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2024-07-03 14:39:34
作者: 斑衣
九月二十一號,蔚寧市岳嵐療養院院長潘岳的屍體在家中被發現,死因是被一把水果刀插入心臟。死亡時間是九月二十號下午四點到六點之間。報警的人是潘岳的司機,名叫崔華東。崔華東是潘岳的遠房親戚,除了給潘岳開車之外,還負責照料潘岳家中飼養的兩條狗。
二十一號清晨,崔華東像往常一樣到潘岳家裡照顧兩條狗,打開門後,卻發現潘岳斃命在家中。潘岳躺在客廳地板上,胸口插了一把水果刀,血已經流幹了。帶隊出警的本該是黨灝,但是黨灝不在單位,所以由一分局刑偵支隊的副隊長吳龐帶隊趕赴現場。潘岳住在「景泰苑」,景泰苑是一片高檔別墅區,勘查組趕到潘岳家中時就發現了潘岳家裡的攝像頭,攝像頭分布在大門和對著前院和後院的屋檐上。而且幸運的是,攝像頭並沒有遭到物理損壞。
吳龐著人調出錄像,尋找20號案發當天進入潘岳家中的潛在犯罪嫌疑人,卻發現了黨灝的身影。監控錄像中留有黨灝在20號下午四點十五分進入潘岳家的畫面,黨灝進門二十分鐘後又從潘岳家匆匆離開。而且,勘查組在插入潘岳胸口的那把水果刀上採集到一枚不完整的指紋,經過比對,和黨灝右手大拇指的指紋相似率達到百分之九十三。不僅如此,潘岳身上那件皮衣上也沾上了黨灝右手中指和食指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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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鐵證面前,黨灝成為潘岳被殺一案的重要嫌疑人。
因為黨灝和吳龐同屬一分局,上級為避嫌,所以把潘岳一案交給了夏冰洋。這道命令很有意思,夏冰洋負責偵查潘岳被殺一案,但他接到的第一條指令不是查案,而是協助吳龐緝拿黨灝。夏冰洋不知道這道命令的來源是市局還是一分局,需要他協助抓人的是不是吳龐本人,他在接到命令起著手準備的五分鐘內捋順了這裡面的牛黃蛇膽。於是他決定揣著明白裝糊塗,曲解這道命令,沒有在事發後第一時間協助吳龐抓捕黨灝,而是趕赴命案現場。
潘岳的別墅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幾名民警守在警戒線外將周圍看熱鬧的人群和警戒線分離出兩米寬的距離。
吳龐的人已經取證完成,大多撤出了現場,而吳龐本人忙於搜捕黨灝,此時只有一輛勘查組的警車停在潘岳的別墅門外。夏冰洋率人趕到時,最後一個勘查組正在準備收隊。
夏冰洋剛把車停穩,任爾東就從車上跳下來,朝正在往外走的一分局警員大喊:「你們幾個,屋裡有鬼趕你們嗎?都回去!」
一人道:「吳副隊讓我們撤。」
夏冰洋摔上車門,掀起警戒線彎腰鑽了進去:「你們副隊長忙著抓正隊長,沒空搭理你們,所以你們暫時得聽我的。」他摘掉墨鏡指了指院內的別墅,「回去。」
一分局的勘查組和夏冰洋帶來的勘查組、法醫組再次湧入別墅。
婁月走在夏冰洋身邊,低聲問:「吳龐問起來,你怎麼說?」
夏冰洋邊掃視院子邊說:「他沒興趣聽我怎麼說,我也沒興趣聽他怎麼說。抓人的事歸他,我只負責查案。」
一進門,夏冰洋就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隨即看到了一樓沙發上和地板上的大片血跡,地板上用白色粉筆畫了一個仰躺著的人形。
任爾東高聲問:「屍體呢?!」
一分局的人答道:「已經拉回我們單位了。」
任爾東轉過臉低聲對夏冰洋說:「動作真他媽快。」
夏冰洋不理他,走近那片血泊看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們吳副隊為什麼懷疑黨隊?」
他問的是一分局的人,而且是無差別範圍式詢問,一分局的人起初都沒有回答,後來被夏冰洋拿眼睛一掃,就派出來一個代表。
「夏隊長,我們在兇器上發現了黨隊的指紋,還有死者身上,也有黨隊的指紋。」
「沒了?」
「法醫推測的死者被害時間內,院子裡的監控拍到了黨隊進入這棟房子。而且死者被害後,除了黨隊,沒有其他人從這棟房子裡離開。」
夏冰洋瞭然地點點頭,沖那人淡淡一笑:「證據還挺全面。那黨灝的作案動機查出來了嗎?」
「還沒有,不過我們在二樓發現了死者的手機,手機里有死者和黨隊的通話和簡訊往來。目前還沒查出黨隊和死者的關係。」
夏冰洋回頭對自己帶來的一組人道:「小陳,你負責和他們交接物證,婁姐帶人再把現場走一遍。東子跟我上樓轉轉。」
別墅共有三層,潘岳的臥室在二樓,上樓途中,夏冰洋低低地詭笑了一聲,道:「這不是殺人事件,這他媽是靈異事件。」
任爾東懂他的意思:「要說黨灝弄死幾個人,我信。黨灝把人弄死還留下那麼多證據,這我不信。」
夏冰洋扭頭看他:「你相信黨灝會殺人?」
任爾東微低著頭,拒絕和他眼神交流,只咧嘴笑了一下,臉上神情很複雜。
夏冰洋也懂他的意思,任爾東很疑惑,這種疑惑不是出於對黨灝的信任,而是出於對黨灝的不信任。和任爾東一樣,夏冰洋也很疑惑,但他的疑惑不是出於對黨灝的信任或者不信任,而是他壓根就不知道他該不該信任黨灝。他比任爾東更疑惑。
「說點眼前事兒。」
夏冰洋道。
於是任爾東道:「這棟房子是潘岳和他老婆的,他老婆叫薛佳琴,自己開公司當老闆。薛佳琴在兩個月前和潘岳分居,原因不明。這兩口子沒有孩子,在潘岳出事之前,這棟房子就他一個人住。潘岳17號出差了,20號才回來,就是昨天。他遇害的當天就是他回國的當天。剛才一分局那人說得不錯,潘岳回家之前,他家裡沒有任何人進出過,他回家後,只有黨灝來過。他遇害後,也是只有黨灝出去過。夠清楚吧。」
說著,到了二樓,夏冰洋推開主臥房門,半是戲謔半是認真道:「清楚得很,黨灝就是兇手。」
他笑著走進潘岳的臥室,一眼看到掛在床頭的巨幅婚紗照,照片上是儀表堂堂的潘岳和他美麗又能幹的女強人妻子。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床邊地毯上擺著一隻行李箱,行李箱大敞著,裡面放著洗漱用品和幾套衣物。維持著潘岳出差回來後還來不及收拾的模樣。
夏冰洋走過去,蹲在行李箱,邊翻裡面的髒衣服邊問:「潘岳的手機在哪兒?」
任爾東一聽,立刻下樓找手機。
夏冰洋留在臥室里翻行李箱,翻了一遍也翻不出什麼不該出現在行李箱裡的東西,除了在衣物纏繞間發現了一塊木屑。那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樹皮似的木屑,呈暗紅色,紋路細密。他把那塊木屑拿在手裡看了看,粗略判斷它應該是從整體上剝落下來的局部,至於整體在哪裡……顯然曾存在於這隻行李箱,但是現在已經不在行李箱了。
很快,任爾東拿著一隻被透明物證袋包裹著的手機回來,蹲在夏冰洋身邊,把手機遞給他:「就是這個手機。」
一分局勘查員說得沒錯,潘岳的手機里的確保留著他和黨灝的通話和簡訊來往記錄。記錄顯示,潘岳和黨灝第一次通話的時間是7月14號,從7月14號到現在,潘岳和黨灝通了十三次電話,互發簡訊八條。
夏冰洋依次看過黨灝和潘岳的簡訊,沒有在裡面提取到有價值的信息。黨灝大多發「我到了」或者「我在門口」,潘岳則回復「稍等,我去接你」或者「直接進來吧,還是老地方」。除此之外,黨灝還發了兩次「錢已經打入你帳戶,勞你多費心了」,潘岳回復「好的,不用客氣」。時間分別是八月五號和九月五號。
從他們簡訊交流的內容來看,夏冰洋實在難以看出黨灝和潘岳之間存在什麼關聯,只看出黨灝和潘岳存在某種金錢交易。
夏冰洋起身往外走:「聯繫郎西西,讓她調查黨灝的所有帳戶,查清楚黨灝在八月五號和九月五號給潘岳匯了多少錢。」
任爾東跟在他身後撥出郎西西的電話。
一樓大堂,婁月等人的第二次勘查也進入尾聲,婁月看著從二樓下來的夏冰洋道:「除了已經發現的指紋,現場沒有其他痕跡留下。」
夏冰洋道:「你跟他們回去拿錄像,其他人收隊。」
一分局一名警察盯著被夏冰洋拿在手裡的手機:「夏隊長,物證……」
話沒說完,任爾東一眼瞪過去:「物證歸我們管了。」
夏冰洋帶著潘岳的手機離開了別墅,回到車裡,來回翻看那幾條簡訊。
任爾東上車前接了個電話,然後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嘭」一聲甩上車門,似笑非笑道:「前線戰報,聽不聽?」
夏冰洋看著手機,眼皮子都不抬:「說。」
任爾東道:「黨灝跑了。」
夏冰洋的目光從眼角處朝他斜削過去:「跑了?」
「對,跑了。吳龐帶人去黨灝家裡抓人,撲了個空,人跑了。」
夏冰洋皺著眉,覺得十分詫異:「他這一跑,不是把罪名坐實了嗎?」
任爾東道:「就算他不跑,他的罪名也坐實了!」
手機響了,夏冰洋接起來,郎西西道:「夏隊,黨隊沒有給潘岳打錢啊。」
夏冰洋:「你確定?」
「我確定啊,八月五號和九月五號,潘岳只有工行帳戶里進了兩筆錢,給潘岳打錢的帳戶不是黨隊的。」
「那是誰?」
郎西西的聲音微微顫抖,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用力說:「是閔隊!」
「嘩啦」一聲,一陣風吹過來,路邊樹叢窸窸窣窣,落下幾片青黃色的葉子。
夏冰洋身體慢慢往前傾,趴在方向盤上,看著落在車頭雨刷器上的幾片葉子,聲音低沉地問:「閔成舟?」
「是啊,那個帳號是閔隊的,在八月五號和九號分別給潘岳打了四千塊。而且閔隊的那個帳號不止給潘岳打了八千塊,我剛查了查,閔隊一共給潘岳打了二十四萬八千塊。」
夏冰洋又拿出潘岳的手機,調出潘岳存有幾百上千個號碼的通訊錄,慢慢輸入「閔成舟」的名字:「這二十多萬是一次性打給他的嗎?」
郎西西停了片刻,道:「不是,不算今年八月五號和九月五號,閔隊一共給潘岳打了五次錢,每次都打四萬八千塊。」
「都是什麼時候打的?」
「嗯……閔隊第一次給潘岳打錢是在2012年的10月3號。後面四次都是每年的元月一號。」
很快,夏冰洋在潘岳手機的通訊錄中找到了存為「閔成舟警官」的手機號,通訊記錄顯示,在七月十四號,閔成舟死亡之前,閔成舟還和潘岳保持著平均一周一次的通話頻率。
七月十四號……
夏冰洋連忙又調出黨灝和潘岳的通訊記錄,黨灝和潘岳第一次通話的時間也是七月十四號,也就是說,在閔成舟死亡的當天,黨灝和潘岳取得了聯繫。
又是一陣風吹過來,青黃的葉子嘩嘩落下,打在擋風玻璃上,像在被石子敲擊。
夏冰洋被那聲音驚了一瞬,手上失了力道,不知道按在了什麼地方。等他定住神,再次低頭看向潘岳的手機屏幕時,又是一陣心悸。
他不經意間調出了一個號碼,這個號碼不是閔成舟或是黨灝,而是「紀征」。
潘岳的手機里存有紀征的號碼,而且他給紀征的分類是「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