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提前慶祝
2024-07-02 14:58:00
作者: 異界雨夜行者
於是,他們七嘴八牙要作證,很怕這兩個人雷聲大,雨點稀,最後偃旗息鼓。
反正不管誰輸誰贏,賭注越大越好,他們看著痛快解氣就行。
最後,開會的人到齊了,隊長劉建國覺得這個賭,很有教育意義。
如果趙志鵬輸了,這就說明,農民是不適合念書的,戰爭年代,衝鋒陷陣是可以的,以後,所有人都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在生產隊種地。
因此,劉建國和全村人為二人打賭作證,在趙志鵬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這一天,見證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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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支前吃過飯,就和沈淑嫻帶著趙月、趙鳳、趙嵐來到會場。
他看到了兒子眉飛色舞,英雄一樣和老周婆子叫號。
幾十年了,他從沒敢在生產隊大會上這麼大聲說話,更不敢和老周婆子針尖對麥芒叫號。
可是,他大半輩子不敢做的事,今天兒子做到了。
這讓他感到揚眉吐氣,暗暗在心裡高興!
可是,他還是擔心兒子會輸,給他丟臉。
開過會,回到家裡,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件事。
「志鵬,有把握嗎?」
趙志鵬回答斬釘截鐵:
「爹,放心吧,我一定贏!」
「志鵬,我等著你能考上大學,到時候我要給咱們家老祖宗磕幾個響頭,告訴他們一聲,咱們老趙家,出了個大學生!也讓老祖宗保佑小月她們三個,都能考上大學!」
趙支前感慨萬千,眼睛裡含著熱淚
……
黑石山腳下。
兩間茅草屋掩映在綠蔭里。
這是黑石溝大隊一道獨特的風景。
整個黑石溝大隊,都是樹木稀疏的荒山禿嶺,岩石裸露。
十三個生產隊,隊隊都是光腚子屯,看不到幾棵樹。
只有這裡的一小塊地方,綠色盎然,花團錦簇,蝶戀蜂舞。
這就是張慧琳的家。
那天,也就是趙志鵬高考前一天晚上,生產隊散會,張慧琳回到家。
父親張文禮正坐在煤油燈下,修改他編寫的《園林工程》。
張文禮只有四十多歲,身體瘦弱,兩鬢斑白,戴著一副老花鏡,像個小老頭。
看女兒回來了,他放下鋼筆:
「散會了。」
「散會了。爸。」
「傳達什麼新文件沒有?」
「還是以前的文件,就是再傳達一遍,討論討論。」
「讀沒讀報紙?」
「讀了,沒有平反的新聞。」
「我們學校有好幾個人平反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輪到我。」
「爸,不要著急!」
「我不著急,二十年我都挺了,也不差這幾天。」
張教授嘴上說不著急,心裡能不著急嗎。
張慧琳拿剪子剪去燈花,煤油燈煙小了,明亮起來。
「爸,會場上發生了一件特別有趣的事。」
「什麼有趣的事?」
「道南的趙志鵬,和老周婆子打賭了!」
「我看,趙志鵬這個青年人會有出息的,可是,他怎麼敢惹這個女人呢?」
「趙志鵬參加高考,認為他能考上,老周婆子說他考不上,兩個人就將起來了,提出打賭。最後,全隊的人作證,誰要是輸了,就從生產隊大院開始,大頭朝下走到村頭的老榆樹那裡!」
對這種事情,張文禮並不感興趣:
「無聊。有這個時間,做點兒有意義的事,種種樹,搞搞綠化。一個屯子,道路兩旁一棵樹也沒有,就村頭一棵老榆樹,遮陰擋雨的樹都沒有。都在想什麼呢?不明白。」
「還不是認為栽樹來得慢,遠水解不了近渴!」
「沒有遠見啊。」張文禮感慨,「俗話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就算這代人不受益,下代也受益啊。下代是誰?都是他們的兒孫。他們怎麼就算不過來這筆帳呢!」
「爸,還有一件事,我給你惹禍了。」張慧琳很內疚地說。
張教授十分平靜,「你還能惹出多大的禍呢,就算把天捅個窟窿,又能怎樣呢。說吧,爸很久沒聽故事了。」
張慧琳勉強笑笑,「生產隊他們說,要把咱們園子裡的苗木全都連根除掉!」
「讓他們來吧。」
「爸,這些苗木都是你一棵一棵精心培育的,都是你的心血呀!」
「他們想剷除,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無非是費點兒功夫,再栽培吧。
「爸,你身體不好,哪有那麼容易呀!」
「沒事,爸不能老是這樣,身體會好起來的。」
「你應該住院才能好得快!」
「那要不少錢的。」
「你在苗木上,少投入一點兒錢吧。」
「放心吧,爸不住院也能好的。」張教授說,「我們不說住院的事了,我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對苗木下手呢?」
張慧琳有點兒害羞地說:
「因為我給趙志鵬鼓掌。」
張教授忍不住笑道:
「唉,你給趙志鵬鼓掌,和這些苗木有什麼關係呢,可笑至極。」
……
第二天,趙志鵬只帶了一支鋼筆,和父親給他的2塊錢,早早到了飲馬中學。
飲馬中學,是飲馬公社惟一的一所高中。
學校有個校廠,製作閥門,供給吉化。
在校期間,他們平均每周有一天時間在校廠學工,兩天去生產隊支農,學習的時間不多。
因此,學校還是比較富裕的。
除了學雜費,他們的書本費都是學校花錢。
這次參加高考,他們學校包了兩輛「嘎斯」汽車。
考生統一由趙志鵬的班主任邱老師帶隊,食宿由學校負擔。
三天考試結束,邱老師給大家對了題,趙志鵬發揮得最好。
邱老師說,趙志鵬考上名牌大學沒問題。
為了穩妥起見,邱老師建議趙志鵬,志願儘可能不要填寫清華北大,填南開、復旦、哈工大就行。
趙志鵬別提多高興了,臉上樂開了花。
父親給的2塊錢,他1分也沒捨得花,炎熱的天氣,別的同學吃冰棍,喝汽水,他就喝自來水。
他花了9角錢,給爹媽買了一條金葫蘆香菸。
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和母親一直都抽旱菸。
他要讓爹媽也抽抽香菸,過過癮。
剩下的1元1角,她給妹妹們買了筆和本子,還有幾個糖球,還給母親買了一個頂針和一個發卡。
他要和全家慶祝一下。
回到家裡,已經是晚上了。
全家人知道他大約這個點到家,早已放上桌子,等著他回來吃飯呢。
父親背靠炕牆,坐在炕頭,吧嗒吧嗒抽著菸袋,第一句話就是:
「咋樣啊。」
這三個字,平平淡淡從嘴裡吐出來,卻飽含著他一輩子的期望。
趙月說,「爹,還用問嗎。沒看我哥是蹦蹦跳跳進院的嗎!」
趙支前瞥了兒子一眼,「這還有準兒,他平時就蹦蹦躂躂的,沒個消停時候!」
「爹,我們老師說了,估計我考上北大清華都有可能!」
「那還不錯。」趙支前臉上露出幾絲笑容。
「爹,這是給你和我媽買的煙!」
趙志鵬把金葫蘆放在炕上。
趙支前拿起煙,反過來,掉過去看著。
「你哪來的錢?」
「你給的。」
「就那兩塊錢,你沒花?」
「坐車吃住都是學校的,我花它什麼用!」
「唉,這一條就九毛錢啊!」
趙支前放下煙,也不知道他是心疼錢,還是心疼兒子。
「爹,不就九毛錢嗎。」
「九毛錢,要四五天的工分。」
「爹,不要心疼!等我大學畢業,有了工作,我要給你買大前門,人參!」
趙支前笑笑,「大前門和人參,都是有身份人抽的,爹能抽上金葫蘆就十足了。」
趙志鵬又把給母親和妹妹們買的東西拿出來。
趙月、趙鳳、趙嵐都高興壞了。
這可是過年的時候,她們才能有的驚喜。
沈淑嫻拿起頂針套在手指頭上試試。
「老兒子,你還知道給媽買個新頂針,你奶奶留下的頂針,有的地方都磨漏了,把我手紮好幾回了。」
頂針也不貴,二分錢一個,當媽的是能將就就將就。
四個孩子上學,哪裡都要省啊。
沈淑嫻感到欣慰。
平時大大咧咧的兒子,竟然這麼心細,看到她的頂針破了,知道心疼她了。
趙志鵬受到表揚,又咋呼起來,說起大話。
「媽,等我掙錢,給你買個縫紉機,就不用你用針縫衣服了!」
「媽習慣了,不用縫紉機。等你說媳婦,給媳婦買吧。那可要三大件啊!」
三大件,指的是男方給女方的彩禮,縫紉機、自行車、手錶。
但這只是個標準,很多人家是買不齊這三樣奢侈品的。
年輕人還是以愛情為主,有一件也行,沒有也中,很少因為彩禮不到位,而影響到結婚的。
也有先欠著的,結婚以後再買。
當然了,什麼時候還,這可就沒有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