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釜底抽薪
2024-05-02 13:04:06
作者: 花期遲遲
里正和幾位老爺子聽得這事兒都覺有些蹊蹺,於是聯袂上門兒想要問個明白。不想張二正腆著肚子呼喝那小管事和小廝拾掇家裡物件兒,見得他們前來,別說行禮,連碗水都沒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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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里正忍了氣,仔細同他分說不可冒然遠行。張二這些年一直覺得在村里抬不起頭,加者前些時日被鐵老頭兒整治,村里沒有一家站出來替他撐腰,這更是讓他惱恨不已。這會兒終於得了揚眉吐氣的機會,怎麼還忍得住。
於是他開口就頂撞族老們是咸吃蘿蔔淡操心,甚至嘲諷他們見得自家發達,意圖個跟著沾些好處。直氣得幾個族老跳腳兒大罵,各個都道以後再不許張家回村來住。
張二一心盼著去西疆做老太爺,吃香喝辣,榮華富貴,哪裡還會留戀這樣的「窮鄉僻壤」,當即也是梗著脖子叫嚷再也不回來了。
陳里正黑著臉喚了個後生去敲銅鐘,傳話兒全村說張家賣院子賣田,自此出村永不回返。
村南的老馬家正好兒子要成親,犯愁家裡住著擠巴,聽得消息就拿了銀錢過來問詢。里正和族老心裡憋著氣,左一句張家發達了不差這幾兩銀子,右一句富貴之家都是慷慨大方,擠兌得張二隻收了三兩銀子就交了房契。馬家老爺子自然樂得眉開眼笑,張二卻是忍著心疼,極力把下巴抬得更高。
但是輪到發賣那二畝不長苗的旱田時,村里人家卻是各個搖頭,誰也不打算接手,生怕染了晦氣,錯攬了老天爺降下的報應。
正是為難之際,春妮兒挺著大肚子上了門,扔下二兩銀子拿了地契。村人自然清楚他們夫妻分家之時幾乎是淨身出戶,這般買田倒也在情理之中。當然,好心的村人們也沒少攔阻,後來見得春妮笑嘻嘻堅持買下,也就閉嘴不言了。
第二日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張二一家穿著綢緞衣衫,各個紅光滿面,抬頭挺胸的上了馬車,一路揮著手出了村,奔向他們的富貴日子。
村人站在路邊,遠遠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一邊低聲議論著一邊搖頭撇嘴,心頭不但沒有半點兒不舍之意反倒輕鬆許多。村里少了這一家人,絕對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啊。
蒲草開了堂屋的兩扇木門,任憑溫暖的陽光灑落進來。她就這般坐在桌旁堂笑眯眯理著家用帳,春妮兒一手扶著腰一手遞上泛黃的地契,埋怨道,「真不知道你糟蹋這銀子做什麼,就算你能讓那塊地長苗,這節氣也趕不上播種了啊。」
蒲草隨手把地契夾到帳冊里,笑道,「左右才二兩銀子,買回來先放著唄。今年種不了,明年再種也是一樣。」
春妮抓了個草帽扣在頭上,嗔怪道,「我是說不過你這地主婆了,人家都搬走了,就是想退也退不掉了。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田裡看看。我家生子說,黃瓜架上都掛了手指長的小黃瓜了。」
蒲草掃了一眼她的大肚子,上前摘了她的草帽笑道,「你可別到處亂走了,我答應大娘要好好照管你的。你就在家做做針線吧,我去轉轉就回來。」
春妮捶捶酸疼的腰身,也覺肚子大了行走極不方便,於是無奈的點了頭。
蒲草出了院門正好遇到方傑一派悠然的搖著扇子走過來,她想起剛剛離村的那一家子禍害,心裡好奇難耐就小聲問道,「那小管事是不是你派人假扮的?這招釜底抽薪可是太厲害了,我怎麼沒想到呢。」
方傑笑的得意,合了扇子在手裡敲了敲,笑道,「我可是正經生意人,如何會做冒名頂替這樣的惡事?張家不是早就嚷著要同兒子團聚嗎,許是老天爺開眼圓了他們這心愿呢。」
「奸詐!」蒲草自然不會相信他這說辭,卻也不再追問。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去村外菜田。路上遇到鄉親,難免要停下閒話幾句。待得兩人走過,一個心直口快的小媳婦兒就說道,「蒲草和方公子總是這般一同進進出出,看著真是登對。若是他們能成一家就好了,倆人都是一樣聰明,一樣會賺銀錢…」
她這話還沒等說完,坐在一旁納鞋底的婆婆就瞪著眼睛慌忙攔了她的話頭兒,呵斥道,「你這說的什麼瞎話,趕緊給我閉嘴!讓外人聽了還不知道傳出什麼謠言呢,方公子可是正人君子,蒲草也是個有分寸的,倆人一同出入也是因為賣菜生意。再說了,這晴天白日一起走走怕啥,有啥見不得人的?」
那小媳婦兒委屈的癟了嘴,小聲辯解了一句,「娘,我也沒說壞話啊,我就是…」
「就是什麼?還不趕緊跟我回家,張二家那個碎嘴的剛走,你還打算接她的衣缽啊?」
老太太也是嘴巴利落的,拉著兒媳就回家了,留下眾人也沒多想,笑著紛紛散去了。
不說南溝村家家戶戶如何精心伺弄那幾畝寄託了全家整年溫飽的苞谷地,如何吵吵鬧鬧過著雞毛蒜皮的小日子。只說,張二一家坐著馬車一路遊山玩水,餓了有好吃好喝,累了有客棧歇息,極是逍遙自在。
這一日,馬車終於進了西疆的草原,放眼望去,完全不同於北地那般冰雪漫天,景致別有一番遼闊大氣,直讓一家人不時驚呼感慨。
張二夫妻心急同兒子團聚,催促著小管事加緊趕路,小管事卻說此地離得城池還有五十里,要先歇息一晚再趕路。張二一家這一路享受習慣了,自然也是不肯吃苦,就應了下來。
一行人投宿的客棧修建的極是氣派,吃食用物都是上好的。小管事伺候的也極殷勤,一口一個老爺夫人,一口一個大少爺如何能耐,直哄得張二夫妻越發歡喜,,美滋滋喝了半壇本地特產的馬奶酒。末了一家人倒頭歇下,做了一夜的美夢。
第二日一早醒來,張二喊了十幾聲兒也沒喚得小管事進屋伺候洗漱,他惱怒之下就穿了衣衫滿客棧找人。可惜,這一找卻找得他心涼透底,不但那小管事和小廝沒了蹤影,連同停放在後院的兩輛馬車也是不翼而飛。
張二驚恐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如同被五雷轟頂一般,耳里嗡嗡作響。客棧的小夥計好心上前扶了他問詢兩句,卻被他一把推到一旁,繼而起身跌跌撞撞又跑回了房間。
不必說,他藏在枕頭下的銀兩,連同張二嬸子那些首飾全都憑空消失了。
張二嬸子本來正睡得口水橫流,突然被吵醒還很是惱怒,待得挨了張二兩記嘴巴又聽說失財,立時咧開大嘴嚎哭起來,大罵兒子怎麼揀選了這樣的無良奴僕,害得他們受此波折。
客棧的掌柜得了稟報趕來,聽說這家人被奴僕盜了行李財物,半是同情半是為了收回房錢,於是就攆了小夥計騎上快馬,按照張二提供的酒樓名字去城裡尋找張家大少爺。
可惜,狗剩兒這會兒早就投胎多日了,不定在哪個婦人肚子裡練習游泳呢,自然是無處找尋。
所以,日落之時,累得半死的小夥計帶回了查無此人的消息,那酒樓更是滿城翻遍也沒找到。
張二一家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個結果,抓了小夥計的領子直罵他撒謊,差點兒打的小夥計鼻孔竄血。那客棧掌柜這會兒也是變了臉色,呼喝出三五個夥計,剝了張二一家的綢緞衣衫,自覺還是不抵住宿之銀,又順手把這一家四口賣給了路過的一個大牧場主。
張二一家自然大罵反抗,可惜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何況他們還是只會噁心人的癩蛤蟆。於是各個被逼著按了指印兒,一股腦兒關進木籠子裡拉去了百里外的牧場。
原本他們一家還想著逃跑進城去尋兒子,無奈西疆人比之北地更是蠻橫,但凡抓住逃奴就是一個下場,斷手斷腳。
張二夫妻被嚇破了膽,磕得額頭淌血才算勉強保住了手腳,當然再也不敢生出半點兒外心,老老實實出力氣做活兒。
張二日日早起晚歸帶著黑娃兒,趕了一群羊滿草原遊蕩。張二嬸子則帶著閨女擠羊奶、掃羊糞,伺候主家吃喝。白日裡忙碌勞累,夜裡閒下來,夫妻倆就盼兒子哪日突然出現接他們逃離苦海。可惜一日日過去,他們還是要勞作不休,偶爾哪一晚的夢裡回到了南溝村,醒時已是淚濕枕巾。
世上什麼藥都有賣的,唯有後悔藥無處可尋。它日種因,今日食果,甘苦自知…
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端午佳節又到了。剛剛給苞谷鋤過一遍雜草,家家戶戶正好難得清閒幾日,於是女人們卯足了氣力,把家裡過年之時留下的那點兒豬肉鹹魚都翻了出來,張羅著做些好菜好飯,一家子聚在一處熱鬧過個節。
就是男人們也都放下了嚴父的架子,帶著淘氣兒子們去村外土溝邊採回大把的艾蒿。老人們接到手裡系上糊好的彩葫蘆、用黑豆串成的小人兒還有一寸大小的小掃帚,最後就插到了房檐下,隨風飄搖招展,惹得孩子們拍著小手叫好,分外熱鬧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