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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翩翩濁世佳公子

2024-05-02 13:01:26 作者: 花期遲遲

  兩人說笑間日頭已是西斜,光線就漸漸暗了下來。她們趕緊拾掇了手裡的針線,出門去合力放了保溫的草帘子下來。待蓋得嚴嚴實實,這才帶了兩個孩子回前院兒。

  半路正遇到拄著拐杖趕來的劉厚生,兩班兒人馬成功交接,於是各自回家做飯洗衣,忙碌瑣事。

  轉眼六七日就這般過去了,天上飄雪也一場比一場時間長。仿似轉眼間的功夫,四周山林就披上了厚厚的雪襖,孩子們再也不用犯愁堆不得雪人,日日吃過早飯就把自己穿成個棉球一般,然後頂風冒雪跑出去匯合在一起打鬧玩耍。

  男子們也徹底歇了下來,除了那些年輕力壯又閒不住的後生偶爾跑上山套個兔子野雞,剩下的人就聚都在一處賭牌九。

  當然農家人節儉習慣了,很少有拿真金白銀做賭注的,頂多抓上一把苞穀粒象徵性的做個彩頭兒,圖個樂呵罷了。

  而婦人們則三五成群聚到哪家的大炕上,納鞋底兒、改衣衫、縫襪子,自然最重要的就是閒話家常。誰家媳婦生了男娃兒,誰家婆婆脾氣大,誰家男人勤快有本事,仿似每個女人都一夜之間褪去了偽裝,還原了特工本色。十里八村的大事小情,半點兒逃不過她們的法眼。

  隔壁陳家大娘熱情好客,家中正房的大炕足有一丈長短很是寬敞,所以左右幾家的婆媳們都喜歡聚到她這裡說說笑笑。

  這一日,蒲草過去取被借走的簸箕,進門一瞧炕上足足坐了七八個老少婦人,於是笑道,「大娘這裡好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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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大娘趕緊從炕上下來,拉著她坐下,笑道,「蒲草,你怎麼有空過來了?棚子裡的活計忙完了?」

  蒲草指了指屋角的新簸箕,笑道,「我來取簸箕啊,家裡要剝苞穀粒兒磨些面子。」

  陳大娘恍然大悟,一拍自己腦門兒說道,「我可是真老了,借了傢伙事兒就忘了還。」

  「大娘家裡這麼多活計,哪能每件小事兒都記得?左右不過住隔壁,我用到了自己來取回就是了。」

  蒲草不笑不開言,話里話外沒有半點兒埋怨還滿是替陳大娘著想,惹得老太太更是喜愛她,就拉著她的手說幾句閒話兒。

  旁邊有個前街的小媳婦兒,見得她們這般親近就笑著打趣道,「你們看大娘啊,可真是喜歡蒲草妹子,若是遇到不熟的人還以為她才是大娘兒媳呢。」

  眾人都是笑起來,附和道,「可不是,就是親娘倆也就這模樣了。」

  陳大娘嗔怪的瞪了眾人一眼,笑道,「我要是有蒲草這樣的閨女,還真是福分呢。你們不知道,自從他們這一家子搬回來,這丫頭燉塊豆腐都要送過來一半,心眼兒好著呢。」

  有那平日喜好說個怪話的,就衝著陳家兩個兒媳道,「他大嫂、二嫂,你們不吃醋?」

  陳大嫂口拙不過憨厚一笑就罷了,陳二嫂卻哈哈笑道,「沒什麼好吃醋的,我娘可疼我們呢。哪次蒲草妹子送了好吃食也沒少過我們一口啊,這樣占便宜的好事兒誰還往外推啊。」

  眾人都是哈哈笑了起來,蒲草趁機接口道,「平日大娘和兩位嫂子可沒少幫我的忙,我送些吃食也是應該的。再說我們家裡沒有老人,還指望大娘平日見到有啥錯處,多指點我兩句呢。」

  陳大娘被捧得臉上簡直都開了花兒,連道,「好,好,有事兒儘管找大娘商量就是。你那種菜棚子,大娘沒見過幫不得,但有別的活計大娘可都拿手,你到時一定記得要過來喊一聲。」

  陳大嫂也道,「這才隔了半月不到,怎麼又要剝苞谷?家裡又不夠吃了?」

  蒲草點頭,「嗯,苞谷面兒沒有多少了,想要多磨一些存起來,省得過幾日雪大了太費力氣。」

  陳大娘嘆氣,拍拍蒲草的手,心疼道,「你這小身板兒要養活三張嘴,可是夠辛苦的。」

  蒲草不願在人前多說這話,就笑道,「都是一家人,沒什麼辛苦的。」

  先前說話那小媳婦兒一直坐在旁邊,趁著這個空子就問道,「蒲草妹子,你那棚子裡真是種菜了?長多高了?真沒凍死嗎?」

  蒲草見得她的兩隻眼睛裡滿滿都是好奇之色,大有立刻就要跑去溫室探看的意思,心裡難免有些牴觸,就淡淡笑道,「剛種了些小蔥之類,還沒長起來呢。這個時候最是怕風,我平日除了澆水也不常去看。」

  那小媳婦兒「哦」了一聲,極是失望。好似還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就見桃花、山子帶著陳家的胖墩兒、福兒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各個小臉兒凍得通紅,張著小嘴兒喘得很急。

  蒲草以為幾個孩子受了什麼欺負,趕緊上前拉了桃花和山子,一邊替他們摩挲著手臉一邊問道,「怎麼了,跑了這麼急?誰欺負你們了?」

  山子咳了兩聲指了門外,說道,「姐,有馬車!」

  桃花畢竟大兩歲,緩了這半會兒喘勻了氣就道,「嫂子,外面來馬車了,好像是城裡人?」

  蒲草心頭一跳,莫名就想起當日方家的那輛黑漆馬車,趕緊問道,「馬車走到哪裡了?」

  「就在院門外面。」這次是胖墩兒和福兒搶著答了,蒲草心裡更是篤定了三分,也來不及誇讚他們兩句就同陳大娘眾人告辭,然後帶著桃花山子匆匆迎出去了。

  果然,一出陳家院子就見自家那兩扇大木門前,停了一輛寬大的馬車。車旁的中年車夫一手牽著韁繩,一手安撫著噴著粗氣的棗紅馬。

  一位身穿石青色錦緞披風的年輕公子,嘴角輕翹著正一臉興致勃勃的環視著周圍的樹木、房屋,仿似這尋常的山村就是人間難尋的仙境一般。

  堆積在四處的白雪折射了暗淡的陽光,居然很是晶瑩璀璨,襯得他頭上的赤金髮箍也更顯耀眼…

  蒲草有些看得呆了眼,心頭突然就跳出一句話,翩翩濁世佳公子,怕是也就這般風姿了吧?

  一個尖臉圓眼的小廝跳著腳的往院子裡張望,半晌不見人影就扭頭問道,「公子,好像沒人在家啊?」

  蒲草聽了這話立時從愣神中醒了過來,心裡暗自唾了自己幾口,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看男人看傻了。

  她趕緊幾步上前,行禮笑道,「方公子,怎麼有空閒到寒舍來做客?」

  方傑應聲轉過身來,瞧著穿了藍底白花棉襖更顯乾淨利落的蒲草,忍不住眼裡笑意更深,「怎麼,蒲草嫂子這是不歡迎我來?」

  「哪裡,公子多心了,」蒲草挑眉反駁,「只不過天冷路滑,沒想到公子還能來我們這窮鄉僻壤。」

  「閒來無事,一時好奇嫂子的菜種得如何就過來走走,希望沒有打擾到嫂子。」方傑笑吟吟說著,隨手習慣性的打開扇子搖了搖,卻忘了此處不是家裡暖閣而是鄉居村野,迎面撲來的冷風吹得他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桃花和山子年紀還小,藏不住心思。本來就覺得這人大冬日拿個扇子好奇怪,又見他這般自食惡果就咯咯笑了起來。

  蒲草也是暗地笑得肚子裡轉筋,但還是嗔怪兩個孩子,「不可無禮,趕緊給方公子道歉。」

  兩個孩子以為嫂子(姐姐)真生氣了,立刻就收了笑臉,縮著脖子小心翼翼行禮說道,「方公子,我們錯了。」

  方傑有些臉紅,尷尬的收了扇子清咳兩聲,笑道,「無妨,無妨。」說罷,抬頭望向四周自我解嘲道,「這天氣真是越發寒涼了。」

  蒲草瞧了瞧自家院子,到底不好請男子進去小坐,就低聲囑咐兩個孩子去後邊溫室找春妮回來,然後引著方家主僕往劉家院子裡去,略帶歉意的說道,「方公子,我家中小叔不在,請公子到鄰家歇息吧。多有怠慢,還望公子不要見怪。」

  「小嫂子客套了。」那圓臉小廝東子機靈的上前幫忙開了劉家的院門,眾人進了院子。

  陳家半開的院門兒里,一眾老少婦人見得沒了熱鬧可看,也都捂著凍紅的耳朵往屋裡跑。

  待得暖和過來就各個興奮的說開了,有那口無遮攔的小媳婦兒,就道,「哎呀,那富家公子是哪裡來的?長得真是俊啊,是不是城裡的秀才啊?」

  她的話音未落,就馬上有人接道,「秀才是戴方巾的,你沒看見這公子頭上是小金冠啊?那可是大富大貴之家才戴得起,哪是酸秀才能比的?」

  「那這富家公子怎麼到咱們村里來了,還是來找蒲草的?他們…嗯,有啥瓜葛?」

  這話一問出來,眾人都是閉口不語了。畢竟再說下去就難免要涉及蒲草的清白,很多話都是好說不好聽,誰也不願意出頭得罪這人。

  陳大娘心裡護著蒲草,當然不願她被人詬病,這會兒也就顧不得那麼多,趕緊笑道,「我前些日子聽蒲草說,她這種菜棚子是城裡一個酒樓東家投了銀錢資助的。許是這公子就是那酒樓東家吧,搶在大雪封山前趕來看看這菜種得怎麼樣了,也說得過去。」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眾人齊齊恍然大悟,但是眼角眉梢的興味卻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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