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我向大人求了一幅字
2024-07-07 15:36:51
作者: 壺酒慰風塵
「從今日起,南哥兒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你們要還承認自己是陸氏族人,就不要整這些么蛾子……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兄妹二人對村子的貢獻不信你們看不見,別的先不論,就說每個月運到村子的那些平價米,誰家沒有買沒有吃?都吃進狗肚子裡了嗎?」
「咳……」
一片死寂中忽然響起了一聲突兀的咳嗽聲,陸明輝拍著被煙嗆得生疼的胸口,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也不覺得尷尬,咧開嘴露了個混不吝的笑容,「族長您繼續,繼續……我不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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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族長:今天又是想拿拐杖敲死這狗東西的一天。
好好的氣氛被這混不吝的玩意掃得一乾二淨,陸言生疲憊地擺了擺手,「反正我的話撂在這兒了,村子如今到了危難之際,有人願意給村民們一個活下去的希望,不管結果怎麼樣,我們都要感恩,若是再有人說這些誅心之言,別怪我這個當族長的不念舊情。」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在陸秋河身上頓了頓,指向非常明確,後者變了變臉色,忍著沒有再說話。
「好了,都散了吧……南哥兒,陪老夫走走吧。」
「晚輩的榮幸。」
從宗祠出來,頭頂烈日炎炎,放眼望去是乾裂的田地,陸南巢陪著陸言生地走在路上,迎面遇到了不少村民,都是一臉的疲憊,只是眼中對生活的渴望依舊璀璨耀眼。
村子還有救,村民們還有活下去的希望,這是最好不過的。
「南哥兒,今天委屈你了」,陸言生深深嘆息,用蒼老的聲音慢慢向青年解釋陸秋河今日發難的原因。
「秋河啊,是幾位族老里年紀最小的,和你父親一邊大。二十多前徐州大旱,很多難民逃難到縣裡,官府就將那些人安置在幾個村子裡,咱們村也接收了一批,剛開始沒那麼多空屋子給他們住,只能住在各家各戶里,秋河當時剛娶了媳婦兒,兒子不過半歲,家裡有幾間閒置的屋子,族裡就安排了一對夫妻住進去……」
「後來出事了?」
「是啊,出事了。誰也沒想到那對夫妻其實不是真正的難民,而是到處拐賣孩子的人販子,他們在秋河家住了半個月,趁夫妻倆不注意,就把那個半歲的孩子偷走了。」
陸南巢愣住了:「沒有報官嗎?」
「報是報了,但沒用。當時正值災情最嚴重的時候,每天都在死人,官府忙得焦頭爛額,哪有精力去管一個被拐走的孩子。」
陸言生掩著唇咳嗽了兩聲,扶著青年的手,語重心長地勸道:「所以南哥兒,他今天說那些話也不是完全針對你,他只是擔心村子再出亂子,心是好的,只是話說的難聽一些……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別怨恨他,嗯?」
「老族長折煞晚輩了……您應該早點告訴我的。」
陸南巢俊秀的面容上浮現出懊悔的神情,剛才在宗祠里說那些話實在不應該,他還提到了兩位族兄,難怪叔公那麼生氣。
見狀,陸言生卻是笑了起來,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只管做你的事,不必把那小子的事放在心上。說起來北丫頭這些天在忙什麼?我那天見到季家小子,他也說好長時間沒見過她了。」
陸南巢還在想陸秋河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哦,小北和朱掌柜他們去附近的村子勸說那些鄉紳地主們開倉平糶,估摸著時間,今日也該回來了。」
如今北邊戰事膠著,朝廷分不出精力來管地方的災情,像良玉縣這樣比較偏遠的小縣城只能靠自己度過災年,但是人心難測,在荒災年大發國難財的人大有人在,官商勾結把糧食的價格抬到了天價,或者藉機倒賣人口,諸如此類屢見不鮮。
季家小院。
陸北依看著掌下的名單緊緊皺起眉頭,不夠!遠遠不夠!
良玉縣十三個村子,每個村子平均五百多人,而她之前讓白驚聲囤的糧只夠良玉縣一個村子三年的口糧,平攤在十三個村子頭上連半年都撐不下去,而這該死的旱災足足有三年!
季懷幽推門進來的時候,恰巧看到女子一臉煩躁的模樣,不由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將人摟在懷裡,看了一眼那張只劃掉兩三個名字的名單,輕聲問道。
「事情不順利嗎?」
「嗯,名單上三十多位鄉紳地主,願意開倉平糶的人只有幾個人,這幾天我們和謝大人都快把腿跑斷了,那些人不是斷然拒絕,就是端著笑臉跟我們打太極,根本沒用……」
陸北依摟住少年清瘦的腰身,有些疲憊地埋入那溫暖的胸膛,悶聲悶氣地說道,帶著幾分少有的迷茫無助。
「好累啊,有時候真想撂挑子不干,但我已經答應了老族長要護全村人周全……三爺在別的地方也有產業,要養活的人更多,咱們不可能一直靠他活命。」
她上過戰場,知道什麼叫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她只保護陸家村,就護不住陸家村,災情之下,起碼要維持一個縣的安定才能不發生大動亂,但有些人不知道!他們眼裡只有家裡的糧倉和金庫,把普通百姓的命當做草芥,殊不知當那些草芥之民沒了活路,第一個吃的就是他們!
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就是六族老陸明輝,黑色的名字後面用硃砂筆畫了一個小小的對鉤。
「媳婦兒,前兩天我給祭酒大人寫了一封信,你要不要猜猜我在信里寫了什麼?」
季懷幽低頭在她緊皺的眉心間親了一下,唇角噙著一抹笑,氣定神閒地問道。
或許是他表現得太過悠閒,不禁讓陸北依浮躁的心情也安定了下來,她將下頷磕在少年的肩膀上,半眯著眼睛,語氣慵懶,「我猜,你在信里向大人提到了良玉縣如今的災情,讓他暫且安心。」
季懷幽輕挑眉梢,「沒錯,不過這是其一。」
「嗯?還有其二?」
「其二是,我向大人求了一幅字,內容只有三個字:功德碑。」
季懷幽滿懷心疼地撫過心愛之人消瘦不少的臉頰,溫聲解釋道:「我猜,你們去勸說那些人的時候,定然是許了他們災後的利益,但其實對於那些人來說,看不見的好處就等於不存在,但是同樣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名聲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