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就是個討債鬼

  「太陽都出來了，我爹還一個人留在地里，收拾我大伯沒幹完的活，我怕晚了他吃不上飯，所以才想拿一些給他留著，大伯也都說了，都是一家人，地里的活誰干不是干？那怎麼到了吃飯的問題上，我大伯沒幹完活都能坐在家裡大吃大喝的，我爹辛辛苦苦還在干，回來了就不能有一口飯吃了？」

  當著眾多鄰里的面，岑雁先就是哭訴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交代了一遍。

  她一邊又抹著眼淚，發自內心地問道：

  「奶奶，在你心裡，是不是只有大伯和小叔，才是你的親生兒子，我爹根本不算什麼？我是不是也不是你的親孫女，怎麼你一點也不心疼我，不但是天沒亮就拿著笤帚要把我從床上打起來，讓我幹活，現在了，還說要把我們二房給活活餓死？在你的心裡頭，我們二房，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你的家人？」

  

  面對著她的這一聲聲質問，但凡換個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要否認。

  可岑老太真是霸道慣了，也不講道理慣了。

  在她這裡，只有她喜不喜歡，沒有她應不應該。

  於是，在圍滿了街坊鄰居、正是熱鬧的家門口，岑老太毫不避諱，直接就雙眼凌厲如刀，惡狠狠地瞪著岑雁，一個字一個字的難聽話語，從她嘴裡蹦出來：「我就是不當你們二房是親生的，你能把我怎麼樣？你爹就是個討命鬼！當初生下他時，他就差點要了我的命！我沒有在當時就把他給掐死，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這樣的話語，就像冰錐子一樣，深深地刺進了人心裡。

  剛從地里回來，還沒來得及進家門的岑大海，當即就被刺了揪心的疼痛！

  他一直都知道。

  從小，娘就用一種仇恨的眼神盯著他。

  那不像是一個母親用來看自己親生兒子的眼神，不但毫無溫柔愛意，反而像是死不瞑目的厲鬼，盯著害死她的仇人。

  娘不止一次說過，他就是個討債鬼，害得她當初不僅差點難產而死，還差點懷不上三弟……

  娘還請算命的來家裡看過。

  那算命的說，這家裡有人是專門克她的。

  儘管算命的沒有直接點名是他，但家裡所有人也都默認是他了。

  但岑大海也真的不明白。

  當初生他時難產，這真是他的錯？

  真像娘找人算的那樣，他天生就是來克她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心甘情願被娘奴役，至少來報答這一份生育的恩情……

  他真的一直都知道這些。

  可為什麼，此時親耳聽到娘這樣說，他的心裡，還是一陣陣生生地疼著？

  「岑老太，你這話就不對了，人家大海怎麼說，現在都累死累活地在給你幹活，你就算有什麼不滿，親母子哪有真仇恨？怎麼能故意刻薄他餓他呢？」

  「就是啊，你看看你，對著孩子也說這麼難聽的話，你叫孩子心裡頭咋想？」

  「你平常苛待二房，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只不過畢竟不是自己家的事，所以沒人管得了，不過我可跟你說啊，你要是太過分了，我們也只好請里正出面，來好好教訓教訓你！這真要鬧出人命了，丟得可不止你一家的人！」

  這時候，村民鄰里看不過去了，紛紛站出來替岑雁說話，指責岑老太。

  但岑老太可是村裡有名的潑辣戶。

  正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

  誰敢說一句，她就一眼橫過去，甚至要動手打人。

  「老劉婆你個不會下蛋的母雞，我家的事，輪得到你說三道四？滾開！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你祖奶奶我一巴掌抽死你！」岑老太拉住一個四五十歲的婆子，唾沫星子橫飛，一個勁兒地往人家臉上怒罵道。

  老劉婆是鄰居家劉老漢後來娶的續弦。

  她之前就嫁過人，因為不會生，被那家休了。

  後來劉老漢死了老婆，家裡缺一個伺候人的婆娘，就把老劉婆給娶了過來。

  老劉婆再嫁過來時年紀已經很大了，再加上確實不能生，背地裡沒少被人嘲笑是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但這當著面就敢這麼說她的，岑老太還是頭一個。

  一下被踩中自己的痛腳，老劉婆也惱了：「你個賤婆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敢亂說話，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那我就先撕爛你的人！」

  兩個老太婆罵罵咧咧地，扭打到一起。

  一會兒是老劉婆臉上被抓了一下，一會兒是岑老太掉了一撮頭髮。

  最終，老劉婆一眼看見仍在地上的一根木棍，撿起來就要往岑老太身上招呼……

  岑老太躲避不及，腳上一扭，一陣鑽心的疼痛之後，卻是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眼看著真要挨上這一棍子了……

  「咚！」

  「唔！」棍子落下來，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

  岑老太想像中的疼痛，並沒有來到。

  她抱著頭，這時候睜眼一看，卻見二兒子岑大海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為她擋住了這一下。

  「哐當」一聲，那木棍落在了地上。

  老劉婆一看打錯了人，竟然打在了岑大海的身上，當即愣住，手裡一松，繼而又憨憨地心虛一笑：「大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你，你可別放在心上啊！哎呀，我想起家裡還有活沒幹完，先走了啊！」

  說完，她扭頭就跑，飛快進了自家，並關上院門。

  岑大海自然不會跟她計較。

  畢竟她也是為他說好話，才會跟他娘打起來。

  「娘，快起來吧。」岑大海蹲下身子，想要把岑老太扶起來。

  「啪！」

  岑老太卻一巴掌惡狠狠地甩到他的臉上，把他一張臉都打偏，「你個討債鬼！要不是你生下的好女兒，我會受這罪？我就知道，生下你一點好事都沒有！老娘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這輩子才會被你這麼折磨！」

  這到底是誰折磨誰？

  老人家最怕摔打，剛才那一棍子，要是真落到她身上，少說也得骨折。

  岑大海替她挨了一下，她不但一點也不心存感激，還抬手就是毫無道理的一巴掌打過去……更說出了這麼怨恨的話語。

  一直在一旁看岑老太跟老劉婆鬥法的岑雁，這下真的看不下去了。

  剛想站出來，卻見岑大海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娘，我知道，當初生下我，讓您遭罪了，可是娘，我一心一意孝順您，從來沒有過二心，你今天說的那些話，我可以當做沒有聽到，但是娘，還請您以後不要再打罵我的孩子了，您不想護著我這個兒子，當兒子的，卻想護住自己的孩子。」岑大海一番不知在心中憋了多久的話，這一刻盡數傾吐而出。

  岑雁在一旁看著，心情複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