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草原上的少年

  我不甘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皇帝離去，心一橫便朝著皇帝離開的方向追去。我追著皇帝的背影來到了宣光殿，卻還是跟丟了。

  正沮喪之時，聽到禁軍正捉拿刺客馬上就要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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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要是被禁軍發現我在此，少不得要一番盤問。到時候還去哪裡找皇帝的影子，鬱悶之餘，一咬牙準備一間一間繼續追找。

  卻轉頭撞上了秦鸞。

  「怎麼是你？」宴會上亂作一團，眾人爭相逃跑，可再怎麼跑也該各回各家地跑，太樂署的人，除了另有打算的我，再怎麼跑也不該跑到這宣光殿裡啊！

  眼見禁軍就要查到此處，來不及多想，我腦袋一抽，拉著秦鸞就跑。再怎麼說秦鸞也救過我幾次，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這宣光殿前朝時我曾來過幾次，知道怎麼逃跑，總比她無頭蒼蠅似的亂轉的好。

  我拉著秦鸞，跑到了一間隱秘的偏殿，剛剛把她藏進箱子裡，身後的殿門便被人大力推開。

  轟隆的巨響，嚇得我一個哆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完了，這次要被禁軍抓個正著。現在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我了。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刻，功敗垂成。

  我呆愣在原地不敢回頭，直到有人在身後高喝。

  「什麼人在此！」

  我才不得不慢慢轉身，回過頭去。

  這才發現是景縉護駕，趕到了此處。

  景縉看到了我，微微一愣。而我的目光卻對上了一旁的皇帝，王衍。

  我看著那與我對視的目光，由一開始的漫不經心，到看清我容貌之後的震驚，到震驚之餘的不敢相信，再到最後染上了笑意。

  我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知道我這次總算是賭對了。

  果然就像他曾說的那樣，無論多久無論何時，只要他看我一眼就能立馬認出我。

  不過也是，我與王衍，年少相遇，相伴三年，他沒有理由不記得我。

  於是，我便聽到他驚喜的呼喊：「納失失！你終於回來了！」

  王衍被此刻的重逢之喜，沖昏了頭。他滿懷激動地大步朝我走來。一把將我摟在了懷裡，還愉快地轉了幾圈。

  左右的宮人護衛，都面面相覷震驚不已，不知發生了什麼。

  王衍性情乖僻，喜怒無常，鮮少與人親近。

  就連他的寵妃愛妾也是說殺便殺，之前的王良媛便是先例。

  我在王衍的懷裡轉圈之時，同樣望見了景縉眼中的震驚與不解。我有些不敢去看景縉那滿懷悲憫的眼睛。

  王衍牽著我的手，與景縉擦肩而過時，景縉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樣痛心的眼神，讓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此刻的景縉還不知道我騙了他，只是覺得我向他隱瞞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經歷。可我並不是只隱瞞了一段經歷，還偽造了一段根本不存在的身世，博取他的同情，利用他的幫助，接近皇帝。

  我根本就不是什麼，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我只是王衍還是草原上的，阿史那·忽都時，養在身邊的小女奴。

  最喜愛的小女奴。

  王衍歡快地拉著我，去了他在逐鹿台之上建的棠梨宮。

  又叫人另外擺了一桌酒席，按著我在他身邊坐下。又自然而然的拿了一塊馬奶糕，塞到我手裡。

  然後，在一眾宮人們難掩的驚愕之色下，對著眾人開口道。

  「她叫庫爾-納失失，是我少年時在草原上的伴當。今後她便是這逐鹿台的主人，你們全都要聽從她的吩咐。」

  眾人聽了這話面面廝窺，不知這位喜怒無常的皇帝此刻，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雖然眾人心中滿是疑惑，卻又只能點頭稱喏。

  逐鹿台，何謂逐鹿？秦失其鹿，天下共逐。

  這逐鹿台乃是王衍，搜刮天下斂盡民財，取盡錙銖,用如泥沙為自己造的新宮殿。

  以彰自己逐鹿天下的野心。他就是要告訴世人，二分天下填不滿他的胃口。

  他要讓苟居江南的小朝廷，時刻不能安枕。

  可今日他卻當眾宣布，我是這逐鹿台的新主人。

  眾人此刻一時拿不準，他話里的意思。

  殿內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最終還是皇帝身邊的內侍臣，勞興旺打破了寧靜。

  他斟酌著開口：「陛下要我等聽從納失失姑娘的吩咐，不知陛下想給姑娘一個什麼官位，微臣也好安排下去，著人替陛下擬紙冊封呀？」

  喜怒無常的少年皇帝，在這時第一次流露出些許少年人獨有的天真，他側頭支頤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宮裡的女人最大的官兒就是皇后了，可我不想納失失做我的皇后。」

  然後，他仔細地看了我一眼，眼裡閃過狡黠的笑意。

  我知道這便是他要捉弄人的表現。

  然後，果然聽見他說，「就讓她在這逐鹿台做個灑掃的小宮女吧！」

  我知道他沒有說完的後半句，『就像在草原那時一樣。』

  一個灑水的小宮女，卻被他親口奉為逐鹿台的主人。這個心血來潮的決定，顯得輕佻又隨意，可卻又是那麼的不容反駁。

  他還是像從前一樣，喜歡將所有人玩弄於股掌。

  耗費千萬真金，歷時兩年之久，建造出代表他逐鹿之心的宮殿，隨手便指了一個小宮女來做主人。這便是王衍，荒唐又囂張。

  他就是喜歡這樣，給你最大的權力，最卑微的地位，輕而易舉將你凌駕於眾人之上，卻又將你玩弄於股掌之中。

  這麼多年以來，他愛玩的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惡劣遊戲的趣味，還是一點沒變。

  庫爾·納失失，是王衍在草原時為我起的突厥名字。

  庫爾在突厥語中，是湖的意思，納失失是指由金和絲製成的絹，是草原上美麗而又名貴的漂亮裝飾。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閃著像絲綢一樣金色光芒的湖面。

  王衍初次見我，便是在那閃著絲綢一樣金色光芒的湖邊。

  那是我們的初見，也是一切罪惡的起源。

  他會給小女奴起這樣一個名字，足以彰顯他的珍愛。

  而從他認出我的那一刻，一直到了現在，我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王衍察覺到了我的異常，用與他的個性極其不符的純淨眸子，眼巴巴地看著我。

  他的五官精緻，眉眼疏朗，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邊便會出現一對小梨渦，左邊的牙齒中有一顆潔白的小虎牙，為他增添了一絲與眾不同的狡黠和野性。

  如果我並不知道在他天真的外表之下，藏著極致的殘忍的話。如果只是看臉的話，他就是從草原上最清澈美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