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曾經的照片

  聚光燈亮起，評委、觀眾甚至網友們的目光在林星柚的身上聚焦，站上舞台的女孩仿佛從此屏蔽了所有的雜念，沒有謾罵，沒有誤解，更沒有傷害。

  你所投入的全部情感都會被舞台全部反饋，你的熱愛將會在聚光燈下被無限放大，肆意傳遞。

  林星柚身上如水墨畫一般的黑裙在她的一次次跳躍中翻飛飄浮，每一次卡點音樂的極強掌控力定格，都像是魚尾在水中呈現滯留質感，每一次絲滑的腳背頂起和旋轉彎腰都如同仙鶴展翅騰飛。

  整個舞曲進行到高潮，所有人的情緒都不自覺地被帶入到舞者的一舉一動中。

  女孩輕鬆一跳，便將最高難度的動作完美完成，底下的評委都驚呆了，宛如穿梭山間的仙鶴，自在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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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肢體語言將故事娓娓道來，將山野間的仙鶴演繹得活靈活現，如泣如訴。

  明明沒有話語，甚至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第二隻仙鶴，卻能通過林星柚的演繹感受到兩隻仙鶴生死分離時的痛楚，留下最後她獨自一隻仙鶴暢遊山間的寂寥。

  至此，已成藝術。

  結尾，只見台上的女孩緩緩回到舞台的左側，像是仙鶴休息一般，整個人團成了一團。

  流水般的腰肢，為所有的觀眾呈現了一場視覺盛宴。

  等林星柚重新站在舞台上鞠躬，這時才響起了劇烈的掌聲。

  直播間的彈幕更是有那麼短暫的幾秒鐘的卡頓，緊接著就是滾動刷屏似的驚嘆讚美。

  【這是什麼仙女姐姐？！我又愛了！】

  【眼睛好舒服，看完表演讓我覺得僵硬的屍體有些回暖了。】

  【羅衣從風，長袖交橫，小姐姐好會跳！】

  【這絕對金獎，這不是金獎絕對有黑幕。】

  【預估金獎＋1，前面的選手和這一位顯然不是一個檔次的。】

  【感覺服飾上有些簡單了…但是表演真的無懈可擊，好像每一幀都是那樣的完美。】

  「中國古典舞一個特徵就是外觀面軟鬆弛，氣、力內運以為骨鯁，龍趨鳳回。行雲流水都隱於『韻』『勢』之中，你這一曲《仙鶴》不管是從神還是形都演繹、融合得非常好，我很喜歡。」

  「另外，你的舞台還給我們留足了更加廣闊的想像空間和審美空間，每一個環節都相當驚艷！」

  底下說話的評委正是華國舞團協會的會長，哪怕年過半百，身材體態全都維持的很好，幾個小時的比賽錄製現場，她依舊肩背挺拔，臉上神采奕奕。

  林星柚是她本場比賽第一個親自開口點評的選手，甚至一開口就是極高的讚美，其中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女孩受寵若驚，眼眶更是因為這一句肯定瞬間變紅，強忍著淚灑現場的衝動，真誠而謙遜地說著感謝。

  這句遺失了兩年的肯定終於回到了林星柚的身上，沒有人懂她此刻的心情，連她自己都很難表達。

  從一個失去雙腿的囚犯再到如今被昔日只能仰望的妄想讚揚。

  林星柚從沒有比這一刻更加感激上蒼對她的恩賜，感謝老天爺能讓她重獲新生，往後的道路她一定會給自己交出一張滿意的答卷。

  無愧於心，無愧於死去的林星柚。

  從舞台上往下看，大部分人的表情其實都看得不是很清楚，頭頂的燈光太亮，觀眾區的視線又比較昏暗。

  可偏偏，林星柚卻注意到了司錦年的存在。

  許是男子太過耀眼，哪怕是在隱於黑暗的人海之中也依舊突出耀眼。

  相較於意外他還坐在現場，更讓林星柚心驚的是對方的神情。

  原以為不會再痛的心，在這一刻還是忍不住的抽動了一下。

  他好像在心疼自己。

  眼神中流露出的悲憫更是讓她的心頭一顫。

  旁人都在羨慕她，祝福她的時候，司錦年在心疼。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色，他在心疼什麼？

  令人期待的幕布背後，是無數次練習時的汗水與淚水，林星柚從僵硬的木偶再到水一般柔軟的身軀，其中的辛酸又有多少人知曉？

  林星柚不敢細想，慌亂地掐斷自己的思緒蔓延，恭敬地鞠躬後便款款下場。

  台下的司錦年揉了揉發脹的眼眶，單手撐在太陽穴的位置，怔怔地看著女孩離去的身影發呆。

  黑紗裙擺下的兩條小細腿格外引人注目，左右交替跑起來的樣子更是讓人不自覺地歡喜。

  明明那樣的細，卻能夠撐起她做出各種各樣的高難度動作，連環點步翻身，連續跳躍，能從她的身前繞過，能在空中暫停似的劈成一字形……這樣美的一雙腿，上一世卻沒有了。

  她最引以為傲的一雙腿，被徹底毀了。

  司錦年想到前世的那一張照片，整個心都絞在一處。

  司氏集團，總裁辦公室內。

  辦公桌上的文件已經有半人高，不是工作強度太大，而是司錦年早已無心處理業務。

  本該明亮整潔的辦公區，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空酒瓶，吳憂想要落腳都要尋找一會兒空地。

  「司總，星柚小姐的骨灰已經安置妥當了，夫人那邊一早上打了10個電話，您看要不要回一個？」吳憂糾結地問道。

  司錦年失魂落魄地癱在椅子上，鬍子拉碴的模樣哪裡還有半點平日一絲不苟的嚴謹。

  「我叫你去警局調的監控和照片拿回來了嗎？」司錦年閉口不提沈念安，有氣無力地問著有關林星柚的事情。

  男子的兩隻眼睛滿是空洞，沒有一絲光亮，整個人像是一具死去了靈魂的屍體。

  除了尚且還會呼吸，還能說話，已經沒有了任何情感。

  吳憂捏了捏手心的照片和U盤，裡面的內容他看過了，實在是不適合現在這個狀態的司錦年查看。

  猶豫再三，開口回道：「暫時沒有，警局那邊不肯提供。」

  話音剛落，吳憂便感受到一記冷刀掃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芒在背，不過如此。

  「拿出來。」

  「司總……」

  「拿出來！」

  吳憂低埋著腦袋，克制住內心的情緒，為難地說道：「司總，您還是別看了，星柚小姐的模樣…不太好看了……」

  司錦年眼眶猩紅，聲音嘶啞到根本聽不出原來的聲音。

  「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親眼看到。」

  「吳憂，拿出來吧。我總要看看我把她逼成了什麼模樣，日後下了地獄…也好找她道歉。」

  話音剛落，司錦年不由分說地搶過吳憂手中的照片。

  霎時間，男子像是被點穴一般僵在原地。

  吳憂不忍心繼續看著，背過身站著。

  饒是他一個點頭之交看到那樣的畫面都忍不住地想要逃避，更何況是司錦年那樣深愛著女孩的人。

  寬鬆骯髒的囚服松松垮垮地套在女孩身上，上面沾染了很多污垢。

  林星柚整個人虛脫般坐靠在牆角，雙手沒有力氣地垂在地上，臉上的灰塵混合著血與淚糊在上頭，將那張精緻的容顏徹底破壞。

  最要命的是，女孩最愛惜，最引以為傲的那雙腿，沒了。

  寬大到並不合身的褲子整個平貼在地面上，好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

  林星柚眼神中的絕望是憑藉模糊的像素都能透出紙面，深深地刺入司錦年的內心。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司錦年攥緊了手中的相紙，淚珠大顆大顆地砸到桌面上。

  吳憂的視野也變得有些模糊，吸著鼻子說道：「是阮總下令截肢的，聽說是星柚小姐企圖越獄，意外感染惡性病毒，只能靠截肢保住性命。」

  意外感染……好一個意外感染。

  司錦年癲狂地笑著，笑到後面眼淚浸濕了他的鬢髮。

  「他怎麼不直接殺了她，沒了腿，她怎麼可能還活得下去。」

  男子絕望地閉上雙眼，平靜地說道：「把東西放下，你出去吧。」

  那一下午，司錦年將自己困在辦公室內，反覆觀看了無數遍吳憂帶回來的監控錄像。

  自虐一般看著自己犯下的錯誤，永遠不讓自己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