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讀了書的兔崽子就是煩人
2024-07-07 15:36:58
作者: 壺酒慰風塵
劉席水眼神複雜地看了劉老四一眼,張了張嘴沒說話,也走了。
身後傳來一道帶著嫌棄的抱怨:「這些讀了書的兔崽子就是煩人,連句玩笑話都說不得。」
女人還在痴痴地望著那輛遠去的馬車,眼神裡帶著幾分羨慕。
劉老四看到了,冷笑著嘲諷道:「別看了,那種人你羨慕不來。她是陸正仁的種,陸正仁你知道嗎?十里八鄉最厲害的獵戶,聽說他在軍中的時候是給將軍當親兵的,最後因為救人死在了山里。」
「像這樣鐵錚錚的漢子,他的一雙兒女就活該過得好,而你嘛,你爹為了五兩銀子把你賣給老子做填房,所以你這輩子註定要跟老子這種爛人爛在一個坑裡。」
「不過你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努力給老子生個兒子,等老子死了,劉家所有的家產都是你們娘倆的。」
劉老四說著話,粗糙的大手掐了一下女人的臉,後者怯生生地埋著頭往他懷裡縮,聲音低得跟蚊子叫似的:「奴家明白。」
遠去的馬車上,季懷幽攥著陸北依的手,擰著好看的眉頭靠了過來,嗯嗯唧唧地說道:「媳婦兒別生氣,那老頭一輩子嘴上就沒饒過人,那些話就是胡說八道的,咱不跟他個糟老頭子一般見識。」
瞧那語氣,那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在安慰人,還是在想要人安慰。
「我沒生氣。」
她心平氣和地笑了笑,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被氣到的樣子。
季懷幽不明白,既然沒有生氣,那為何看起來會那麼難過?
「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女子的唇角噙著淡淡的笑容,微微垂眸,捉著他的手指細細摩挲,激起細微的癢意,「那時候恨不得食肉啖血的人,如今再見才發現其實也沒那麼不堪……」
當初的事錯在劉香花,其實怪不得劉老四,季懷幽說的沒錯,他只是嘴上不饒人,或許粗鄙猥瑣,但絕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這一點從平糶糧米這件事就能看得出來。
「可是,並不是所有過錯都能彌補的。」
季懷幽輕輕抽出雙手,捧起她的臉頰,將那雙明眸中的痛苦與迷茫一覽無餘,心中不禁泛起點點憐惜,低沉的嗓音溫和卻堅定。
「這世間多的是像梁仲輝那樣真正的黑心惡徒,真正不堪的人只會變得更加不堪,並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更好,你給的機會,未必就是他們想要的。」
「媳婦兒啊,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夢中的那個人,一定要告訴我……」
「你是我媳婦兒,就算是虛無縹緲的前世因果,但凡是傷了你的人,我都記他一輩子……包括劉老四。」
「你做不了的決定我替你做,你下不去手殺的人我替你殺,反正我身上已經背了一條人命了,再多背幾條也沒關係。」
真的是越說越離譜了。
陸北依聽得眉心直跳,忙伸出手把他的嘴捂上,佯裝嚴肅地訓斥道:「胡說八道什麼呢?你日後可是要做狀元的人,張口閉口殺人,成何體統!」
少年無辜地眨了眨水潤的眼睛,心下很是委屈,他說得挺好的呀,怎麼就不成體統了?
陸北依心軟了下來,貼著他的面頰蹭了蹭,輕聲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種話以後不准再說了。」
「懷幽,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做選擇的那一刻,我或許會害怕,但絕對不會猶豫,你只需保護好自己,不必為我憂心。」
選擇早已經做好了,所以無須猶豫,只因無法確信正確的選擇一定會成功,所以才會害怕。
畢竟,上一世的蕭廣陵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成了最大的贏家,她並沒有必勝的把握。
——
功德碑很快立了起來,深色的石料被打磨成劍柄的模樣,正面是三個燙金大字功德碑,背面則分為兩部分,上半部分是平糶名單,下半部分是縣令大人親擬的碑文,一字一句都流露著真情實感。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說得真好啊。」
京城皇宮的御花園中,身穿明黃色龍袍的景仁帝將手中的信件放在一旁,一臉欣慰地慨嘆道。
「這麼多年了,謝卿還是一如既往的文采出眾啊。」
「如此感人肺腑,鼓舞人心的碑文,合該被供在思賢碑林,供世人瞻仰,而不是立在一個小小的縣衙門前……可惜了啊。」
可惜的到底是碑文還是人,其餘的兩人心知肚明。
左邊是身著朱紅色官服,俊美儒雅的國子監祭酒,右邊是一襲紫色官服、鶴髮蒼髯的內閣首輔,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其中產生的激烈火花只有二人知曉。
盧牧齋悠悠收回視線,那張滄桑睿智的面容上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陛下所言極是。謝大人才情出眾,只在做一個小小的地方縣令,實在是屈才了。老臣觀此碑文,謝大人多次提到聖恩眷顧,想必也是思念陛下的。陛下,不若就將謝大人調回來吧。」
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謝青海一個被貶到地方做縣令的前戶部侍郎,卻在這個時候托人送來一篇表忠心訴衷腸的碑文,其中良苦用心,就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回來也好,邊關戰事吃緊,地方的災情每天都在擴散,內閣正愁幹活的人手不夠呢。
「啟稟陛下,微臣年前去地方考察學情時,曾與謝大人見過面。謝大人告訴微臣,在地方做官與京中做官其實沒什麼不同,都不過是為民請命,為陛下分憂罷了,他還說,若是能造福一方百姓,他便是在縣城待一輩子都是值得的。」
「謝大人此番特意托臣將此碑文呈給陛下,並非為己謀私,只是想讓陛下知道,他時刻謹記著當初殿試上,陛下對他的教誨,同時也是希望此法能夠在天下推廣,以陛下之名,召仁義之士,合天下人之力,助天下子民共渡難關。」
關青煬回想起信封上「閱後即焚」那四個顯眼的大字,忍不住就想笑,謝青海是真的被三皇子整怕了,只要三皇子還活著,估計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回京中了。
所以,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謝青海,他都不會讓謝青海在這個時候回來給盧牧齋當苦力。
「關大人此言差矣,謝大人那般有識之士,只有待在離陛下更近的地方,才能更好地為陛下分憂。謝大人心胸寬廣,不為己謀私,關大人作為他的同窗好友,卻將他的無私當做理所應當,令有功之臣不得重用,更是,陷陛下於不義之地啊。」
關青煬毫不示弱地回視,眼神似笑非笑,「哦?那依盧大人之言,是不是應該把所有地方官員全調回京中呢?畢竟,有哪個官員不想站在離陛下更近的地方,更好地為陛下分憂呢?
再者說,謝大人克己奉公,政績斐然,那叫在其位謀其政,本就是為人臣子,為人父母官應盡的職責。反倒是如盧大人這般任人唯親,以公謀私,才是真正有負陛下。」
兩個同樣身居高位的朝中重臣,在人前都是風度翩翩的體面人,此刻到了景仁帝面前,竟然如同幾歲稚童一般針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