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查不到她
2024-07-06 07:49:44
作者: 雨竹
來的人正是沈蘭若。
那個公公遽然抬起頭,仔細辨認了一番,冷笑一聲道:「是你。怎麼,嫌教坊司不夠味,跑到這裡來玩了?」
沈蘭若戲謔地笑笑:「我一介閒人,可不比大人官職在身,自然是來尋歡作樂的。大人怎麼來這裡了?莫非要給千秋宴挑些能歌善舞的女孩子去?」
「當然不是!」公公臉色一黑。在太后娘娘的壽宴上安排青樓女子唱歌跳舞,他怕是不想活了。
「那是來做什麼呢?」沈蘭若歪了歪頭,好像真的在思考,「早就聽說大人一直在為千秋宴忙碌,總不能真是來玩的吧?」
公公嘴唇哆嗦了幾番,冷哼一聲,爬起來,一言不發地走掉了。
沈蘭若低低笑了聲,沒再說話。
老鴇站起身,對著她道謝。
很快就有幾個丫鬟模樣的女孩子走過來,把躺在地上的繡雲帶走。
又有幾個粗使婆子來打掃場地。
很快,傾城閣就恢復了先前的歡聲笑語,人潮湧動。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沈蘭若怔怔地,望著繡雲原先躺過的地方發呆。
「沈公子,沈公子!」
老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見月姑娘正接待著衛小公子呢!我跟見月姑娘悄悄遞過消息,應該快了。這兒喧嚷,沈公子不如上樓去等?」
「行吧!」沈蘭若跟著老鴇上樓,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什麼:「你剛說衛小公子,是哪家的衛小公子?」
「就是大理寺卿衛舒家的小公子呀!」
衛宏?
沈蘭若腳步猛地頓住,有些心虛。
她女扮男裝去過教坊司,教坊使見到的就是她現在的樣子。
可是大理寺,她出入過很多次,都是原來的樣子,萬一被認出來……
而且,根據松子那裡來的情報,這個衛宏跟謝書黎似乎關係匪淺。
「怎麼了?沈公子該不是怕了吧?」
老鴇嘴角咧開笑紋,像一朵菊花舒展開褶皺,「沈公子放心,進了咱這傾城閣的門,一切只論錢,價高者得!什麼背景啊勢力啊,咱不看那些有的沒的!」
「哦?」沈蘭若皺起眉頭,「媽媽該不是要叫我與衛小公子競價吧?媽媽莫要害我,我一介閒人,可不敢開罪官宦子弟。」
心下快速盤算著,這個時候要想個什麼由頭,避開衛小公子。
正思索著,忽然上頭一道青綠身影,搖搖晃晃走下來,與沈蘭若錯身而過。
「衛公子好走,下次還來喲!」
樓梯上,清甜的聲音傳來。
「哎唷,樓下的,快送送衛公子!」老鴇扶著樓梯欄杆,朝下面喊了一聲。
沈蘭若微微抬頭,眼角餘光瞟過去,那人像是喝醉了,步履不穩。
他眼眸半闔,略顯蒼白的臉龐依稀能看出幾分衛大人的影子。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盡頭,沈蘭若繼續向上走去。
「沈公子,又見面了!」見月微微一笑,引著她走入房內。
隨即關上門窗,拉起窗簾。
等坐到沈蘭若跟前時,見月換了一副嚴肅的神情:「夫人,我們查不到。」
「什麼?」沈蘭若眼皮一跳,心頭升起涼意。
「夫人,潤潤喉嚨吧!」見月給她倒了一杯茶遞上,「我們根據夫人提供的信息,探查那一年送進來的所有女孩子的情況,確實有一個教坊司送過來的紫煙姑娘。
「只是,從那之後,便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所有的記錄里都沒有。和她同時期進來的姑娘們倒是能找到消息,但獨獨缺了她的。」
沈蘭若手指一僵,滾燙的茶水差點潑出來。
她手忙腳亂地放回去,手背上還是濺到了幾滴,當即燙起了一片紅。
強制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問:「同時期的其他姑娘……她們有什麼消息?能不能問問她們?」
「還能是什麼?無非是這個去一樓當丫鬟伺候,那個跟著花魁學習,這個去廚房幫工,之類的。」
見月輕嘆一聲,「每個收進來的女孩子,都會被安排到一個合適的位置,沒的選擇。
「我們也找了當年一起進來的姑娘們問了,她們都說,紫煙姑娘性子格外剛烈,是她們那一批里最倔的一個。
「咱們這樓里,對付那些不願屈從的女孩,有的是手段。大多數姑娘,根本受不住。可紫煙從頭硬剛到尾,把媽媽氣得夠嗆。媽媽越氣,手下人折磨她就越狠。可紫煙硬生生受了下來,一聲不吭。
「那些姑娘說,她們印象里牢牢記著當時的害怕、悲傷,但她們也無能為力。後來,紫煙姑娘就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也沒有人敢去問。」
長久的沉默。
沈蘭若低著頭,注視著茶水上的浮沫,眼神變幻幾番,最終歸於死寂。
早該想到的。
不管是教坊司還是青樓,被送來這種地方,女孩子的一生註定就毀了。
要麼,選擇屈服,活下來,永遠失去清白的名聲。要麼,選擇反抗,然後就被抹殺。
明明她們沒有做錯什麼,明明她們連自己的命運也沒法選擇,但是這世道,就是不會放過她們。
什麼富家公子豪擲千金贖走花魁,什麼貧家書生高中狀元迎回青樓故人,都是遙不可及的故事,只寫在話本里。
但這些故事被那些人一番包裝後,卻像暗夜的燈火,源源不斷地從他們嘴裡亮起來,吸引無數貧窮悲苦的女孩子,像飛蛾撲火一般,填進去自己的血肉。
茶水上的浮沫輕輕消散,就像生命的逝去一般。
澄澈的水面露出來,突然泛起漣漪。有什麼東西滴進去了。
見月走過來,抱住沈蘭若的肩膀:「夫人,節哀。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事情。」
沈蘭若抬頭,對上她平靜的眼波。她有一種直覺,這雙眼眸見過了許多的生死。
只聽耳邊見月的聲音輕輕響起:「我們這裡,每年都有很多女孩消失,因為害了病、懷了孩子、不服管教或者其他。
「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也沒有什麼好憐惜的,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這裡的女孩子真的就像花一樣,開了一批,謝了一批,再開一批新的。
「幾年過後,也就沒有人記得了。這麼多年過去,紫煙姑娘一直還有人記得,我真替她感到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