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水山蹇卦

  知府遲疑的一瞬間，楊冉冉已經邁步向祭台走去。

  秦修寅習慣地轉動著手上戴的玉戒指，側頭向白晝使了眼色，白晝心領神會，加快步子跟上了楊冉冉。

  楊冉冉邁步走上祭台，看著供桌上擺放的各樣占卜用具，字字清晰地開口道。

  「龜，象也。筮，數也。大衍筮法為六十四卦衍卦法，是用天地之數演算，常用於決策、稽疑之法。仙師，我說得可對？」

  「依據卦象所言，只要請九殿下主持大局，再以蓬丘仙師進行人祭，那麼，一切兇險皆可迎刃而解！」

  「原來如此，不愧是九殿下最為信重的人，果然非同凡響，不過三兩句話便能夠撥雲見日，令我等豁然開朗！」

  知府不愧是混跡於官場的老油條，他一見情勢不對，緊著便見風使舵，捧著楊冉冉附和道。

  有知府大人開了個好頭兒，百姓們也跟著越說聲音越大。

  最後，漸漸地，岸上的百姓異口同聲，群情沸然，大喊著讓蓬丘仙師獻身人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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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冉冉一聲令下，白晝快速抬手示意，兩個侍衛領命快步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蓬丘仙師，連拖帶拽地將他押到了橋墩下。

  蓬丘仙師被按著澆灌泥漿的時候，那慘叫聲，堪比殺豬！

  什麼仙師，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神棍！

  素日裡看著仙風道骨的，死到臨頭，還不如兩個孩童！

  楊冉冉閒庭信步地回到秦修寅身側，目光停留在剛被救上來的那兩個孩子的身上，心中這才有了真切踏實的感覺。

  「冉冉今日懲奸除惡、又救下了兩條無辜的性命，當真是功德無量！」

  「哪裡哪裡！皇上聖明，阿寅賢德，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楊冉冉話說得雖然謙遜，可是，眉梢眼角都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剩下的，便交由知府善後，回去的馬車上，秦修寅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楊冉冉。

  楊冉冉抱著一盒糕點，越吃越不自在，忽然，她手上動作一頓，鼓著腮幫子抬頭與秦修寅對視。

  「冉冉是何時學的以大衍筮法起卦卜算？」

  「我沒學過呀！」

  「沒學過你張口就來，手法嫻熟，直把那個牛鼻子老道說得啞口無言？」

  楊冉冉原本大快朵頤的動作，在聽到秦修寅的詢問後，面容瞬間僵住，隨之，一點點垮了下來。

  「我的確沒有學過，只是……見過一次。你知道的，我自小便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秦修寅將楊冉冉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不過只是一瞬間的轉變而已，卻複雜得讓他心疼。

  楊冉冉的眼眸中，有痛苦、有悲憤，還有即將溢出來的憎惡與怨恨！

  秦修寅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波瀾不驚。

  「那便更有趣了！我記得，冉冉從不信這些虛妄的東西。那麼，你又是在哪裡看到的？還是說……你曾為了誰，竟走投無路到這般地步？」

  秦修寅猜到了，他的話，就差把秦飛宇三個字說出來了。

  事實證明，秦修寅猜得沒有錯！

  當初，秦飛宇性命垂危，所有御醫都束手無策，皇上下旨張貼皇榜，只為尋找能夠決定秦飛宇生死的那一味藥材。

  可惜，儘是徒勞。

  那時候，楊冉冉滿心裡只想救活秦飛宇，寧願以身涉險，親自趕赴深山老林之中尋找藥材。

  臨走之前，楊冉冉絲毫不擔心她自己，只記掛著秦飛宇。

  於是，她做了一件連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那就是，請欽天監監正為秦飛宇起了一卦。

  得到的，正是第三十九卦，水山騫卦。

  平心而論，那支卦是極準的！

  楊冉冉的確是在西南方的哀牢夷山上，尋找到了那味稀世藥材，而她也正是卦象中利秦飛宇的貴人。

  再次想起從前犯過的傻，楊冉冉垂眸苦笑了一聲。

  隨即，她緩緩抬起頭與秦修寅對視。

  「對，就是你想得那個樣子！」

  「當年，秦飛宇身受重傷命懸一線之際，所有御醫都說，他活不了了，缺得那味藥世所罕見。普天之下，若是連宮裡面都沒有的東西，那麼，別的地方便更難尋了！」

  楊冉冉的語氣輕飄飄的，卻聽得秦修寅心如擂鼓一般。

  「所以，你明知道那味藥材只在深山老林中生長，明知道前路艱險、希望渺茫，卻還是義無反顧，捨生忘死也要去替他尋找藥材？」

  秦修寅沒有發覺，他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轉動玉戒指的手，已經死死地掐在了指關節上。

  就像，楊冉冉也沒同樣沒有發覺，她在回答秦修寅的詢問時，眼眶已經抑制不住地泛紅。

  「是呀！我不信起卦演算之說，哪怕……這些方外之法或許真的很靈驗，但我更信人定勝天！」

  話音落下，楊冉冉眨眼間，一滴眼淚順著她的面頰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她手中抱著的糕點上。

  「哭什麼，後悔了？」

  秦修寅心緒翻湧，心口窩似是被堵了一把燒熱的沙子一般，磨礪得他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話問出口之際，秦修寅沒好氣地伸出手，沒輕沒重地幫楊冉冉抹去了面上的淚痕。

  他手上的玉戒指，硌得楊冉冉生疼，

  於是，秦修寅便看到了，楊冉冉滿臉嫌棄地皺起眉毛，身子快速向後閃躲了一下。

  他心下越發堵得慌，狠狠地甩下手，聲音冷厲地問道。

  「就那麼捨不得他？」

  「誰？捨不得誰？」

  楊冉冉聽出來秦修寅的語氣明顯有些不對勁兒，她再抬起頭看向秦修寅的時候，心中瞬間瞭然。

  「你若非要這麼說……倒也沒有錯！」

  「楊冉冉！」

  秦飛宇怒極，疾言厲色、怒不可遏地吼出了楊冉冉的大名。

  楊冉冉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揉著耳朵破涕為笑道。

  「阿寅惱什麼，我話還沒有說完呢！秦飛宇的命是我救的，我自然捨不得他死在別人手上！從前，我是怎麼救得他，日後，我便要怎麼把他的命取走！誰也休想攔我！」

  聽到楊冉冉這樣說，秦修寅的心緒總算是稍稍平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