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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玉髓花

2024-07-04 11:25:49 作者: 心上秋

  車輪停止前,蕭霧月抬頭望了一眼漸漸西沉的日色,回頭對永清道:「鴻門宴便罷,怎麼還要把你往上林苑拉去。」

  「你不知道。」永清被蘇蘇扶著下了車,「西京游宴,多設於晚間,宮禁常被視若無物,隨著父皇心思時有時無,許多西京的勛貴寵臣,嘗嘗在戌時以後還逗留宴會,他們便常將筵席設在上林苑,毗鄰外城,方便出入,也不必擔心滋擾禁中。」

  「離外城近,確實不侵擾禁中,但那不是也擾亂了城門規定的宵禁時間?」蕭霧月若有所思。

  「誰說不是呢……」永清已知她的弦外之音。

  十月末的光景,太液池中儘是枯荷敗葉,園圃各處也是草木蕭瑟,這個時節按理說最是尷尬,又沒有什麼應著時節喜慶團簇,宜展筵設席的花卉,又不曾大雪紛飛,或是春風滌盪,也叫好宜聚會。

  但一入此處名為「攬仙庭」的園子,滿目遍是奼紫嫣紅,逆迎西風。

  

  「難道是從蜀中移來的花木?這也太靡費了吧?」蘇蘇道。

  「不會,」蕭霧月瞥了一眼出來往衣著光鮮的各府僕婢,轉而道,「蜀中鬧事大起來了,如今音書不暢,車馬閉塞。更何況若是又往西京運送享樂而用的花卉,必然更招致當地商民反感。」

  她們正走進一座迴廊之中,青蔥翠綠的藤蔓上披拂下一絡絡鮮艷如寶石一般的紫藤花,生機盎然,仿佛仍殘餘著春夏之交花房飽滿的餘韻。

  永清來不及低頭,一絡紫藤花就刮過她的頭頂。

  但沒有以為的輕柔,反而是一股重重的阻力在她頭頂「嗒」地一下。

  她「嘶」了一聲,蘇蘇連忙揉了揉她的頭:「怎麼回事呀。」

  「這是什麼?」蕭霧月個子最高,她伸手將那兜紫藤花串兒攏在手心,沉甸甸而冰涼瓷實的觸感一碰,她便瞭然,「這不是真的花,是紫玉髓做的。」

  此時月色朦朧,燈影昏黃,若不有心仔細瞧,恐怕無人能發現滿園花草皆是死物。更兼四處假山石燈里慢吐香菸,使得一股暗香輕盈,游曳滿庭,因而這些假花沒有芳香也不會叫人生疑。

  細細看去,這迴廊木柱橫楹上纏繞的藤蔓也並非紫藤,而是尋常冬日還能保持青綠的常青藤。

  西京貴族本著縱樂不挑時的精神,愣是將這座秋風肅殺而過,生機盡失的園林,不計工靡地打造成了叫顛倒寒暑的人間仙境。

  「蜀中商路斷絕,卻也絲毫不妨礙燕闕人的享樂,」永清冷笑一聲,「能想出拿寶石金銀雕鏤奢靡,只為宴饗怡情,偏偏擠不出來軍資錢糧,倒要來難為他自己的女兒和妻子。」

  永清肺腑間怒火愔愔。

  等她把劉騎料理了,無論如何也要尋個機會回朝京,斷不能讓她那冷血無情的父皇,拿她做出文章,得到半點好處!

  不過皇帝故作惱怒,拂袖而去,既不承認也不否決蕭雩的存在,趙昭儀又將她引到這裡。

  想來,在這攬仙庭中,自然又有另一尊大神伺機而候多時了。

  果不其然,她們方走出紫藤廊,永清便聽見耳畔一聲極為膩味卻極其高亢的「永清姐姐」,引得滿席目光皆向她蔓來。

  「常樂。」永清淡淡應了一聲,掃了一眼許久不見的這個妹妹。

  她今日穿著一身長樂明光錦的銀紅小襖,經線提花夾著金絲在燈火之下璀璨生光,因著花紋緻密小巧,只顯得富貴討喜,而非浮誇艷俗。頗具光澤的黑髮從她圓潤的顱頂,被和著細細的珠穗一同辮織,挽作低低的雙鬟,垂在鬢後,再在烏亮的髻鬢交接之處,簪上兩枚金珠作蕊的碧璽芙蓉華勝,便足以襯托她日漸光艷動天下的美貌。

  似乎連同趙昭儀一起閉關的三個月,也讓常樂學會了忍氣吞聲,縱使目光中仍含著戒備與嫌惡,她也可以與永清親昵地寒暄:「幾個月不見,永清姐姐真是越發端莊威儀了,不似我,常被父皇說仍是小孩子心性呢。」

  等她眼眶裡兩個墨丸微微一動,覷見永清身後站了個男子。

  他不似宴上的西京紈絝一般錦裘著身,動靜皆是浮光掠影,仿佛極為樸素低調的隱士狂客,唯獨髻上束著的羊脂白玉蓮花冠泄露了他矜貴的身家。

  「這是……」常樂神色一怔,眸中複雜起來。

  蕭霧月淡淡一哂:「蘭陵蕭雩,見過常樂公主。」

  蘭陵蕭。

  這個悠久的姓氏,讓常樂心中一陣惆悵。

  憑什麼圍在永清身邊的永遠是高門士族的子弟,而圍著她打轉的,要麼是趙都等久貧乍貴的新秀,要麼就是只剩瘦死駱駝比馬大名聲的老貴族?

  常樂微微翹起了唇角:「姐姐真是長袖善舞呀,總有裙下之臣追逐著姐姐。」她眼波一轉,「不知這位蕭公子,可知,先前永清姐姐與許侍中在西京可是出雙入對,比鄰而居,情意非常呀——哎呀,妹妹不會說錯了什麼,壞了姐姐的好事吧?」

  「是這樣嗎?」蕭霧月故作驚詫地挑了挑眉,含笑向前傾去,問永清,「我的未婚妻殿下?」

  「原來姐姐在朝京早有婚約,」常樂嬌呼一聲,眸中興奮難以自已,「啊,那我如今更同情的便是許侍中了呢……哎呀呀,好像也不對,蕭公子如今曉得這樁事,恐怕心中也是吃味吧?」

  ……

  永清瞥了一眼蕭霧月,她尋見了常樂,就好似年輕活潑而飽食饜足的貓兒第一回逮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一般,無心刺殺,只想玩弄。

  蕭霧月極為配合地作出一副受傷的樣子:「常樂公主這話倒是說進臣心坎里了。」

  永清看她玩心大起,反覺得好笑,強忍著不讓嘴角抿起。

  常樂心中暗爽,自以為拆了永清的台,又覷見永清強板著一張臉,以為她已被一針見血了。

  「可是,臣已經習慣了,」蕭霧月幽幽長嘆一聲,「唉——畢竟永清公主出身顯赫,貌美動人,在朝京時便是仰慕追隨者無數,臣怎麼能指望著能一直拴著公主的心?即便公主一時移情,那也是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誤,臣只願默默守護著永清公主,不要讓她為旁人流言蜚語中傷。」

  常樂聽得目瞪口呆,啞口無言。

  而眼前這神色從容,言語真摯的男子竟然眼中真的一絲嫉妒的意思都沒有?

  該死。

  那他一定不喜歡永清,一定是貪圖蘧家的權勢,故意巴結永清罷了,和西京的那些勛貴子弟對她也別無二樣。

  常樂的心情九轉迴環,強行說服自己,永清也是和她一樣罷了。

  永清不知常樂情感變化是如此豐富,只是在常樂吃癟閉嘴的時候終於可以揚起唇角,釋放她忍耐好久的笑:「常樂,麻煩你讓一讓,你堵在這裡好久了。」

  她的笑容在常樂眼裡霎時變得無比刺眼。

  罷了。

  常樂想,她一人難敵三人眾,等永清坐下來,她自然也有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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