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高淮山
2024-07-07 15:56:15
作者: 紅柰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天兩天,也可能更久,我醒來的時候天仍是黑的,眼前燭火昏黃。
我慢慢動了動手指,胳膊,肩膀,腰,腿,它們都還在。緩緩撐著坐起來,腦袋沒有想像中失血之後的天旋地轉,清清明明得舒適。
坐定打量著周遭,現在,我確定自己是得救了。
這是個農家,能看到牆角堆放著農具,也可能是個獵戶,有一張稍弓掛在牆上,弓稍短而前指,正是靈活非常的隨身兵器。
我站起來,活動了活動腿腳,慢慢走到牆邊把小弓摘了下來。
它真好看,不僅弓臂竹片雪亮,連弓弦所用的牛筋也不似尋常的黃牛或者水牛,觸手強勁,頗似高原之上遇霜雪也不會脆裂的氂牛大筋。
一時技癢,我緩緩拉動小弓,想試試它有多大的力道。
「娘!是娘嗎?是我娘回來了?!」門外,有人大聲喊道。
我還沒來得及跟手裡的弓箭較上全力,我已經全力被人抱住。
「娘你可回來了?你去了哪裡?」
我呼吸不了,這位兄台,咱倆都快一樣高了,你喊我娘?咱倆這是誰占誰的便宜?
我想用弓臂把抱著我的人彈開,又覺得眼前這個孩子雖然個子不矮,但說起話來聲音確實還顯稚嫩,便一時沒忍心下手。
「先先先,先放開我,喘不上氣來了。」我不得已用手點開他的腦門。
「咦,這臉……咋這髒?」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的手指簡直就是戳在一尊泥塑上。
娃子有點不好意思,放開我,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臉:「他們說我娘回來了,我著急跑摔在田裡了。」娃子笑道。
我信他說的話,他連牙都黑了。
「他們是誰?」我問。
「吳大娘,呂嬸子。」娃子瞧著我,雖然臉很黑,但是眼睛亮亮的。
「我這是在哪兒?」我想既然我現在安然無恙,應該要快點找到榮璋他們才好,不知道眾人急得怎麼樣。
「您在咱家呀,這是咱們的新家,娘您看這裡好不好?爹說雖然和咱們從前的家沒法比,但是這裡只有我們爺倆兒,自在!自在就比什麼都好,現在更好了,我娘回來了。」娃子高興得腮都炸開了。
「你爹?」我想了想,既然我是在人家家裡,那看來這孩子的爹應該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娃子對我的無知三連問和一臉懵懵懂懂的樣子有點著急:「娘您怎麼了?您是不是失憶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可我的腦子裡確實沒有一段記憶是給這麼大的娃當過娘,要說我還記得的事——我在大周當過賢妃。
這話我沒說,我怕說出來從失憶變成失心瘋。
「娘,你怎麼不說話了?」孩子看著我傻呆呆地想事情,大概有點心疼,拉著我的手把我送到床邊,「娘您躺一下,我去洗個臉,然後給您弄點吃的,我爹去打獵了,這個時辰回不來,別餓壞了您。」
「你叫什麼?」我想有事兒我得招呼著問他,不能總喊「哎」。
孩子有點失望,大概在孩子心裡娘忘了天忘了地都不要緊,忘了他是比天地還大的事情。
「我是淮山啊,娘。」
「好的,淮山,我知道了。」我笑道。
看見我笑了,淮山高興得手舞足蹈,一溜煙跑了出去。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叮叮噹噹的鍋灶響,不一會兒,換了一身乾淨衣裳的淮山端著盤子叼著碗,快步跑了進來。
出乎我的意料,淮山很漂亮!
將炒好的金黃黃雞蛋,熬好的雪白的稻米粥放在桌子上,淮山看著我笑,然後拍著腦袋又跑了,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拎著幾隻鮮美的芋子。
「娘,你看,這個新鮮吧?本來這個季節沒有芋子的,爹說你最愛吃這個,所以每年摘完我都把它們醃起來,雖然沒有新鮮的好吃,但是也脆爽可口,娘不信快來嘗嘗,看淮山醃得好不好?」淮山招呼我快過去。
我瞧著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麼好看的孩子……我都要哭了,我想我再怎麼努力也不會生出這麼好看的孩子來的,要不我將錯就錯,留在這給他當娘算了。不然離開這裡,上哪裡找這麼好看的娃?
「娘,你怎麼了?」淮山看我不大靈光的樣子,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沒事兒,我是覺得你好看。」我拉了他的手,「還真是餓了,吃飯吧。哦,對了……要不要等等老伯?」
淮山眨了眨眼睛:「老伯?」
「就是你爹啊,你不是說這裡是你和你爹住的地方嗎?」我笑道。
「娘……」淮山的臉上有些不易察覺的紅潤,好像又納悶又新奇又怪不好意思的。
「怎麼了?」我問。
「你,你和我爹之間的稱呼這麼奇特的嗎?喊我爹老伯?不,不喊相公的嗎?」淮山磕磕巴巴,像是發現了什麼重大的隱秘。
我咳嗽得傷口都要崩開了。
天微微亮,東方淺淺白,好似姑娘的衣角,清潔而緊張。
淮山雖然理解能力差了一點,但是手藝很好,尤其是那個醃芋子,我從來沒吃過,嚼在嘴裡酸爽入味,初咬清脆,芋心軟密,真是讓人愛得不得了。
淮山看我吃得香甜,中途跑出去拿了個盤子,盛了滿滿一盤子來,又認真幫我把與皮剝淨,放在我面前,看著我吃,好像這是他最開心最重要的事情。
我也笑著遞給他,他也接過去吃,同我吃得一樣香甜。
「娘。」淮山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你這些年去哪兒了?」
我嚼著芋子,只是嚼,不回答,怕答了便是說謊。
「你多大了,淮山?」半晌,我問道。
淮山吃了一口粥:「八歲了,娘不記得淮山多大了,也不記得自己走了八年了吧?」
我心中翻了瓶子,酸甜苦辣咸全體倒在一起。
「不過娘一點都沒變,你看,你穿著你從前的衣服還是這麼合身。」淮山嘿嘿笑道。
合身嗎?我瞧了瞧身上都能再裝下一個我的磚紅袍子。
「還有您的稍弓,也還拉得起來。」淮山說著站起來,從牆上把我剛才見到的稍弓拿下來,在手裡不住擺弄,「爹平時不讓我用,也不讓我摸,他自己卻總是拿下來擦,一擦就是半日,現在好了,娘回來了,可以教給我射箭了。」
「淮山。」飯吃了一半,門外有人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