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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君入瓮

2024-07-04 01:03:00 作者: 心上秋

  初夏的風掠過凌波池上萬千荷蓋,拂至惠風榭,吹散趙昭儀微醺的酒意。

  她生平沒有這般高興過,皇帝承諾了一個保她兄弟封侯的機會,此戰之後,別人提起她的兄弟,就不是屠夫、瓦匠,而是和蘧進一樣擊敵的將軍!

  蘧大將軍也一天天老了,他只有蘧皇后一個女兒,以她的盛寵,這大將軍的位置,遲早輪到她趙家來坐。

  耳畔眾人的恭維,更助長了她的狂想,婢子卻偏這時候來告訴她永清公主來掃她的興了。

  沒想到永清真的會來。

  她皺起眉頭,張嘴欲罵,又想起這樣令人飄飄欲仙的恭維,怎能讓她一個人獨聽呢?對她來說這是溢美之詞,對永清而言恐怕就是刮骨之痛了。

  「讓她進來。」她又掩袖飲盡一盞清酒,嬌笑道,「給我們永清公主一個耳聽八方的坐席。」

  永清一進水榭,粗略掃了一眼,除卻富康伯、宣義伯夫人和兩個依附趙昭儀的美人,另有十名世家女眷。王美人坐在席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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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共有甲第三十家,如今只來了十家不到,總體而言也不太相信趙氏兄弟的能力。

  但能來了十家,都對趙氏抱著非常高的期望。

  「永清公主真是越來越沒禮數了,」趙昭儀一見她坐下,便開始挑刺,「在座各位,都是大家出身,都給大燕打過天下,還是你的長輩,就這麼一聲不吭?」

  永清抬頭,有些驚愕。

  她不料趙昭儀已經飄到了此等境地,好歹之前她還肯勉強伏低做小,擺出一幅謙和德妃的姿態。

  「哦?難道也包括你?」永清激她道,「我記得趙昭儀在變成奴隸以前,不是商賈麼?」

  趙昭儀聽了這句話,酒氣上涌,一時憋在心頭,說不出話來。

  坐在她下首的貴婦便道:「公主,此一時,彼一時,宣義伯和富康伯馬上擊破戎人,這可是百年未有的戰功啊。昔日武帝霍皇后也是貧賤之身侍奉聖上,奈何兄弟爭氣,戰功赫赫,最後一門顯貴,比之蘧大將軍,可是有過之無不及。」

  趙昭儀聽了順心多,眸中含著醉意,點頭道:「正是,韋氏說得正是。」

  永清憑欄而倚,撥動著夜間清寒的湖水,只饒有興致地聽著:「諸位真是飽學之士,對於戰事了如指掌呀。」

  「公主是不信了。」坐在韋氏對面的婦人,呵呵一笑,「妾出身武家,這將帥麼,久戰則成將,就算一次打不贏,一旦陛下起了心思,總歸能練出來。只怕不得聖心,也是廉頗老矣,不得重用呀。」

  「唉。人最重要的還是活著,縱有潑天的富貴,那膝下空蕩,半個兒孫也無,帶進棺材裡又有什麼用?」富康伯夫人更是不留情面,看了一眼永清,「也不知道有的人家是不是孽造多了。」

  陰陽怪氣。

  都在擠兌蘧家,簡直恨不得她的外祖與母親也盡數死無葬身之地。

  她之前還對太子的做法有些疑慮,總覺得有些過於陰毒,現在簡直為自己的同情感到可笑。

  永清深深屏息,努力抑制發火的衝動。

  趙昭儀見永清已是啞口無言,更是放浪形骸,甚至當眾唱起歌來。

  「相逢狹路間,道隘不容車——」

  她晃晃悠悠起身,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將捧她的貴婦都驚到了。

  蘇蘇悄聲道:「她平日那般狠辣深算的人,竟也可以這般失態。」

  「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一躍登天了吧,」永清夠到一朵白色的蓮花,試圖摘下來,突然有些感慨,「可惜如今的大燕,已不是武帝時候的盛況了,霍氏的神話,又怎能復刻呢?」

  趙昭儀已身姿柔曼地舞到了眾人中央。

  「中庭生桂樹,華燈何煌煌,兄弟兩三人,中子為侍郎——」

  突然,一個穿著異於宮人的僕役連滾帶爬地跑進來。

  趙昭儀不悅道:「什麼東西!」

  宣義伯妻子有些尷尬:「妹子,這是咱家裡的奴婢。」

  那家奴幾乎號喪一樣:「主母!西北遞來了消息,我們老爺和富康伯一起被,一起被紇石人抓起來了!」

  「什麼意思?」趙昭儀登時癱坐地上,鳳眸里儘是茫然,她望向兩個嫂子,她們卻只會抖如篩糠。

  「敗了!二位鄉伯敗了!紇石人還索要贖金,黃金萬兩!」家奴痛哭道。

  一連十日的酒宴,讓她腦子不清醒,只覺不快,又想起杜家婦人的話,說:「敗了,再打不就行了。」

  這次韋杜皆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了。

  她只聽見清脆笑聲,格外刺耳。

  循聲望過去,永清坐在欄杆邊,手裡不知何時捧了一朵白蓮花,她仿佛真的是來賞景游湖的一般。

  永清目光緩緩掠過韋杜二人:「大燕征戰的歷史,確實也是各位談資的家史,那麼,能不能請各位用家史告訴趙昭儀,兵敗和被俘的區別呢?」

  「她在說什麼!」趙昭儀皺眉。

  韋婦驚恐道:「兵敗,也便罷了,要是被敵人生擒,那可就是死路一條啊!」

  趙昭儀的兩個嫂子聞言,俱已哭成一團了。

  「你也跟著胡說什麼?剛剛不還說再打不就行了麼?」趙昭儀她大半張臉都是緋紅的酒意,只覺得耳朵漲得不行。

  「看來諸位女客腹中文墨還不如我身邊的侍女呀。」永清嘆氣,「蘇蘇,你給趙昭儀講講武帝時上將軍李凜的故事。」

  蘇蘇娓娓道來:「昔日武帝使上將軍李凜擊戎狄,誰料陰差陽錯,李凜中了埋伏,百戰力竭而被俘,戎人惜才未殺他,武帝卻以為他已降敵,殺其家眷,以致李凜真的降了戎狄,因此——」

  「因此,」永清笑吟吟道,「我朝武將只能戰死,不能被擒,被擒者若未自行了斷,就算歸朝,也是聲名俱裂了——這就是名節。」

  宣義伯和富康伯妻子聽罷,一人一邊,拽住趙昭儀的手哀求道:「妹子,你去求求陛下吧!那可是你相依為命的兩個堂哥,你去求求陛下,去給紇石人送黃金,把他們換回來!」

  趙昭儀木然許久,這才如夢初醒,不顧臉上妝容凌亂,酒氣熏熏,拉著兩個嫂子跳到車駕上:「快,快,來人,本宮要去宣室,本宮要見陛下!都兒呢?快把都兒也叫上!」

  一車兵荒馬亂地拉走。

  永清走到中央,環視一圈:「諸位乘興而來,看了一場好戲,也該乘興而歸了吧。」

  衣風從她身側刮過,那些趕來巴結趙昭儀的妃嬪貴婦紛紛灰溜溜出了水榭。

  最後一個起身的,又是席末的王美人。

  她上前一步,衣袂輕揚,凝眉道:「公主,殿下可知此事?」

  在王美人眼裡,黑水城之戰,若蘧皇后曉得,也不會准許。

  永清答非所問:「趙昭儀若是失勢,想來不要阿娘授意,王美人也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吧?」

  她眼前那張艷色正值春的容顏蒙上淡淡慮色。

  王美人還是點了頭:「不必殿下吩咐,我也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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