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他若死,她便死
2024-07-07 05:46:09
作者: 淮西
「不必!」
這話引來了三人異口同聲的反斥,噴了左荀一臉的自作多情。
陸炎冷臉擋在兩個後生身前,「你們兩個黃口小兒還不退下!」
霍淵看出陸老將軍不想做逃兵,便不再堅持,拉著葉梁文一起撤,「走!」
葉梁文不似霍淵果決,心裡總有忠義羈絆,走得不情願,「怎麼能叫陸老將軍一個人犯險?」
霍淵不由分說拉著他跑,一邊道:「多加十個你也不過是一起犯險,陸老將軍寄希望於後輩,希望你能重振南征軍,你若陪他一起死了,才是辜負了他!」
「可是……」
「不要可是了!」
霍淵拉著葉梁文儘可能地快跑,但陸老將軍只留下幾百人,與一萬南陵軍相比是以卵擊石,根本阻擋不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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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荀甚至不忍心對老將軍用全力,一把年紀的老將,身受重傷拼死為後輩開路,即便是敵,也令他心生敬佩。
「老將軍,我不想殺你,只要你跟我走,這些人就都不用犧牲了。」
陸炎只過了幾招就氣力不濟,以刀撐著身體才勉強站立,他喘了口氣,道:「被俘虜過的兵即便活下來也有了污點,倘若有一天易地而處,我相信左將軍也會與我一般選擇。」
左荀沒了話說,因為他也是要麼死要麼勝的性子,若非不得已,他會成全了老將軍。
但他今日必須要生擒陸炎還有葉梁文。
「你們幾個,領八千兵去追!」他指派親信去追葉梁文,「要活口,不必要的人不要糾纏!」
他所謂的不必要的人是霍淵,霍淵對威脅蕭宸毫無用處,放一條生路也罷。
眼見著南陵兵要追上來,霍淵叫葉梁文先跑,「他們要俘虜的人是你,我留下掩護!」
不等葉梁文說話,便被幾個屬下給拖走了。
霍淵跟白虎幫的二十幾個兄弟站成一排,擋住了追上來的南陵兵。白虎幫的人最擅長打群架,二十幾個人配合,能纏住十倍多於自己的人。
霍淵受了傷不能硬拼,則躲在暗處放弩箭。他們一邊打一邊退,引著南陵兵在山裡打轉,幾十個人配合著,竟也拖延了一些時間。
但到底人數懸殊太大,武器詭計用盡後,就是實打實的近身肉搏。
「阿淵,兄弟們抗不住了!」千山被數十個南陵兵逼得節節敗退,咬著牙硬撐。
霍淵估摸著葉梁文也該快下山了,便招呼兄弟們撤。
然還沒來及跑,左荀追了上來。
左荀見霍淵一身血,心疼得直咂嘴,「小徒孫,你還真拼命啊!」
霍淵見到左荀,就知道今日跑不掉了,他已經沒有與左荀一戰的力氣。只好儘量拖延:「陸老將軍何在?」
「沒死呢!」左荀心累道,「那老頭是個犟脾氣,我為了保他的命,差點兒讓他捅一刀,不過他傷得太重,也不知還有多少活頭。」
「你們到底想要什麼?」霍淵想不出謝容與如此大費周章地俘虜北黎干將要做什麼。
要城池,打就是,靠俘虜得來的地盤終究不磊落,有失大國風範,不像是謝容與能幹的事。
左荀當然不能說,但他也很想知道霍淵得知謝容與開出的條件後是何反應。
「想用嘴拖延時間啊,想得美!」左荀施展輕功上樹找尋葉梁文的蹤跡,只看了一眼就樂了,「小徒孫啊,你人緣不錯啊,你在這裡拼死掩護,人家又回來找你了!」
霍淵眼前一黑,瞬間感覺傷口更疼了。
與葉梁文一起回來的還有阿燦,以及幾個強壯的村民。他們都是自願回來救霍淵的。
「大家不要硬拼!」葉梁文囑咐村民,「咱們利用地形掩護,只要救下翟寂就跑。」
「我說,你們本來也不需要拼啊!」左荀抱臂看著他們樂,「我只要葉梁文,其他人想走便走,我不會攔著。」
葉梁文與阿燦他們都愣在了原地,齊齊抬頭看著左荀。
阿燦道:「呀,人家會飛檐走壁,那我們就無處遁形了啊。」她大聲問,「翟寂如何,他還活著嗎?」
左荀曖昧地看向霍淵,「呦,這小娘子是你相好啊,長得還湊合,但沒你好看啊。」
「滾!」霍淵沒好氣兒。
左荀朝阿燦笑說:「喂,小娘子,翟寂還活著,就是人成了血葫蘆,得好好補補,你可替我照顧著啊!」
「還活著還活著!」阿燦激動道,「喂!你把他交出來!」
「小娘子還挺潑辣,上來就開口要人啊。」左荀道,「那你把葉梁文交出來跟我換!」
阿燦痛罵他卑鄙,「葉副將,怎麼辦啊?」
葉梁文既然回來就沒打算還能回去,南陵人要的是他,只有他不在,大家才能無事。
「你們把翟寂照顧好。」
說罷就朝南陵兵走了去。
「小徒孫,快去找你的小相好吧。」左荀從樹上跳到霍淵跟前,拿胳膊肘戳他,「當然你要不想走,可以跟我回去,我對你可是真心的,你要星星我給你摘星星,要月亮我給你摘……哎呀我的娘!」
不等他說完,霍淵就出拳直擊他的臉。可惜左荀太靈敏,沒打到實處。
「……你也太絕情了吧!」左荀捂著心口抱怨,「沒良心的小東西!」
「下次爭取打死你。」
霍淵走向葉梁文,說:「無論如何要活著,他們應該只是想用你們威脅陛下。」
葉梁文沒接這話,另說:「南征軍就交給你了,替我保全。」
霍淵道:「我可以替你保全,但不要交給我,南征軍效忠的永遠是葉氏嫡系,你若沒了,他們就是一盤散沙。」
葉梁文嘆了口氣,「行,我儘量活著。」
隨後,陸炎與葉梁文被左荀帶下山,交給了謝容與。
「給兩位鬆綁。」謝容與朝陸炎頷首以示敬意,「早聞陸將軍戰功赫赫,容實為敬佩,然兩次相見皆是不得已之局面,還請老將軍體諒。」
陸炎一身血污,髮髻蓬亂,但脊背直挺不失大將風範,他也微微頷首:「謝相客氣,敗者無顏,盛名不在,無需在意。」
謝容與也朝葉梁文微微頷首,盡顯涵養。只是隨後對上某情敵,語氣就有點氣人,「蕭君,這仗還打嗎?」
蕭宸猶豫了,陸炎為北黎立下赫赫戰功,無論如何不能殺他。葉梁文乃葉老侯爺唯一嫡孫,若殺了,整個葉氏一族不會答應。
他的心逐漸下沉,他可能留不住她了。
但他還不能就此認輸,隋末若能攻下廣陵城,同樣可以俘虜南陵兵,兩方都有籌碼,謝容與就沒有資格要阿音。
「你我之間勝負未分,如何能不打?」他示意弓箭手不要停,「避開陸老將軍與葉梁文,誰傷二人,我必殺誰。」
說著,他縱馬迎戰謝容與,「管好你手下的箭,若傷了陸將軍與葉梁文,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謝容與沒理會他的威脅,「蕭君,你派去廣陵城的應該是精兵,按說應該很順利,卻到現在未有消息,蕭君可想過為何?」
蕭宸怎能不想。隋末領三萬禁軍攻城,城中無左荀謝容與這樣難打的主將,確實不該這麼久沒有進展。若沒有,就是遇上了難以應付的局面。
能有什麼難以應付的局面呢,就算滿城的北黎俘虜一起加入南陵兵,隋末也能應對。
除非……
他心中忽生出不好的預感,除非南陵還有後援。
謝容與觀蕭宸微微出神,就知道他猜到了,「後手麼,總要留一點,叫蕭君為難了。」
蕭宸暗自咬緊牙關,那麼現在,就只有殺掉謝容與一個解決辦法了。
「確實很為難。」他當著謝容與的面打開裝藥的酒囊,一飲而盡,「謝相實在難打,而我現在很想回去見她。」
謝容與隱隱聞到了藥味,眼神有幾分暗淡。她確實很在意蕭宸的生死,不僅僅是因為大局。
葉白榆坐於帳中,從白天到夜裡,又至天明。
隋末沒有攻下廣陵城,蕭宸也沒有戰勝謝容與,雖還沒有結果,但謝容與隱約已經贏了。
於圭端了早食進帳,「女史,你該歇一歇,陛下苦戰回來,還需要你照料。」
葉白榆就是想歇也睡不著,「於常侍不是也沒睡麼,隋統領可有消息?」
「女史為何不問陛下?」於圭更擔心陛下安危,「我去送藥時,他臉色就很不好。」
葉白榆端起乳粥,淺喝了一口,說:「一國之君,他不敢危,沒有必死之心就能活著回來。」
於圭覺得不然,他觀陛下此次不同以往,似乎沒有考慮生死。送藥時,陛下最後與他說了句很平常但也很耐尋味的話。
「照顧好阿榆。」陛下如是說。
於圭莫名覺得有些像臨終囑託,但也不敢深想,畢竟不吉。
「隋統領回營了!」
外面忽有喊聲傳來。
於圭立刻掀開帳門,見隋末領兵已進了大營,不像是打了勝仗的樣子。
葉白榆之所以問隋末如何,是猜想南陵可能有後援,比起蕭宸,隋末面臨的生死困境更大。
能活著回來已是萬幸。
「陛下可歸營了?」
隋末一身血污,端著刀風塵僕僕而來,他攻城失敗,只怕陛下那邊也不順。
於圭搖頭,「還未歸。」
隋末當即回頭,「我去援陛下!」
於圭回頭看了看葉白榆。她已經喝完了一碗乳粥,正在啃燒餅。
她怎麼能這麼淡定,是已經對戰局瞭若指掌了嗎?
「女史可想過,若陛下不能安然歸來又如何?」
葉白榆嚼著餅子抬頭,「我為何要想不會發生的問題?」
於圭執著:「萬一呢?」
萬一啊……葉白榆勉為其難想了想,說:「那就沒有人能阻擋謝容與了,於常侍趁早想一想後路。」
於圭:「……」
陛下到底為何會鍾情於這樣一個淡漠冷血的女子?
「陛下歸營!」
四個字讓於圭精神一陣,他慌忙跑去迎接,見到的卻是仰靠在隋末身上,渾身是血的陛下。
他喉嚨一緊,「陛下這是……」
「快叫太醫!」隋末急道,「陛下情況很不好!」
葉白榆看著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蕭宸抬入大帳,眉心擰出了一絲不解。
蕭宸受傷極重,身前身後數處兵器撕裂傷,有那麼幾下甚至直逼心口。以蕭宸的功夫,即便帶傷上陣也不至於如此狼狽,除非他根本沒有顧及要害。
這是不要命的打發,拼著自己死也要重傷對方。
蕭宸何至於為了她連命也不要?
何況,他如果死了,謝容與會更順利地帶走她,這於他有何意義?
葉白榆百思不解,這根本不是一件需要拼命的事。
「女史愣著作甚?」於圭覺得她的反應無一不奇怪。她一邊斷定陛下不會死,陛下活著回來又滿是意外,她到底在想什麼?
葉白榆收起思緒,默然進了內帳。但一堆人圍著蕭宸,她插不進去。
「阿榆……」
蕭宸微弱的聲音為她開出一條道。隋末等人退至兩邊,讓她過去。
葉白榆走到榻前,先檢查他胸前要害,然手剛要揭開衣襟便被攥住。
「你們先退出帳外,太醫過會兒再進來。」蕭宸吩咐隋末。
隋末等人領命退下,一時帳中靜極,只有蕭宸略粗的呼吸聲。
他緊緊攥住她的手,像攥住求生稻草,眼睛一錯不錯地看著她,滿是眷戀。
「阿榆給我的藥與平常味道不一樣,放了什麼?」
「是吊命的藥。」葉白榆沒有隱瞞,「我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她沒有叫陛下,不是敷衍的恭維,是真的希望如此。
蕭宸受傷不是謝容與的對手,而這一次,謝容與不會對蕭宸手下留情,那蕭宸很可能沒命。
葉白榆需要蕭宸活著,因此給他的藥里加了保命藥,只要他不是被火燒成了灰就死不了。
同時,也能刺激到謝容與。她的藥,謝容與能聞出來。
「阿榆要我活著,卻要離開我。」蕭宸閉上眼笑了笑,復又睜開直視她的眼,「會不會太殘忍了啊。」
「那陛下一心求死,棄國也棄我,又如何?」葉白榆也直視他的眼睛。
蕭宸笑著搖頭,「我怎麼會棄你。」
他說了句叫人難以理解的話,卻又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葉白榆依然不解,人死燈滅,何為不棄?
何為不棄,同死是為不棄。
他若死,她便死,他們早已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