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再套一案

2024-07-06 23:55:16 作者: 金陵城中魚

  教坊司里,賈原的妻子詩小小領著一位身量尚小的女孩子,端端正正坐在廂房裡,靜靜地看著迎面走來的許南星。

  一襲橘色衣裙,柳眉狐眼紅唇,偏分長發在右耳後盤成一髻,剩下一縷頭髮自然垂至胸前,微風拂過,吹起鬢邊散亂的髮絲,媚而不俗,艷而不妖。

  「不勞許院判辛苦,奴家只是個人質,靈兒更小,我們什麼都不知道。」詩小小早已知曉她的目的,摟著女兒,水色的眸子泛著冷光。

  許南星有備而來,放下藥箱:「賈夫人言重了,下官只是太醫院的院判,奉皇命來給二位診脈而已。」

  詩小小眼底現出一絲詫異:她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又顯得如此平淡。不免面帶狐疑的看了她好幾眼。

  許南星只當沒瞧見,兀自從藥箱裡取出一把陰乾的艾草掛在她們住的廂房裡,又在正在燃燒的香爐里放了幾片曬乾的橘子皮。

  不一會兒,淡淡的柑橘甜香就幽幽的散了出來,漸漸充盈了整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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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還有一包橘子皮,夫人每日點香時可以放幾片。」

  許南星笑著解釋道:「如今天熱,教坊司這地方又靠著水,又都是香花,蚊蟲在所難免,這些都是可以防蚊蟲的。」

  詩小小臉色仍舊淡淡的,起身行禮致謝:「多謝許院判費心,但奴家只是個卑賤伶人,當不起許院判如此厚待。」

  許南星聽出她話里的冷淡疏離,看了眼她摟在懷裡的女兒笑道:「夫人不需要,孩子難道也不需要嗎?」

  一面拿了檸檬香茅草防蚊噴劑走到靈兒身前,特意在自己身上噴了兩下,頓時清新微酸的果香就吸引了靈兒的注意。

  靈兒怯生生的從詩小小懷裡轉了出來,湊著鼻子嗅了兩下。詩小小面色一緊,立刻將她抱了回去。

  「這是我自己做的驅蚊水,成分天然,孩子可以用的。若是有毒,剛剛我噴在自己身上,第一個就死了。」

  詩小小仍舊不為所動。

  許南星也不再死纏爛打,坐在詩小小對面,朝她伸手道:「夫人,煩請配合下下官的職責。」

  詩小小眼神有些躲閃,一隻手扒在黃花梨的桌沿。

  「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許南星以為她是諱疾忌醫,出聲安慰道。

  不想詩小小頭垂的更低了些,用指甲摳著桌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許南星度其模樣,心裡已猜到幾分,目光看向屋外道:「夫人你看,池裡的蓮花就要開了。」

  詩小小順著許南星的目光朝外看去,果見庭院的人工湖裡,數十株白蓮已露出花苞,在陽光和風裡伸展著身軀。

  她看著看著,眼裡漸漸熱了起來,嘴角一抹自嘲的笑容:「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治的了病治不了命,憑你什麼神醫仙丹,都不過是一時罷了。」

  詩小小將臉轉回屋內,臉上的光猝然消失。看著許南星道:「許院判,我雖是個青樓女子,卻也聽說過您的賢名。今日我無意為難許院判,自會了結……」

  「那你記得帶著這孩子一起死,否則這孩子留於世上,會比死更痛苦。我的話你若明白,那就動手吧。」

  對待這種已經被封建壓迫主義荼毒至深的可憐女子,就只能下最重的狠藥,逼著她們不破不立。

  詩小小有一瞬間的愣怔,回神後拿起針線盒裡的剪刀,手腕上青筋暴起,渾身顫抖,朝著靈兒頸部直直刺去!

  鋒利的刀刃卻在離靈兒嬌嫩的頸部一寸時生生扼住。

  詩小小扔掉剪刀,伏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

  許南星趁勢奪過她的手腕,凝神把起脈來。脈象呈滑數,脈搏細弱,尺脈虛弱,氣血雙虛。

  「你的身體太虛弱了。我得趕緊給你開副補身子的湯藥才行!」

  這是典型的小產後的脈象,難怪詩小小一開始不願意讓自己替她診脈,又為何會說出那麼薄涼絕望的話來。

  「不中用,我知道這是我的命……」詩小小眼眶腫著,收回手,搖頭拒絕。

  「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決定你的命!」

  許南星扶住她的肩膀,一雙堅毅的眼裡熠熠生輝:「好好活下去,一定要比加害你的人活的更長久,他們不死,你更不當死!」

  詩小小心裡仿佛投下一顆巨石,雙眼迷茫:「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嗎?我只怕我身體好了之後,又要像從前那樣承歡陪笑。」

  「賈原知道嗎?」許南星低聲問道。

  詩小小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就連武皇后也不知道。」她說著,突然自嘲的笑了起來:「就算知道又能怎麼樣,這些事原不過就是常事。」

  「這不是常事。他們都利用你,卻沒有保護好你。你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權。」許南星此刻心裡像是被尖銳的礁石割的遍體鱗傷。

  詩小小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外弦音,愣愣的看著許南星。

  許南星擰了手巾遞給滿面淚痕的詩小小擦臉:「無論什麼人來問你,一個字也不要說。你若相信我,我就有法子送你回晏國。」

  「你不需要證據翻案了?」

  見許南星提著藥箱要走,詩小小眼底帶著一縷難以置信,忙起身朝她背影問道。

  許南星放在門栓上的手停了一停:「需要,非常需要。但現下最要緊的一是你的身體。二是,我過不去心裡的坎,我從不強迫人。」

  詩小小放在身側的手漸漸緊握成拳,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

  陽光透過窗戶,肆無忌憚的照在許南星身上,落在詩小小眼裡的許南星,就像是一團正在燃燒的山火。

  哪怕莽撞與笨拙帶給她遍體鱗傷,她卻仍然在拼命的活著,頑強不屈服的,以女子的形態行走在人世間。

  她忽然,心裡陷落了一塊。

  「許院判,雖然我不能助你翻案。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訴你。」

  許南星有些意外的回頭看她。

  詩小小模糊的眼神逐漸變的清亮,睜大眼睛,挺著脖頸,眼裡的光波瀲灩動盪。

  「京中多有官員狎妓冶遊,行聚麀之誚禽獸之舉。死在他們手上的女子數不勝數,不單單是我們一類的女子,受害者更有多者是普通的良家少女。」

  猶如驚天石崩,許南星難以置信的問道:「天子腳下居然有這樣的事,那些失去女兒的父母都不報官嗎?」

  詩小小面容悽苦的冷笑起來,低吼的嗓音里滿是悲憤:「報官?你能保證報的那些官里就沒有殺人兇手嗎?」

  她忽然朝許南星跪了下來,目光犀利:「許院判,我知道你和三殿下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

  我向你們保證,如果你們能揭露這件事,把所有涉案官員抓起來,救下我所有的姐妹,對你們只有好處。」

  許南星神情緊繃,呼吸沉重,聲音發緊朝她問道:「從哪裡查?」

  詩小小慢慢抬眼,咬緊牙關,說出了那個他此生最痛恨的人的名字:「吏部尚書裴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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