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輕命重無生路

  「夫人，求你讓世子提前迎我入府，我真的不想嫁進王府，王爺那樣子，我，我也不可能在一個月懷上他的孩子。」

  太后懿旨若一個月內不能懷上王爺的孩子，那她就要陪葬。

  溪雲眠跪在侯府的院中求著侯夫人，也是當今皇帝的姑母肅寧大長公主。

  她不想死，更何況她原本就與侯府世子有婚約在身。

  「太后選中你，那是你的福氣，王妃自然要比世子妃更好，一個月的王妃也足夠了。」侯夫人冷肅的面容上，帶著居高臨下的輕蔑。

  這和溪雲眠記憶中的夫人完全不一樣，夫人說過最喜歡的便是她，把她當做親女兒。

  「可，可我和世子都有婚書了不是嗎？」溪雲眠慌張翻出婚書，只差簽字畫押官府印章便是有效的了。

  侯夫人輕蔑一笑，「我要的只是你給我兒當幾個月的未婚妻，若非你命格特殊是少見的煞體，能幫我兒擋煞化煞，就憑你五品小官家的庶女，也配登入我侯府門？簡直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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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溪雲眠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她不相信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半分溫情都是假的。

  「你若識趣，就老老實實的拿著婚書和信物嫁進王府，本宮高興也能賞你些銀子做嫁妝，自然也會多在朝中照顧溪家。」侯夫人輕輕垂眸擺弄著指甲，完全沒把溪雲眠放在眼裡。

  如此好拿捏的人，就算讓她知道了真相又如何？她又能做什麼？

  「把她攆出去，等會王府的人尋來若見她在此可不好交代。」侯夫人揮揮手，像趕蒼蠅一般。

  溪雲眠被推搡著趕出了侯府，人也狼狽的從台階上摔落，手上劃出大片血跡。

  身前出現一片影子，她抬頭見是世子，眼中又燃起幾分希望，「世子殿下，看在你我往日情分上，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嫁進王府不想死。」

  曾經風光霽月溫柔無比的人，此刻臉上帶著疏離，「婚書交出來，至於王府，你不嫁也得嫁。」

  溪雲眠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明明不久之前他還承諾要一輩子照顧她，讓她再也不受欺負。

  「所以你也因為需要我為你擋煞化煞，才假意對我好是嗎？」她還是不相信，曾經的一切美好都是嫁的。

  「庶女也想做我的世子妃？你也配？」

  最後三個字像是利刃一把刺穿溪雲眠的心臟，她滿是鑽心的疼，眼中豆大的淚珠整顆滾落，接連不暇。

  「宋未離，我就是死也絕不讓你，讓你們如願！」

  溪雲眠閉眼，擋煞？懷孕？她什麼都不想要了。

  萬般不順心，憑什麼要讓害她為難她的人也要順心。

  一起跟著她哭吧。

  溪雲眠毫不猶豫的直接撞上不遠處的石獅子，眼中滑出的淚帶著怨懟恨意，嘴角卻又勾起釋然得逞的笑。

  世子驚愣在原地，僕人也嚇得轉身顫著音喊，「夫，夫人，溪雲眠撞死了！」

  侯夫人從廳堂出來，看著血泊之中的人頓時驚叫，「快看看她還有沒有鼻息，化煞陣未成，她怎麼能死？！」

  家丁伸出手在溪雲眠的鼻子下，而後膽怯的回身搖了搖頭。

  宋未離也擔憂起來，「母親，她死了我要怎麼辦？我的身體會不會出問題？」

  侯府母子十分慌亂，而此時更讓他們不安的是，王府的侍衛竟然直接抬著花轎過來了。

  門前一陣亂鬨鬨的，無人注意到溪雲渙方才還不瞑目渙散的雙眸，已經再度緩緩聚焦了。

  「王府的人也來了，這要如何跟太后交代？」侯夫人盯著溪雲眠滿是恨意，下賤的女人能給她兒擋煞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竟然還敢尋死？

  「嘶……」地上躺著的人忽然喘了口氣，嚇得在她身邊的家丁瞬間後退爬了出去。

  他剛剛探著鼻息，確定是沒氣了啊。

  『溪雲眠』扶著石獅子坐了起來，記憶如水般涌灌。

  良久她才嘆了聲氣，「可憐。」

  「王爺身體突發惡疾，太后有令命我等帶准王妃回府，即刻完婚。」王府侍衛見人醒了，也是不願意再出事端，他們的任務就是把人帶回去。

  『溪雲眠』想著去王府是目前還算不錯的選擇，便也就站起身沒反對的準備他們走。

  只是在上花轎之前，她突然從身上摸出了一塊玉佩。

  「結親擋煞，如此陰毒的法子，縱然我還活著，可你的算計都要盡數落空了。」身為當時第一玄門英才，這點小把戲她一眼便能看穿。

  手裡的玉佩乍然碎裂，算是她為死去的溪雲眠報仇還恩了。

  「你好大的膽子！你敢害我兒，我要你全家陪葬！」侯夫人紅著眼睛有些發瘋。

  她卻完全沒理會，轉身便上了花轎。

  讓王府和侯府硬碰硬去吧。

  「請肅寧大長公主冷靜，太后懿旨，溪雲眠必須活著且完好無損的嫁進王府，今日她受傷之事，屬下自會替侯府隱瞞遮掩，也請侯府不要為難我等交差。」

  侯夫人氣的深吸好幾口氣，最終只能不甘不願的壓下這口氣，看著王府侍衛將花轎抬走。

  花轎中擺放著一套十分簡單的喜服，『溪雲眠』快速換好之後，便坐在花轎中打坐恢復身體，同時捋清楚原身的記憶。

  小官家的庶出小姐，天生克煞命體，卻因命硬被學藝不精的道士算成煞星命體，一直不受家裡寵愛。

  侯府結親是利用，嫁進王府也是如此。

  「罷了，你讓我重活一次，我也護你轉世吧。」

  超度口訣伴隨著結印低吟輕訴，她的身體陡然一輕，至此世上只有即將嫁給靖昭王的溪雲眠，再無懸澗山第一英才堂溪雲。

  花轎很快被抬進王府，王府之內沒有賓客宴席，的確像是臨時起意決定的完婚。

  喜堂簡易，院中沒什麼下人，整個王府好似死寂一般，讓人不寒而慄。

  溪雲眠卻並不怕這些，她走出花轎，蓋頭之下目光冷冷探視四周，不對勁。

  這裡死氣很重。

  「快把王爺請出來拜天地吧，他的新娘子來了。」有人喊了一聲。

  不消片刻，一陣車軲轆轉動的聲音傳來，溪雲眠透過薄薄的紅蓋頭，隱約間看見一個坐在輪椅上，懷裡抱著個碩大紅繡花的男人。

  忽而周圍陰風陣陣，溪雲眠還沒反應過來，輪椅之上的人便突然暴起，那雙明明應該是斷了腿，以扭曲的姿態站起來撲向旁邊的下人。

  「啊！救命啊！王爺又要吃人了！」

  溪雲眠眯著眼睛打量，她的眼裡是另有一番景象。

  她看見的是殘疾男人身後附著巨大的黑霧，黑霧散發著濃濃的死氣怨氣。

  「把她推過去。」喜堂之內，一個嬤嬤打扮的人指著溪雲眠。

  她身後立刻有兩個人靠近，溪雲眠反手將蓋頭一扯，面前的王爺聽到動靜也低頭轉過來，空洞的眼睛不自然的轉動。

  溪雲眠微微抬頭，與王爺身後的黑霧對視。

  那團霧裡，是成百上千的傀儡惡靈。

  這人竟是被當了養魂器？

  「惡鬼怨靈還敢在我面前放肆？姑奶奶這就送你們上路。」

  溪雲眠從頭上拔下一把尖銳簪子，掌心一划，以血作硃砂，簪尾作筆凌空畫符。

  「散！」

  溪雲眠大喝一聲，周圍妖風頓時靜止，王爺也瞬間像是被抽空了力氣攤倒在地上。

  院中其他下人早就在溪雲眠摘蓋頭的時候就跑沒影了，眼下院子裡就剩下他們兩個活人。

  嗯……或者說是兩個都不完全算是正常活人的人。

  她是借將死之人重生，而面前這個王爺卻因為常年被當做養魂器，滋養數不清的傀儡惡靈，早已與死人氣息沒什麼兩樣。

  「身負千鬼萬靈還能保持一絲清明，也不知該說你是生命力頑強還是太過強大。」

  溪雲眠走過去想將人從地上拽起來，卻忘了現在這副身體不是自己的，壓根沒那麼大的勁，反倒直接摔在了王爺身上。

  躺在地上的人陡然睜大眼睛，可黑漆漆的眼珠里依舊是麻木的空洞。

  「你——」嘶啞的嗓音從身下人嘴裡發出來，溪雲眠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安靜，你現在說一句話泄一分元氣，保持安靜。」

  溪雲眠低頭看他，也難怪原身寧可撞柱也絕不選王府了。

  眼下這人外貌的確過去駭人，半張臉好似受傷腐爛著，散發著濃濃腐臭，但她知道這個味道不是他本身的皮膚腐爛，而是附著在上面吸食陽氣的倀鬼所散發出來的。

  尋常人看不到那團黑氣，自然會誤會。

  另外半張臉倒是還算好，只是蒼白毫無血色，像極了死人臉。

  雙眸更是毫無生機可言，目不能視，透露出濃濃的極惡死氣。

  溪雲眠拍拍他的臉，「你我也算有緣，我既嫁到你府上，要承你庇佑，必不會讓你被惡靈吞噬。」

  身下人周身黑氣暴躁起來，溪雲眠站起身將他拖到輪椅之上。

  「你，滾出去——滾！」

  王爺空洞雙眼中透露出來的情緒，是驚人的不一致，一隻眼死氣沉沉帶著煞氣惡氣，一隻眼清明麻木卻又痛苦。

  溪雲眠繞到他面前，縱然她自認是玄門第一，卻也沒見過這般景象。

  她伸手捧著他的臉，讓謝辭罪被迫抬頭。

  溪雲眠的一雙眼通透水潤，又隱隱帶著幾分仙氣凌然的殺意。

  她望進那雙複雜瞳孔里，輕描淡寫又蘊含殺伐氣息的說道：

  「你們才應該，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