奶奶放進帶來的黃色紙棺之中。

  自此,我和奶奶真正的陰陽兩隔。

  那天,阿徹的機車跟在靈車後邊,一直陪我到殯儀館。來回辦理手續要走很多路,我的腿腳不方便,都是他在幫我跑前跑後。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他收到一通電話,沒說幾句,臉色就變了,告訴我他有急事必須馬上離開,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

  我不想讓奶奶一個人留在這冰冷的地方,也不想回去那個沒有奶奶的家,便拒絕了他。

  他說這裡陰氣重,回去的路也很遠,根本不是我那條破腿可以完成的,拉著我就朝車上扯。

  我死活不肯上車,一定要陪奶奶過完她在人世間的最後兩天。

  他拗不過我,再三叮囑我小心後匆匆的離開了。

  他走了,連個聯繫方式都沒有留。

  我一個人,拖著傷腳,在殯儀館外的角落裡坐了兩天兩夜,水米未沾。

  深夜,各種不知名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朝我襲來,我又冷又餓又害怕,只能抱著自己,緊閉雙眼,任淚水沿著眼角滑落。

  我在心裡暗暗決定:秦玉,從今天開始,我梧桐不要你了。

  直到辦理完骨灰存放手續,秦玉才過來。

  只是,最苦最難的時刻已經過去,我不需要他。

  遲來的一切,都一文不值。

  就像現在,他就站在他家的院子裡,不足十米的距離,於我,卻猶如萬里之遙,無比陌生。

  在我十八年的記憶中,沒有父母親人,唯有奶奶與我相依為命。

  阿徹,那個萍水相逢的少年,在我最黑暗的時刻給了我一束光。

  阿徹,那個風一樣自由桀驁的少年,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對吧。

  也不知躺了多久,意識緩緩下沉。

  兩天兩夜沒有好好的休息,真的很累了。

  我做了一個暖暖的夢。

  奶奶抱著小小的我,給我唱最好聽的催眠曲兒,碩大的蒲扇帶來夏的清涼,粗糙的大手輕拍著我的背,那是世上獨一無二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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