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豬油蒙心

  李氏也很稀奇。

  

  以往，岑雁從來不肯叫她娘，甚至不願意正經稱呼她，實在沒辦法了，也就是「唉」、「你」、「那個誰」這麼叫她。

  可今天，她卻像是一夜長大了，一口一個「娘」，叫的自己心裡熨帖極了。

  「雁，你今天……真的說你奶死了？」李氏輕聲問道，怕外面的誰聽到了。

  「娘，我是正做噩夢，說夢話呢，奶奶聽錯了，非說我是咒她死。」岑雁嘆了口氣，說道。

  她是重生回來。

  而在她重生之前，岑老太早就入了土。

  這猛地一回來，睜開眼睛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死去很久的岑老太，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才說了那麼一句「你不是已經死了」……

  岑老太沒有聽錯。

  但她也決不能承認！

  「那就好，不過雁啊，以後在你奶面前說話一定要注意一些，還有，不要記恨你奶奶，她就是這種性格，說話刻薄了點，但畢竟是你親奶奶。」李氏害怕說多了繼女嫌她煩，但仍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勸說道。

  岑雁一聽這話，心裡就又不是滋味了。

  怎麼前世，她就沒有發現李氏對著她的時候，有多麼的溫柔耐心？怎麼會以為李氏操了一顆壞心眼？

  還有李氏跟她爹一樣，都一心一意向著家裡，可這個家裡，又有誰真的把他們二房當做一回事了？

  大房跟三房，甚至她的那兩個姑姑，哪個不是喜歡把二房拿奴僕使喚？

  不過這話，岑雁就算是現在說出口，只怕李氏也聽不進去，指不定還要再反過來勸說她……

  「娘，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知道奶奶是什麼樣的人。」岑雁說道。

  「嗯，那就好。」李氏以為她聽進去了，又拉住岑雁的手，讓她躺到床上，「今天不用幹活，你再睡一會兒吧。」

  「娘，你也回去再睡會兒，千萬別出去，要不然奶奶該以為你是故意裝不舒服躲懶了。」岑雁也交待道。

  「我這就也回去休息。」李氏心裡一暖，笑了笑。

  她自然是清楚這一點，給岑雁掖好被子，就也回了自己房中。

  外頭天還沒有亮。

  岑雁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前世慘死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她一閉上眼，福兒可憐的屍體，就在她眼前出現……

  岑雁當即攥緊了手心，指甲陷進肉里，刺得她一陣陣生生疼著。

  前世，她跟魏贊的親事，是大伯娘高氏介紹的。

  當時，高氏把魏贊誇得千般好，萬般強，她也就豬油蒙了心一般，一心一意就想嫁給魏贊，連父親的反對，都根本不聽。

  父親因為這個，還跟她生了好大一場氣，對她寒了心！

  可見父親十分清楚，魏贊是個靠不住的。

  只有她有眼無珠，一心聽信大伯娘的哄騙，以為對方家境殷實，人也體貼，跟著他一定會過上幸福的好日子。

  一直到嫁過去之後，她才發現，她被騙了。

  魏贊家徒四壁。

  父親是個只知吃喝嫖賭的老流氓，母親是個天天神神叨叨的瘋子。

  並且她這病是會遺傳的，魏贊也得了這種瘋病，一旦犯病，要麼自殘，要麼打罵她和孩子。

  魏贊生生掐死福兒，又把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腳踹死，導致她和孩子一屍兩命……那就正是他剛好犯病發瘋！

  更不用說，她嫁過去一天福都沒有享過。

  為了償還公公沒完沒了欠下的賭債，她沒日沒夜地做工幹活，才二十多歲，就白了頭髮。

  這樣的人家，她決不會再嫁！

  就是不知道，這一世，她跟魏贊的親事定下了沒有。

  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要是沒定下，那還好，上一輩子她糊塗，這一輩子她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不會再聽從大伯娘的哄騙！

  但要是萬一已經定下了……

  那她說什麼，也要想法子把這門親事給退了！

  岑雁心緒複雜，一頓胡思亂想，迷迷瞪瞪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天大亮了，太陽出來了。

  岑老漢幹活回來。

  岑大江和岑大河也回來了。

  只有岑大海還留在地里收拾。

  他一向回來得晚，往往等他到家，飯都沒得吃了，家裡卻沒一個人過問一句。

  岑老太嚷嚷著，叫各房的人起床吃飯。

  大房高氏很快領著兩個孩子出來梳洗，忙碌了一早上做飯的俞氏，也領著唯一的女兒出來。

  西屋那邊住著的小姑岑英，磨磨唧唧地打著哈欠，站在院子裡打水洗臉。

  二房這邊，李氏給兒子穿好衣服，就趕緊也去叫岑雁起床。

  岑雁本就沒有睡著，岑老漢一到家，她就被吵醒了，早就收拾妥帖，只是不想太早出來面對家裡的人，才磨蹭著沒有出來。

  這會兒，母女兩個見到了，彼此一愣，隨即相視一笑。

  岑雁嘴角含笑，低頭看著乖順地站在李氏身側的弟弟岑揚。

  岑揚也在悄悄看她。

  見她竟然朝他看過來，立即警覺又疏離地往李氏身後一躲。

  過去岑雁對他和李氏總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他這樣防備，也實屬正常。

  所以，此時岑雁也並不介意，只又沖他笑笑，對李氏說道：「娘，咱們吃飯去吧。」

  「嗯，吃飯去！」李氏一手牽著兒子的小手，一手拉著岑雁，往堂屋走去。

  老岑家人多。

  除卻大房的長子岑翰在縣學讀書，平常都不在家之外，岑老漢的長女岑芳已經出嫁，餘下的一共還有十四口人。

  大房如今還有岑大江和高氏，以及次子岑林，今年十五歲，女兒岑夢，今年十二歲。

  二房岑大海和續弦李氏，有岑雁這個女兒，以及他們兩人生下的兒子岑揚，今年六歲。

  三房岑大河和俞氏夫婦，育有一女岑霜，今年十四歲，只比岑雁小上一歲。

  岑老漢還有一個晚年得來的女兒岑英，今年十八，至今未出嫁。

  ……

  這麼多人，一張桌子肯定坐不夠。

  但向來是岑老漢、岑老太和岑英，以及大房一家四口，和岑大海、岑大河坐一張大圓桌子。

  剩下二房、三房一共五個人，擠在一張低低矮矮的小破茶几上。

  說是岑大海也跟岑老漢他們一桌吃飯，但岑大海總是回來得晚，根本不上桌。

  有時候回來還有點冷剩飯。

  可有的時候，連一口剩飯都沒有，只能餓著肚子，等吃下一頓。

  但農戶家的下一頓，往往就只能等到晚上了。

  也就是說，岑大海時常一天只能吃一頓，晌午餓得狠了，只能靠喝涼水充飢。

  幸好他身體壯實，這麼經常受餓，倒也沒餓出什麼毛病，也算是二房唯一的福氣了。

  一家人一坐上桌子，岑雁就不由張頭探腦的，不時往外頭看一眼。

  「爺爺，我爹怎麼還沒有回來？」眼看著大圓桌子上，大伯和小叔他們都拿著饃饃開始吃飯喝湯，她乾脆直接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