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和離

2024-07-07 00:22:11 作者: 江月何年

  至今她仍是難以相信相府就這麼沒了,眼前的男人赤紅的眼,眼下烏青一片,似是疲憊,似是頹然。

  原來抄別人的家也這麼累嗎?

  便是家沒了,她也應該和家人在一起,就算是死,也應該和母親祖母死在被流放的路上,而不是半死不活地留在這處莊子上。

  瑾瑤偏過臉,淡淡道:「我不用你保我,我要和我的母親祖母在一起。死,我也要和她們死在一起。」

  「死是最容易的,我怎麼可能讓你那麼輕鬆地解脫?」,傅詔鬆開她,走到一旁將衣服脫下。

  

  他赤裸的上身,腹部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崩開,鮮血浸透了布帛。

  他陰沉著臉默不作聲給自己換藥,待纏好布帛,一面穿著衣裳,一面冷冷道,「你且在這裡住著,等風波過去,我帶你回侯府。」

  所謂的風波是什麼?難道指的是抄家嗎?歷朝歷代被抄家的官員家眷,要麼為妓為奴,哪裡還有翻身之日?

  至於回侯府,她以什麼樣的身份回去呢?又要給他做奴婢嗎?

  傅詔說完這句話就走了。

  把她關在這處宅子裡,卻極少來,隔三四天來一次,但每一次都看起來精神疲憊,頹然,再也不復往日那意氣風發的模樣。

  每次除了問瑾瑤想吃什麼,就是問有沒有需要的東西下次為她帶來。

  每次瑾瑤對他都沒有好臉色。

  他竟也不氣,來的時候會給她帶鼎香樓的栗子酥或雲片糕,有時他不來也會差人送來。

  當看到瑾瑤把某一款糕點吃了,第二天又會送同一款過來。

  瑾瑤竟一時猜不透,他這樣算是彌補嗎?

  相府被抄首輔罷官,提出改稻為桑的蘇相因此落馬,改稻為桑這項國策也被終止。

  這項國策初衷是為彌補國庫空虛,然蘇相卻利用這項國策,繼續為自己大肆斂財。

  所謂拔出蘿蔔帶出泥,與蘇相一黨的官員自難逃同流合污。

  自去年春季起,忠伯侯去滇南鎮災便撕開了這場當朝大臣貪腐的遮羞布。

  為強制收取當地百姓田地,蘇相令其下屬官員毀堤淹田,以達到低價收購田地的詭計,致使兩岸百姓,居無定所。

  然如今蘇相及其部分黨羽被捕,國庫空虛一事,卻並未得到解決。

  全因問題並非只出在官員身上,也在於朝廷內部,如司禮監,內閣,後宮甚至皇室。

  時光一轉,已到秋風蕭瑟,浮霜露白之季。

  這日傅詔風塵僕僕而來,扔給她一張紙,是和離書。

  「簽了」

  言簡意賅,沒有了官服的他一身暮色雲錦長袍,少了往日的肅殺,多了一分俊逸,說出來的話,仍那般薄情沒有一絲溫度。

  眼下能夠求陛下放過相府一馬的,也只有靖王了,若是簽了和離書。還有什麼資格能夠見靖王?

  「是靖王給我的嗎?」

  「我給你的,你寫了我會交給他。」

  「那我不簽,除非靖王親自給我。」

  傅詔面色頓沉,他兩手抵在桌面,身軀微微前傾,「別不知好歹,不看看你現在住在哪?還掛念陸昱,真是痴心妄想。」

  這話讓人聽了尤為刺耳,瑾瑤怒視著他,「靖王是我的夫君,我與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堂堂正正從王府正門抬進來的王妃,我思念我的夫君,怎是痴心妄想。」

  傅詔臉色越發冷了,黑得好嚇人。

  他撐在桌邊的手微微用力,「你如果不簽,那畫押也行。」

  說著也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拉過她的手,掰開手指戳上印泥,在紙上按上了指印。

  和離書一交給靖王,那她連唯一的靠山也沒了。

  瑾瑤要搶,傅詔力氣極大,摟著他的肩膀將人按回了椅子。

  「老實呆著!」

  說完他轉身走了。

  料峭秋風裡,她滿身無助,想翻窗出去,然而幾次卻都發現屋外被侯府的侍衛把守。

  有幾次秋實進來,她想讓她念及二人舊情央求秋實放她出去,而秋實也是一副非常冷漠的模樣。

  直到有一日,她發現窗外放了一束紫丁花。

  這花她是認得的,青岡山小石村荀郁經常采這種紫色的小花送給她。

  收了花,次日一早,瑾瑤便守在窗前等著來人。

  果不其然,天蒙亮時,就看見有一朦朧的身影往這邊來。

  瑾瑤欣喜打開後窗,看到來人喜不自禁。

  「我在這守了多月,終於讓我找到了時機。」荀郁笑著把花送給她,

  原莊子上的侍衛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換值,而這時是換值最長的一段時辰。

  「你從相府逃出來了?」瑾瑤欣喜,迫不及待想要讓他帶自己走。

  荀郁神情凝重,「你出嫁我偷偷地跟著你到了王府,本想送你出嫁後就回青岡山,可沒想到回到相府收拾行李,發現官兵已經把相府給圍了。」

  「那你可知是何人圍了相府?」大理寺的官兵雖聽從傅詔派遣,但是能夠派遣大理寺的人也不僅只有傅詔,她想問清楚,不想冤枉他。

  荀郁望著她的眼睛,蹙眉道,「你不是已經知道?為何還要再問?難不成你對他還有情?」

  瑾瑤恍惚,開口解釋,「我只是覺得此事疑點重重,若是傅詔派人抄了相府,那他為何要送我的祖母和母親走?」

  荀郁臉上湧現出點點失望,「這有何不能理解,他不過是想借送你母親和祖母走這件事,換取你的好感和同情罷了。」

  「那日官兵包圍相府,他雖沒有和那群官兵一同到,但是在場的官員只有他一人!這還不足以說明是他帶人圍剿了相府嗎?」

  那是他親眼看到,在一群士兵包圍相府後,不到半個時辰,傅詔就從人群中走來。

  至於說了什麼,他隔得遠聽不清,卻已然能夠斷定,能夠有如此大權力,抄了相府的也唯有傅詔了。

  既有荀郁親眼所見,瑾瑤方才的那點猜忌被一記重錘死死釘在地上。

  可她又知道,這件事怨不了傅詔,就算是他抄了相府,那也是父親有錯在先,不顧百姓之苦只顧一人貪圖享樂。

  相府落得如今下場,咎由自取,正如母親和祖母所說,怪不得傅詔,他也是秉章辦事。

  道理都懂,可在情感上就是無法原諒他。

  她想求陛下寬仁,念在父親為國效忠多年份上,能放過家中女眷,而眼下能幫她的唯有靖王這個夫君了。

  不知靖王有沒有收到那份和離書,又是否已經簽了字。

  瑾瑤不敢耽擱,急忙寫了封信遞與荀郁,「幫我個忙,將此信交與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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