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北梁與斷義
2024-07-02 14:22:19
作者: 酈途
雲期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在跟付憫柔說話,兩個人笑著說日後生下這個孩子的事情。
一聽見這話,雲期「騰」地就站起來了,她看著來傳信的么娘:「你說什麼!」
趙景殊跑了???
不,別說趙景殊本就沒有跑了的本事,就算他自己能夠脫身,哪裡還有餘力帶著李常玉一起逃走。
更何況李常玉根本不需要專程逃走,雲期原本就無意將她一併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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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雲期想起來那一日李常玉把她請過去,專程問的那個問題:「京城容不下我,我總能回去北疆吧?」
她是怎麼回答的?
「如果是你一個人的話,自便。」
那時候不少人都在,許多人都擔心李常玉是想要對她不利,專程跟著去保護她的。
未必就沒有負責看守趙景殊的人。
若是李常玉拿著這雞毛當令箭,說是雲期說的她隨時可以離開京城返回北疆,是肯定能夠脫身的。
而趙景殊也不算是什麼身形健壯的彪形大漢,想要把他藏在自己隨行的人中帶走簡直是再容易不過了。
「去清點人馬,我們帶人往北去追,他們就算逃也只有往北疆逃去這一條路,鎮北王府會包庇李常玉卻未必會包庇趙景殊,我們去北疆!」
絕對,不能讓趙景殊逃出生天!
雲期馬上提了裙子要去換衣服親自帶隊去追——趙景殊會用什麼辦法,李常玉有什麼本事,在場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付憫柔攔都攔不住,只能徒勞地說:「茲事體大,你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總得等謝二郎回來,你們商量商量才好啊。」
雲期對她展眉一笑:「無妨,你也不用怕,若是他在這是肯定不會允許我的,但是我們先前打賭,我可以做一件他不會允許我做的事情,現在就到了用這個戰利品的時候了。」
雲期和么娘根本沒有等到謝長安回來,就直接上馬疾馳而去。
為霜不會武功,騎術也很一般,她們此行是去追擊的,索性就不帶她。
左右還是需要一個人留下來為謝長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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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李常玉雖是鎮北王府的郡主,但是長到這麼大,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北疆的地界。
過去曾在顧思明李常旭等人的故事裡聽到的黃沙漫捲,枯樹天涯,一下子都成了眼前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她無端端有些激動。
「再走幾日,就能到陌城了。」李常玉的眼裡滿是回家的欣喜,「我許多年不見父王母妃還有大哥,他們一定很想念我。」
趙景殊的臉色不是太好,不過李常玉並不是十分在意,自從惜敗謝長安和薛雲期之手後,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剛開始李常玉還有些擔憂,現在已經稱得上習以為常了。
她自顧自地說:「他們看見我來,一定很高興。」
沈洺跟在身後有些聽不下去:「太子妃,原本你是他們的女兒,可現在你是太子的妻子,還是不要太樂觀的好。」
李常玉瞪他:「就算我嫁人了,那也是我的生身父母,怎麼會不認我,就算我許多年不曾回家,可是那血脈親緣總是斬不斷的吧!」
沈洺冷冷地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他其實可以不走的,但是他和趙景殊之間的牽扯太深了。
鐵面衛是他一手打造的,程寧是他選出來送到太子身邊的,甚至為了能夠讓定國公府在薛雲嬈的事情上閉嘴,他幫太子做了不少噁心事。
現在事到如今,他當然可以不走,但是不走就意味著要面對謝長安的清算和處置。
若是別人還有活著的機會,但沈洺記得自己可是曾經幫著陸平川綁架過薛雲期的,眼下陸平川都已經跑了,謝長安聽說對這個夫人可謂是言聽計從,放過別人也不可能放過他。
沈洺看了看站得遠遠的那個蒼白瘦弱的姑娘。
不過不要緊,對於他來說,在那裡都是一樣的。
李常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向了薛雲嬈,然後冷冷地笑了一下。
偽君子!
自己說的冠冕堂皇,好像全天下最清醒最理智似的,但是做出來的事情可讓人不敢恭維。
如此,幾人又向著北疆走了幾日。
眼看著要進入陌城了,卻忽然出了一點問題。
「阿玉,你自己去陌城吧,我就不跟你去了。」
李常玉聞言一愣:「為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去投奔我父王母妃。就算京城是謝家當道,是十三皇子登基,北疆卻是我們李家的地界,只要去了北疆,就不會再有別的危險了。」
趙景殊臉上的神色稱不上好看,尤其是聽見那句「李家的地界」的時候,他早就吧鎮北王府當心腹大患,原本以為李常玉長在京城,和其他人總歸是不一樣的。
但是沒有料到,即便是李常玉也覺得北疆是大周的法外之地。
他神色冷然,說:「你這麼想......但是我卻不能不為你著想。鎮北王府再怎麼強大,北疆也是大周的疆域,若是京城讓鎮北王把我交出去,他總不能違逆聖意......」
「什麼聖意!」李常玉怒斥,「那才不是什麼聖意,就連太后之意都算不上,那就是謝長安和薛雲期的一己之私!!!」
她跟趙景殊夫妻好幾年,被趙景殊那套「皇位即囊中之物」的想法耳濡目染,加上她一向覺得趙景殊十分出色,堪為明君,因此也一樣覺得那登基的本該是趙景殊。
但是現在因為謝長安和雲期的插手,那皇位上坐著的變成了趙景煦,她心裡不是不在意的。
趙景殊聞言更加哀戚:「成王敗寇,阿玉,我已經是敗者了,總不能讓你也跟著我受苦,你放心,我不會耽擱太久的。
不需要太久,我就能培植出自己的勢力,捲土重來,等到我重歸京城之日,必定迎接你做我的皇后。」
李常玉看著趙景殊:「真是委屈你了。」
兩人看似蜜裡調油濃情蜜意,但是李常玉能夠清楚地意識到,趙景殊對自己是有些隱瞞的。
但是究竟隱瞞了什麼,她算不上聰明,也不是什麼見微知著的神探,猜不出來。
不過,她敏銳地意識到一點不對勁:「你說你要捲土重來,可是你不願意跟我去陌城,你要去那裡培植勢力,捲土重來?」
趙景殊的眼中漾起一層一層漣漪一般的笑意:「你發現了?」
李常玉逼上一步:「你要去哪?西北?」
其實若是要去西北才不應該走這條路,因為這是一條偏東的路,他們選擇這條路逃出京城就是因為這裡是原本黑羽軍的勢力範圍,即使到今天也不算是太平,能夠遮掩行跡。
若是想要去陌城這自然不算是什麼。
可是若要去西北,這條路就是比繞遠還要繞遠的遠路。
她看著趙景殊,看著他,雙眼通紅,聲音嘶啞:「其實你根本不想去北疆,也看不起在西北趁著陛下新近駕崩苟延殘喘的雍王,你看中的是北梁,你已經不想著走正統的道路了,你甚至為了皇位要勾結北梁人!!!」
她的聲音嘶啞又顫抖,整個人不可置信地後退,一步步地後退:「北梁與我朝有不共戴天之仇,而你為了那區區皇位,竟然要勾結北梁人!!!」
李常玉看著趙景殊說:「我錯看你了,竟然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
她轉身欲走,卻被人扯住了袖子。
轉頭一看卻是趙景殊痛惜的臉:「阿玉。」
「不要叫我阿玉!」
李常玉甩開他的手,咬牙切齒地說:「我現在看到你就覺得噁心!你既然要去北梁,我也攔不住你,那索性你我今日就割袍斷義,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就當是陌路人吧。」
她看起來傷心不已,誰能不傷心呢?
趙景殊是她年少時的美好幻想,是她從情竇初開時就傾心不已的如玉公子。
甚至是她相守數年的良人。
可是現在卻一朝夢醒,忽覺美好的幻想終究只是幻夢。
她看著趙景殊說:「你我往後,就當是沒有這幾年吧。」
李常玉轉過身,不再理會身後的所有人,就要翻身上馬離開。
還不等上馬,就覺得心口一涼,低頭一看就卻看見一點雪亮的劍尖,從自己的胸口伸了出來。
她驚駭不已地轉身:「殿下?」
趙景殊面容冷酷:「阿玉,我也不想的,但是你也知道我現在是多麼兇險,若是你把我要投奔北梁的消息說給了別人......」
李常玉張了張嘴,似乎是有話想說。
但是趙景殊沒有等她說出來,直接就說:「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也知道你愛我至深,即便是真的分道揚鑣也不會那麼做的,但是我如今便如命懸一線,實在經不得半點閃失了。」
他收劍入鞘,就看見一身紅衣的美麗女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的眼裡含著一點淚珠,但是那滴淚最終也沒有落下來。
「殿下,」她說,「我早該清醒的,你原本就不是真的愛我,是不是?」
「阿玉,」趙景殊低下頭,似乎想要再吻一吻那柔軟殷紅的嘴唇,但是畢竟沒有落下那一個吻。
因為身後已經有人在催了。
「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們得走了,若是追兵追上來就不好了。」
趙景殊最後又看了一眼躺在黃沙之間的紅衣女子,看了一眼她周身血染的黃沙。
然後翻身上馬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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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期趕到的時候,李常玉還沒有斷氣。
其實趙景殊刺的那一劍並不算是致命傷,李常玉想要走還是能夠走得動的。
但是她原本就心如死灰,受了這一劍也根本不想著離開了,而是就那麼躺在那裡等著自己的死期。
可雲期來的畢竟還是有些晚了,李常玉雖然還活著,卻也已經無力回天了。
「李常玉!」
雲期從馬上下來,一路跑到了李常玉的身邊:「你怎麼......怎麼會這樣?」
李常玉看見雲期,原本空白沒有一點表情的臉露出了一個笑容:「是你啊,你來了。」
「李常玉,是誰對你下手的?」
李常玉笑了一下,說:「是趙景殊。」
不等雲期說話,她又說:「我該聽話的,顧二哥之前說我這段婚事不是良緣,不該這麼一門心思地想要嫁給他的。
我以為他是覺得皇室不好,想讓我遠離皇室,他一直都是這麼覺得的。
我該聽他的,對於他們來說,什麼情愛,恩義,都不過眼前的利益與成敗。」
雲期把李常玉的頭託了起來,說:「他為什麼要殺你?」
李常玉笑了一下,說:「他要投奔北梁人,被我怒斥,然後我要與他割袍斷義,他怕我告訴別人,讓他如意算盤落空。」
她的喉頭像是又湧上了一口血一樣,她努力的吞咽了一下,說:「但是怎麼會不落空呢,我都能猜出來他的目的地,你們這種聰明人怎麼會不知道。」
雲期掉下眼淚,她哽咽著說:「不,你很聰明,你是最聰明的姑娘,只是被人矇騙了,你是很聰明的姑娘。」
李常玉伸手摸了摸雲期的臉:「你也太溫柔了啊,我一直都是知道我不聰明的,不然就不會被陸平川和趙景殊哄得團團轉。」
雲期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看著李常玉的生機越來越微弱,最終還是忍不住小聲說:「我最開始,就很希望你能跟他分開,我接近永昌郡主,就是希望你能聽我的勸,能夠離開他。不然他一朝得勢,一定會馬上對鎮北王府出手。」
李常玉的眼神有些驚異。
雲期摟著她,說:「我是你,李常玉,我是沒有薛雲期的世界裡,那個嫁給趙景殊的當天,被趙景殊屠戮了王府上下和鎮北軍的你。」
李常玉笑了:「原來如此,多虧有你,讓我能夠做夢到今日,讓我能夠不必面對那樣慘痛的命運。」